老丁头也有些心疼,拧眉劝道:“丫头啊,你这不是简单的害喜,这是妊娠剧吐,轻则流产,重则丧命,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可不是开玩笑的!”
老丁头尽量温言相劝,“丫头听话,啊,你俩都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不是每个孩子都如此折腾人,说不准下一个就好了呢?”
“不不不,我不要!即便赔上我的性命,我也要留下这孩子!”柳月影有些魔怔了,抱紧自己的肚子拼命摇头。
闻言,洛景修的眼眶更红了,抬手攥紧她的肩膀,让她正视自己,郑重道:
“月儿!同孩子相比,无论何时,我都会坚定不移、毫无条件的选择你!若没有你,孩子于我而言有何意义?只因有你,我才爱这个孩子,若你因孩子有什么闪失,你要我如何面对它?!”
说着,他的情绪也有些崩溃,将她揽入怀中,埋首在她的颈间,声音染上了哽咽,“月儿,你可知我等了你多少年,我不能让你有事,绝不能!!”
这些时日,她反应剧烈,他也跟着吃不好睡不好,半夜时常惊醒,担忧她的状况,忧心多日,胡思乱想,积压许久的情绪终是在此刻爆发。
他的崩溃反而让柳月影清醒了两分,感觉到脖颈处似有湿润,她心头酸痛,抬手抱住了洛景修。
恍然间想起柳星辰生产时,苏离川曾毫不犹豫的要求“保孩子”。
柳月影不禁想,若换做是她徘徊在生死之线,苏离川又会如何选择?
而洛景修的选择,毫无疑问已经摆在眼前。
“阿修,我不会有事的,我们做个约定可好?”
她微微退开他的怀抱,仰头看向他通红的眼眶,柔声道:“一个月,我们以一个月为期,若一月后我还是如此,我们……便拿掉孩子,好不好?”
一个月,是她为他们和孩子最后争取来的缘分。
还不待洛景修说什么,老丁头先炸了毛,道:“一个月?!一个月孩子会否流产我是不知,丫头你就先没命了啊!”
如今吃不下喝不下,靠什么支撑自身?
瘦得快要脱了像,如此撑一个月,岂不是要熬成干尸了?!
柳月影看向老丁头,柔声道:“我信丁老医术卓绝,定会保全我们母子二人。”
老丁头烦躁的抓了抓一头乱发,得,他们小两口浓情蜜意,情深似海,压力全让他个老头子来扛!
老丁头想了想,板着脸严肃道:“半个月为期!这半个月,我就住这儿了,盯着你的胎。若半月后,症状依旧如此,那如何都不能依你!”
柳月影想了想,自己也不能太任性了,关键时刻还是要遵医嘱的。
她乖乖点点头,道:“好,便听丁老的。”
***
春禾与夏蝉收拾了自己住的竹屋,暂时搬到了秋霜与冬雪的屋里住,将屋子腾给老丁头暂居。
老丁头白日里几乎都守在柳月影的床榻旁,累了便在软榻上歪一会儿,夜里就换洛景修守着。
老丁头调整了柳月影的安胎药方子,还往屋中的炭盆里扔了些药草,淡淡的药香随着热气充斥了整个小竹楼,闻着倒很安神清心。
他日日为柳月影施针,再配合汤药,观察她的反应和症状。
柳月影深知这半个月极其关键,孩子能不能留下,便看她了。
她虽不适,仍拼命的配合老丁头,强逼着自己喝药,吃饭。
虽然一碗药灌下去,过后还是会吐,可吐出来的量在逐日减少。
一开始一整碗怎么进去的,就怎么出来,如今喝一碗吐半碗,渐渐的便只吐几口罢了。
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她的感受许是比医者还要更真切准确些,她觉得她在渐渐好起来,随之心情和精神也好了不少,不再感觉晕头转向了,虽依旧有些乏力,可只要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总是喜人的。
老丁头和洛景修可谓殚精竭虑,日日悬着心,两人也随柳月影一起熬了个面黄肌瘦。
老丁头连平日里玩笑的心思都没了,成日挂着张严肃的老脸,丫头们都跟着紧张了不少。
怪不得老丁头严肃,他每每施针后,都要掐着时辰看柳月影的反应,若有不妥,下回便要调整穴位;柳月影喝完了药,他也要掐着时辰瞧她的接受程度,几时会吐,又会吐多少,再酌情添减药量方子,着实磨人得很。
这半月如百年,人人都在熬着心神,提着心吊着胆,不敢怠慢分毫。
洛景修更是将寨中一应事宜都交给了胡彪等人,寸步不离的守着柳月影,连一眼都不敢错开。
这一日,老丁头给柳月影施完针,抬眸便见小丫头正含笑看着他,看着她好多了的脸色,和那双染上了晶亮的眼眸。
他终是老脸一瘪,一屁股拍在床榻旁的脚踏上,捶着腰,夸张的嚷道:“哎呦可怜我这把老骨头啊!要被你们折腾死!丫头啊,那松花药酒可要给我管够啊!否则都对不起我!”
听到老丁头有心情玩笑了,洛景修心头也是松了松,忙凑到床榻边,蹲在柳月影的面前,握住她的手,问道:“你可感觉好些了?”
柳月影笑了笑,点头道:“别担心,我好多了。”
洛景修将她的小手放到自己的脸颊上摩挲,一双深如寒潭的眼眸紧紧凝着她,如何都看不够。
心头一阵阵后怕,前些时日,他差点便要失去她了。
老丁头一边收拾药箱,一边撇着嘴道:“可不是好些了?差点儿搭上老头子我半条命才留住这位小祖宗呢!”
说着,老丁头的唇角微微翘起,心头美滋滋。这半个月虽提心吊胆,日夜不安,可终归不负他一身医术,保全了她们母子二人。
洛景修难掩激动,竟是红了眼眶,咬着牙道:“待这小兔崽子出来,看我怎么收拾它,竟是如此折腾你!”
柳月影笑眯了眼,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他们,又一同闯过了人生中的一道关卡。
老丁头叹了口气道:“丫头啊,虽说妊娠剧吐大抵是过去了,可折腾这么一番也够你受的,后续补养不可偷懒,我会开几道药膳方子,你让姑娘们按方子做,不必日日用,三五日吃一道便好,平日里想吃什么便吃什么,但切勿贪多,安胎药再喝一个月便停掉。补养是时长日久的事,欲速则不达。”
“是。”柳月影乖乖点头,真心道:“这些时日辛苦丁老了。”
老丁头摆了摆手,笑眯眯道:“医者本就是为了治病救人嘛!谈何辛苦?你无碍便是最好的,否则,大当家估计要把雪狼的窝给掀了。”
老丁头满眼揶揄的看向洛景修,瞧瞧这小子前几日那魂不守舍的模样,夫人睡梦中轻喃一声,他都能从榻上蹦起来,查看她有何不妥,有几回差点儿吓得老丁头从软榻上滚下来。
若柳月影当真因着这个孩子而丢了性命,老丁头丝毫不怀疑,洛景修能疯。
一个修罗煞神疯了,后果他都不敢想啊!
看着小两口眼神拉丝,深情对视,老丁头笑了笑,拎着药箱子悄无声息的退出了二楼。
洛景修蹲坐在脚踏上,紧紧凝视着柳月影,生怕眨一下眼,她便会消失不见了一般。
柳月影瞧着他这副模样,心头亦是酸软成一片,抚摸着他的脸颊,道:“我吓到你了吧?”
洛景修攥紧她的手,点头道:“以后不许你这样吓我,若你有个好歹,我不知我会做出什么事。”
柳月影笑了笑,乖巧的应道:“好,这些时日你陪我熬着,人都熬瘦了。”
“还说我?也不瞧瞧你自己都瘦成什么模样了!老丁头说了,你要好生补养,想吃什么都跟我说,不管多稀奇的东西。”
柳月影笑眯了眼,道:“那咱俩一起吃,两人一起吃什么都更好吃的,咱俩一起补养,把掉了的肉都补回来!”
“好。”洛景修沉叹一口气,多日来淤积在心口的浊气缓缓呼出,他低头抵上她的额头,哑声道:“什么都依你。”
两人静静相拥,享受着劫后余生的欣喜与安慰。
***
柳月影熬过了妊娠剧吐,精神也好多了。
这几日在春禾的安排下,有规律的适当活动。
老丁头送来的药膳方子,春禾大部分都会做,有实在闹不明白的,便去请教邢舟。
因着柳月影孕中不适,这个新年鹿鸣山过得有些草率和低调。
大当家没心思过年,夫人又身体不适,人人都不想这时候触霉头。
待到柳月影能在花圃中随意溜达时,正月都快结束了。
她有些懊恼,还同洛景修抱怨过:“咱们大婚的第一个除夕,竟就稀里糊涂的过了?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当真是……唉!”
洛景修扶着她在花圃中慢慢溜达,笑着哄她,“咱们还有一辈子的除夕要一起过,错过一个有什么要紧的,凡事都没有你重要。”
柳月影咬了咬下唇,道:“你可有吃年糕、吃春饼?总要有年夜饭的啊!”
洛景修垂眸看着她,补养几日,她气色好多了,可还是瘦的。
除夕时,她在生死边缘挣扎,他哪里有心思过年?
他伸手撩起她耳畔的碎发,温言道:“不碍事,其实我更想吃一碗菜粥,月儿亲手做的菜粥。”
菜粥……
柳月影心口一热,当年他们相识于一碗菜粥。
那一年小年夜,她去给疍家族送年礼,偶遇了他。
龙眠河畔,她也曾无意间给他递过一碗菜粥。
同当年一样,码放着腊肉腊肠。
当时,他是什么心情?
面对忘记了初见的她,他有多少话盘旋心头,几番春秋轮回都不能说出口,终只凝结为了一句“过年好”。
奈何,千里姻缘一线牵,命中注定的两个人,无论相隔多远,兜兜转转总会再遇见。
一碗菜粥,再普通不过,却如一条红线,牵连在他们彼此之间。
柳月影慢慢展开笑颜,眼神细细的滑过他出众的眉眼,轻声道:“好,我亲手给阿修做一碗菜粥,以后只要你想吃,我都做给你吃,可好?”
洛景修垂眸看着她,似是能看到这一瞬间她想起的诸多过往,他笑了,将她揽入怀中。
凛冬悄然退场,风带来了春意,吹过沉寂了一个寒冬的花圃,吹出新芽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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