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拐跑的几个姑娘并非都是渝州人士,柳如刀详细询问了她们家在何处,竟都是三州地界,或下属乡县的。
雪狼出面,安排人将姑娘们送回自己的家乡。
小翠被带回鹿鸣山,山中放出山鹰,给其余各路人马传信——小翠已归,收队!
小翠失踪几日,刘婶度日如年,再瞧见女儿好么样儿的出现在眼前,刘婶喜得又哭又笑,拉着小翠又拍又打,骂她到处乱跑,让人担心,还让雪狼如此劳师动众的找她。
可打归打,骂归骂,刘婶还是抱着小翠不撒手,生怕她会凭空消失一般。
柳月影上下打量着小翠,看她未受什么外伤,也不似受到了凌辱,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看着娘儿俩抱头痛哭,感受这份失而复得的喜悦,柳月影也跟着红了眼眶。
前厅中,这方温情脉脉,互诉担忧。
那一方,柳如刀如实向洛景修汇报具体事宜。
洛景修慢慢蹙起眉心,“主家……我们惹不起?”
柳如刀点点头,道:“那贼人是如此说的,回来的路上我也细细地询问过小翠,可惜连同她在内的姑娘们都是一问三不知,没有更具价值的情报了。”
洛景修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
雪狼此番可谓大动干戈,虽事出有因,可动静属实不小,违背了他们一直以来“蛰伏”的原则。
这么大的响动,自然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所谓“有心人”,便是只需一点点苗头,便能抽丝剥茧,寻到最有价值的核心!
***
入了秋,本该是一年中最为喜庆的丰收季,可百姓们丝毫感受不到往年的喜悦。
突然压下来的苛捐杂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林林总总算下来,多数百姓家还没入冬就要揭不开锅了,若是到了青黄不接的时节,那日子当真就要没法过了。
三州有周汶极力周旋安抚,已算好的,最惨莫过于青州。
去年末,青州已闹过一回旱灾。
之前强迫铁蛋他们上街行窃的那几个恶棍,便是当时从青州逃荒南下,来了渝州城。
当时,朝廷下拨过赈灾粮,算是勉强解了青州之困,是以渝州未见到更多逃荒而来的流民。
今年初,刚缓过一口气的青州,夏季又遭了蝗灾,万亩良田颗粒无收。
这还不算完,新的政令一经颁布,百姓们彻底没了活路。
入冬后,整个青州十舍九空,饿殍遍野,易子而食,惨不忍睹,恰如人间炼狱。
如此这般,天灾**齐降,青州巡抚都想撂挑子不干了,干脆以死殉职算了。
再拨赈灾粮还有什么用?缓过气来还不是要缴赋税、服徭役?
说白了,新政令才是压垮百姓们最致命的那根稻草。
终于,被逼至绝境的百姓们纷纷揭竿而起。
元乐十四年,冬至,多地爆发农民起义,义军遍地开花,响应者众多,从一开始的几百几千人,渐渐发展到上万人。
地方上的奏折如飞雪般飘入京都皇城,飘入太和殿。
圣上紧急调派京师,护卫京都,与此同时,北上各要道设立关卡,阻截义军。
京都戒严,严防城中百姓暴乱。
本以为各路义军会北上京都,直捣黄龙。
可许是通路关卡起了作用,也许是京都本就不是义军的目标,几路义军转道南下。
西北方向由临洮、巩昌发起,经由龙安,过潼关一路南下。
东北方向受灾严重的青州、兖州等地沿江水过凤阳、武昌。
至南边的罗浮、广南,过苗地一路北上。
三路起义军一路高歌猛进,于三州边境成功会师!
***
利州行宫。
夏佐独自一人在房中呆坐了整整一宿,熬得双眼通红。
黎明破晓,他终是下了决定。
他揉搓了一把脸,起身洗漱更衣,整理仪容仪表,待铜镜中的自己面色如常后,方打开房门,向着贺璋的偏殿而去。
彼时,徐渊正在偏殿中冲着贺璋“作法”。
两人于大殿中央,盘腿对坐蒲团,五心朝天,双目微阖。
徐渊口中念念有词:“气沉丹田,三花聚顶,五气朝元,和合四象。”
贺璋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眼不视而魂在肝,耳不闻而精在肾,舌不动而神在心,鼻不嗅而魄在肺,精神魂魄聚于意土~~”
徐渊神神叨叨的念着,夏佐不敢上前打扰,静静地立于远处。
大概一盏茶的工夫,贺璋缓缓睁开双眼。
徐渊笑眯眯的问道:“这几日,太傅感觉如何?身上是否舒爽些?”
“嗯。”贺璋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道:“徐方士果然法术超群。”
“嘿嘿嘿……”徐渊笑得满脸横肉挤没了眼,“太傅谬赞了,丹药只要坚持服用,本仙道定保太傅安泰无虞。”
“甚好!”贺璋满意的点点头,眼角余光瞥见了静立大殿一角的夏佐,“夏佐有事?”
夏佐躬身一礼,恭敬道:“是,小生有要事禀报太傅。”
“嗯,随老夫进来吧。”贺璋从蒲团上起身,抖了抖衣袖,迈步入了书房。
夏佐亦步亦趋的跟进了书房。
贺璋用热帕子敷了敷脸,又饮了口热茶,缓缓坐于桌案后,舒了口气,淡淡道:“什么事,说吧。”
夏佐深吸一口气,沉下心,轻声道:“太傅之前命小生详查白蟒一事,小生未查到异样,却无意中查到了旁的。”
听闻白蟒一事无所获,贺璋面色有些冷沉,微蹙眉心,道:“旁的?”
“是,小生查到渝州城外的鹿鸣山上盘踞着一窝山匪,在三州地界颇具威名,而这窝名叫‘雪狼’的山匪,当家人是……”
夏佐小心的觑了眼贺璋的脸色,轻轻道:“是太傅的一位故人。”
贺璋的眼中浮起狐疑,“故人?”
夏佐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是!他是洛氏遗孤,且是直系嫡亲,是……洛晟荣的嫡长孙。”
洛晟荣便是曾经的洛太师,三朝元老,众臣之首。
书房中静了一瞬,连空气都有几分凝结。
夏佐不敢抬头,只觉后背细细密密的爬上一层冷汗,他似是能听到沙漏轻微的窸窣声,连自己的心跳都清晰可闻。
良久,贺璋轻笑两声,眼眸中闪过奇异的晶亮,喃喃道:“洛氏竟还有人活着?”
夏佐咽了口口水,应声道:“是,当年洛氏一案时,他年仅六岁,被发配极北苦寒之地,服役八年,后脱逃回京。小生猜测,太傅当年屡遭刺杀,其中许是有他的手笔。”
贺璋初登高位时,正值改朝换代的混沌初期。
当年圣上还只是个孩子,凡事由贺璋一马当先。为整肃朝堂,贺璋的手上没少染血,得罪的人也不在少数,早已记不清自己经历过多少暗算刺杀,他从不在意。
哪个帝王没经历过这些?他总是如此倨傲的想着。
当年的洛景修年仅六岁,贺璋怎会记得一个还未长成,对他毫无威胁的小娃娃呢?
没想到,这个小娃娃竟在天塌地陷的夹缝中活了下来!
这实在是不能不让贺璋好奇了,他饶有兴致的问道:“他为何会在渝州?”
夏佐看了眼贺璋,斟酌道:“这……小生并不知,小生猜测许是为了女子。”
贺璋微蹙眉心,“女子?”
“是,他如今已大婚,据说娶的是曾经承恩侯府的少夫人,此女是渝州人士,传闻他等了她多年,终偿所愿。”
堂堂当朝贺太傅哪里会记得一个小小的承恩侯是哪根葱哪头蒜,他饶了个弯儿,算是明白了,洛景修娶了个二嫁之身的女子罢了。
贺璋不屑的一笑,看着夏佐,缓缓道:“呵呵,洛晟荣的孙子,怎会是个耽于美色之徒?你忘了洛氏当年是因何获罪的?”
夏佐心下急转,洛氏因涉嫌参与皇子谋反大案而获罪,可他心里明白,此乃诬陷。
那么究其根本,是因为……
夏佐试探的问道:“太傅是指传闻中蒙照的千年宝藏?”
贺璋的眼眸中染上笑意,道:“说不定就藏在那鹿鸣山中呢?”
夏佐深吸一口气,思量道:“太傅如何打算?”
贺璋倚靠进太师椅中,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眼神中是永远散不尽的雾霭,良久,他哑声道:“那些跳梁小丑如何了?”
夏佐知道,他指的是各地起义军。
他拱手道:“如太傅所料,北上路阻,他们纷纷南下了。”
贺璋嗤笑一声,不屑道:“老夫之前上奏请兵的折子,圣上批了吗?”
“批了,圣上已调拨十万京师动身南下。”夏佐温言安抚道:“离此处最近的雍州本就是屯兵处,圣上明言,您可随时调动,太傅不必忧心。”
贺璋看向夏佐,问询道:“京师何人领兵?”
“是镇国大将军,燕归梧。”夏佐笑着道:“派此人前来,可见圣上有多重视太傅您的安危。”
贺璋终于露出笑颜,道:“呵呵,甚好!待京师抵达利州,命燕归梧率军围困鹿鸣山!”
夏佐心口一跳,忙问道:“太傅的意思是……”
难不成要赶尽杀绝?
贺璋笑得意味深长,道:“老夫要见见洛氏留下的这个孩子。”
夏佐思量几许,试探道:“那……雪狼呢?”
贺璋垂下眼眸,随手拿起桌案上的书册,不在意道:“一窝草寇而已,剿灭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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