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城郊小院中。

“姑娘,这些如老妪一般的衣裙还要吗?”夏蝉略带嫌弃的抱着一堆藏青、绛紫、黛蓝、秋香的秀禾,瘪着嘴问柳月影。

柳月影“噗嗤”一笑,道:“你啊你,这话被冬雪听到该生气了,那可都是她辛辛苦苦,一针一线赶制的。”

冬雪正在晾晒花干,抬头笑道:“奴婢做主,不要了!回头咱们去城里的绸缎庄,给姑娘挑选些藕荷、丁香、桃红、青莲般的鲜亮颜色,好生做几身衣裙。”

夏蝉兴奋道:“好嘞!咱们好好给姑娘打扮,本来就没多大年岁,何苦日日穿得同老妪一般呢!”

柳月影插嘴道:“随你们,只是这些衣料子都是极好的,我也没穿几回,扔了可惜。夏蝉,你去茶农那边问问,可有婶子们愿要,送给她们拿回去,改了穿就是!”

“是,奴婢这就去!”夏蝉蹦蹦跳跳的便跑出了小院。

柳月影看着阳光下的小院,这两日,四个丫头忙忙叨叨,已将小院拾掇得很像样子了。

虽谈不上富贵,但农家庄子本该朴实无华,少些花里胡哨的摆设。

丫头们也懂事,采买时压根没买一件金银玉器,连碗碟水杯都是竹子的,倒是更添了一抹田间地头的雅趣。

院中种了许多野花,什么品种都有,乍看之下,杂乱无章,可经过秋霜的妙手修修剪剪,倒也五彩缤纷的好看。

柳月影正坐在院中的摇椅上,托着下巴欣赏自己的小院,忽闻远处传来马蹄阵阵。

她虽还未见到来人,唇角先勾起了一抹笑意。

不出所料,须臾之间,便见阿修带着人马停在了院门口。

他熟门熟路的推门而入,阳光下,高大俊朗的身影携着荒野之气迎向她,深邃立体的五官更显轮廓分明。

他微微勾唇,道:“今日带他们来帮你修修院门和篱笆,原来的不结实。”

这几日,阿修几乎日日都来。

柳月影未问过他如何知晓她离开了侯府,阿修也未过问她和离之事,两人之间有种外人不懂也说不清的默契。

柳月影笑了笑,道:“总是麻烦山寨的兄弟们。”

一院子都是姑娘家,有些粗活着实少不了男人,只一个小四偶尔跑来,也是不够用的。

阿修大咧咧的坐到她身旁的小板凳上,“他们闲着也是闲着。”

聊天间,夏蝉回来了,瞧见阿修便眼眸一亮,蹦蹦跳跳的跑来,笑道:“大当家来啦!”

柳月影能看出,夏蝉很高兴阿修等人来,每每雪狼来,这丫头总帮忙给干活的兄弟们端茶倒水,好不殷勤。

就连春禾都看不下去了,拎着她的小辫子将她拽回厨房,耳提面命让她矜持一点。

这不,这丫头又忙不迭的钻进厨房烧水去了。

柳月影看着夏蝉那蹦蹦跶跶的背影,促狭的笑笑,凑近阿修,低声问道:“我觉得夏蝉心悦你。”

阿修面色微微一僵,转头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柳月影,冷声道:“我觉得她看上的是柳如刀。”

柳月影一脸懵的眨巴眨巴眼,清澈得好似稚童。

柳如刀?

她恍然想起同那位折扇不离手的男子有过一面之缘,他总挂着吊儿郎当的笑意,模样倒也俊俏,可那一身浪子风流,让人觉得不踏实啊!

阿修看着她那懵懂的小模样,心头叹息,转移了话题,“中午让他们给你下河抓鱼吃。”

柳月影笑了,点头道:“好啊!新鲜的河鱼烤来吃,或煲汤都好,春禾煲汤很好喝的!”

“那你会做什么?”

“我?”柳月影讪讪一笑,“我笨手笨脚的,哪里会什么。”

说罢,从摇椅中起身,拍了拍裙摆,笑着冲夏蝉喊道:“夏蝉,咱们去河里摸鱼吧!”

“好啊好啊!再抓点儿虾!”

此处离运河支流不远,想吃河鲜还是很方便的。

一行人结伴笑闹着来到河边,阿修面色如常的吩咐道:“小九,抓鱼去。”

“啊?”小九惊得张大了嘴,看向阿修,“大当家,有没有搞错,您让我抓鱼?”

“不然呢?你那身本事,闲着还能做什么?”

小九哭丧着一张脸,道:“我这身本事就只能抓鱼啊!”

身边的阿风白了他一眼,拽着他的胳膊就往河中走,“怎么这么多废话,大当家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

“哎哎!别别,刘婶新给我做的裤子!”

小九一急,脚下就生风,直接从岸边跃起,踏着河面凌空飞跃。

柳月影震惊的瞪大双眼,看着小九和阿风在水面上如履平地,“嗖嗖”几下,来去如风,眉眼凌厉如刀,下手又快又准,没一会儿,就用手中的树枝插到了好几条活鱼,扔到了岸边。

春禾和夏蝉忙不迭的过去捡。

以往只在戏文中听到过什么“水上漂、草上飞”的,如今亲眼得见,柳月影兴奋的拍了拍手,小女儿姿态尽显,真心赞道:

“哇!好厉害!”

阳光下,她在看俩小伙子表演绝技,他却在看她。

风景如画,河光山色,初夏的风刮过,带来花草清香。

他看着她的笑,看着她眼中日复一日亮起的光,唇角随着她的笑勾起舒朗的弧度。

他所求不多,这便是最好的时光。

鱼抓得差不多了,阿风又抓了一篓子虾。

小九坏心眼的一脚激起水花四溅,飞溅到了河岸边姑娘们的裙摆上。

夏蝉尖叫着跳开,嚷嚷道:“小九,就你皮!看我不打你!”

说罢,便提起裙摆,追着小九满河岸跑。

春禾也是笑着擦了把脸上的水珠,同阿风一起安静的生火、杀鱼、清洗虾子。

留在小院收尾的几人也同秋霜和冬雪一道来了,大家一起烤鱼、烤虾、熬鱼汤,以山河为侣,与红尘作伴,没有礼教的束缚,尽情享受着青春的热烈。

年轻的男女凑在一起,总是无尽的欢声笑语,阵阵回荡在青山绿水间……

***

城外欢声笑语,城内,李氏却在府中发飙。

“这进项怎会如此少?济世堂以往的账便是如此?你们是看那下堂妇走了,打量着拿假账来糊弄我?!”

李氏猛地一拍桌案,侯爷夫人的款儿端得甚足。

自打柳月影离去,整个侯府乃至济世堂自然而然落入了李氏手中。

她是侯爷夫人,老夫人又离世了,再无人压制她的管家权。

嫁入苏家几十年,李氏终得偿所愿,当家做主,这下不只是腰杆子直了,连脖颈子都笔直,成日拿下巴看人。

这大半个月来,济世堂的掌柜们隔三差五被叫到侯府查账,简直不堪其扰。

就算少夫人在时,也只按季度查账,如此频繁,是能查出个什么来?

李氏压根瞧不明白那些繁杂的账目,每每也只看结尾处的计数,方知账上营收。

今日前来的掌柜的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讪讪道:“夫人,小的哪敢做假啊,济世堂这个月……进项少了六成有余。”

“这是为何?”

济世堂已经营多年,按理说早该相当稳定,每月营收相差不会太大。

掌柜的抿了抿唇,道:“济世堂原有的松花药酒已经售罄,库房里再无库存了。”

李氏不解道:“没了就再制啊!柜上那么多郎中,难道不会?侯府白养你们这些废物?”

掌柜的沉出一口气,忍着那些污遭之言,耐心解释道:

“夫人有所不知,这松花药酒是少夫人……哦,不不,是柳娘子当年研制的,配方里最后添加了什么,济世堂无人知晓。每每到制酒时,郎中们按方子加好了药材,最后一味都是柳娘子亲自加进去的,旁人皆不知。”

他叹了口气,道:“自打柳娘子离开,柜上郎中试过几回,可都出不来原来那味儿,是以松花药酒断了货。”

李氏听得火冒三丈,倏然想起了苏老太爷留下的行医手札,她甩手便将茶盏砸在了地上,怒道:“贱人!那个贱人!她定是靠着老爷子留下的东西发家,竟还有脸带走!她怎么敢的!贱人!”

苏离川方进门,听了个大概。

这几日他肉眼可见的颓丧消瘦,脸色也是苍白中透着蜡黄,可见内心焦灼。

听到李氏又在耀武扬威的破口大骂,他头疼的拧起眉心,道:“母亲!她走时什么都没要,连嫁妆都留下了,独独要了祖父的手札,那也是母亲不稀罕的,您如今又在发什么火?”

“那她怎么不把这什么药酒的方子留下?她就是故意要断济世堂的财路!”

苏离川疲惫的坐下,哑声道:“当年,这方子是她琢磨出来的,便是她的,柜上没本事制不出同样的松花药酒,便有多大的能耐吃多少的饭吧!”

说罢,挥了挥手,放掌柜的离开。

李氏气得胸膛起起伏伏,一拍桌案,怒道:“川哥儿,你去找那贱人,把老爷子留下的手札要回来,那是我苏家的东西!”

苏离川有些烦了,拧眉看向李氏,问道:“那母亲是要将她的嫁妆还给她,外加部分家产吗?”

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打蛇打七寸。

相比苏老太爷留下的一堆“废纸”,李氏当然更舍不得真金白银了。

李氏被堵了回来,一时哑然,气得又摔了茶盏。

此时的承恩侯府并不知,皇权的刀正悬于头顶,将落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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