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月是祝晴在假期回来后,接到的第一个案子。
祝晴清晰地记得,那天是个阴天,女孩有些失魂落魄地出现在局里,然后像是在呢喃自语般地对所有人说:她目睹了一场凶杀案。
关乎人命的事,祝晴自然是不敢怠慢,她亲自接待了傅月,给她倒了杯热水,让她慢慢说。趁着傅月缓神的间隙,祝晴也在悄悄打量着傅月。
傅月手上背了一个包,出于职业习惯,祝晴扫视了一眼,发现包带上挂着一条银链。那条银链极细,之前似乎还挂着什么装饰物,只不过现在那银链像是被扯断了,两端一上一下地垂在包带两侧,随着傅月的动作来回摇晃。
这么小的东西,居然没有在路上掉下去。
祝晴不知道那银链是什么时候断的,只不过此刻她也顾不得再去胡思乱想了,热水隔着纸杯不断传递着热量,傅月也终于有了开口的勇气。
“抱歉,耽误您的时间了。”惊魂未定的女孩,终于轻声开了口。
祝晴见她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仍旧保持着礼貌,心底也生不出丝毫的不耐。她并没有直接询问傅月关于案子的事情,而是和她聊起了无关紧要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傅月。”女孩答道。
祝晴点点头,接着道:“我看你的年龄好像不大,是还在上大学吗?”
“今年刚毕业。”傅月轻轻摇头,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已经在找工作了。”
“是临平市本地人吗?”祝晴又问。
“不是,我来临平读大学,毕业后就一直留在这里。”
两人一来一回问答了几轮,傅月的神情终于缓和了下来,祝晴见状,这才试探着询问起了关于案子的事情。一个刚毕业的学生,猝不及防直面这样血腥的场景,一时难以接受也正常。不过也许是前面祝晴的安抚起了作用,接下来的闻讯比想象中要顺利,傅月虽然害怕,但好在有问必答。
据傅月描述,她是昨天晚上回家的路上,经过那条巷子口的——那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好在她不必穿过那条小巷。她一直有些害怕黑暗,所以在经过巷子时,也不自觉加快了脚步,她想快一点绕过巷子,结果刚走近就听到里面传来细小的动静。她本不打算多管闲事,可是恐惧却像是八爪鱼一样瞬间箍住她的身体,让她根本无力逃脱。
于是本该直接跑走的傅月,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朝里看了一眼。然后她就看到一道漆黑的人影,还有他手中垂危的生命。铁锈味终于钻进了鼻腔,像是一张巨大却无形的网,顷刻间便将人笼罩其中。
极端恐惧之下,她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最后是如何离开原地,回到家中的。而等她一夜梦后,再次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出现在了警局里。
祝晴听完傅月的叙述后,忍不住问道:“那你见到凶手的样子了吗?”
傅月顿了一下,随即缓缓摇头,“我不记得了。”
人在极端恐惧之下,大脑确实会进入自我保护机制,将一些记忆从意识中抹除。祝晴对此并没有太多意外,转而又询问了一些其他的细节。担心傅月因为过度回忆而遭受痛苦,祝晴便让傅月坐着休息一下,然后就可以先回去了。
不过在临走之前,祝晴和傅月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还会再联系你的。当然,如果你想起什么的话,也可以告诉我。”
傅月向祝晴道了谢,然后就垂下头没再说话。反倒是祝晴,看着傅月有些困惑,她在向自己谢什么呢?
祝晴自然不可能直接去问,正打算让傅月一个人呆会,下一刻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拿起一看,居然是自己同事的电话,之前傅月来时,他们第一时间和傅月确定了案发地点,然后祝晴留下,其余人先去案发现场调查。
这个时候打来,很可能是他们有了什么发现。
祝晴想到这里,连忙拿着手机出门,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喂。”
对面的人见电话被接通,立马就说道:“祝队,我们来报案人所说的现场看了。”
听见这话,祝晴猜到应该是又出现了什么新的状况,于是问道:“怎么了?”
“我们在这里,只看到一些血迹,尸体不见了。”
祝晴闻言一怔,眉心下意识地皱起,直觉这一切恐怕没那么轻易结束。
挂断电话后,祝晴在原地站了良久,她的脑海里迅速推测了一系列的可能性,想着自己在刚刚的电话中,还有没有什么遗漏。半晌后,她才倏然转过身去,返回到刚刚傅月呆的办公室,结果一推开门,屋内已经空无一人,唯独茶几上放着一个已经空了一半的纸杯,里面的水已经凉透了。
*
从警察局出来后,傅月直接回了自己的家,她特地绕了原路,没再走那条小巷。回到家后就直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像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全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暖洋洋的,手机的刺耳铃声将傅月从光怪陆离的意识里拉出来。她没动,瞥了一眼手机屏幕,然后又淡然地移开了视线。一直等到铃声自动停歇,屏幕熄灭,傅月都没有任何动作。
她像是松了一口气,结果还没等她完全松懈下来,那铃声便又重新响起,跟催命似的,一刻不停。
看到熟悉的号码,傅月继续一动不动,仿佛是跟对面的人杠上了似的,谁也不认输。那铃声停了又响,响了又停,直到本就电量告罄的手机,终于支撑不住,关机了。
傅月看着彻底黑了屏的手机,突然笑了一声,她开始就开始庆幸,自己昨晚回来后忘了给手机充电,现在也终于不用应付那通电话了。
她不再管丢在一旁的手机,伸手将窗帘拉上,原本明亮的房间瞬间陷入了黑暗,她打了一个哆嗦,急忙打开了床头的小灯,这才稍稍安了心。一切都做完后,傅月直接倒向了床铺,任由自己沉沉睡去,坠入无尽的梦网……
傅月仿佛又回到了那条小巷,她又看到了那道黑色的身影,而后她看到那名本该死去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朝着傅月看过来。
那双眼睛浑浊不堪,没有丝毫生机,可是它却犹如跗骨之蛆,令瞧见它的人遍体生寒,无法摆脱。鲜红的血顺着那人身体垂下的弧度,缓慢而又急切地蜿蜒滴落。铁锈味再次弥漫开来,傅月仿佛听到了血滴落在地面的声音。
“滴答、滴答——”,那声音由弱变重,由缓变急,渐渐地,那声音像是成了沉重的鼓点,密集又震耳欲聋。
似乎是被那人的视线所提醒,黑影像是感受到了身后的视线,他缓缓扭过头,朝着傅月的方向看了过来。那双眼睛猩红,细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犹如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地向傅月的方向刺来。
傅月惊恐地后退一步,她看到那人的脸像是藏在一团黑沉沉的雾里,只有那一双眼睛令人不寒而栗。
她想要逃离这个令她恐惧的地方,可是她的脚踝却不知何时被一道黑色的烟雾缠绕,根本无法让她挪动半分。眼看着那人提刀越走越近,傅月不禁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疼痛的降临。
可是傅月等了半晌,都没有等来预想中的痛苦。
她狐疑地睁开眼睛,入目的却是一片虚无的黑暗,原本的恐惧被更大的彷徨所覆盖,几乎要将她吞没。傅月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她急切地想要逃离黑暗,于是双脚下意识地便抬了起来。
这次她没有丝毫阻碍地抬起了脚,然而下一秒,她一脚踏空,坠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她如同沉入海水,幽深的海水将她包裹,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四周是堪称死寂的静——像是一片死海,连一只活着的生物都没有。或者说,这里就像是埋葬一切生物的坟墓,生命长眠之地。
傅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拼命想要去挣脱那些束缚,可越是这样,那些海水倒灌的速度便越快,她好像快要窒息,眼前也越来越模糊。
朦胧之中,她似乎又听到了那道声音,他对她说:“你逃不掉的。”
逃不掉的,即便她逃到任何地方,那双眼睛也还是能够看到她。
像是认了命,又像是疲于挣扎,傅月渐渐停止了动作,任由自己坠向更深的黑暗当中。
可就在这时,傅月感到头顶似乎有什么动静传来,她费力地睁开眼睛望去,光线不知从哪个方向照来,她看到一只巨大的鲸鱼,刺破无边的黑暗,逆着光向她的方向极行而来——
下一刻,她终于囿于黑暗,再没了意识……
耳边似乎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由缓到急,迫使睡梦中的傅月睁开了眼睛。她迷惘地坐起身,门外已经没了动静,四周静悄悄的,唯一的光源只有床头柜上的那一盏灯。
她顿了顿,随即缓缓下了床,赤着脚出来走到大门前,然后打开了面前的那扇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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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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