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方与签订楔约五十nia后，向甲方交付灵魂……”
洪泉磕磕巴巴地念着恶魔提供的契约书，撇了一眼面前坐在自己的书桌上的恶魔。
今天早上九点，接到医院的检查结果之后，这只小恶魔凭空出现在心绪不安的洪泉面前，许诺可以与洪泉签订契约，以延长洪泉的生命为代价，换取洪泉死后的灵魂。
也许是因为对突如其来的死亡过于恐惧，也许是因为小恶魔明明是恶魔，却拥有一副天使的长相，洪泉在那一刻看着小恶魔，居然产生了试试也未尝不可的想法。
在巨大的希望的裹挟下，洪泉像沙漠中渴水的可怜虫，将小恶魔带回了家。
此刻，这只小恶魔下巴轻抬，长长的睫毛半遮着绿色的瞳孔，目光落在洪泉的书桌上，半点不看洪泉，似乎对人类不屑一顾。细长的尾巴却微微摇晃，暴露了主人努力掩饰的欢喜和雀跃。
洪泉内心产生一股荒谬之感，将视线落回那份羊皮纸写就的恶魔契约上。
这份契约书错字百出，甲方乙方多处混淆，契约期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套用模版才前后矛盾，不到一千字的契约，目测有不少于百处的错误，每一个错误都像是一支强力冷却剂，让洪泉发热的大脑慢慢降温。
“……再签订楔约后的二十年内，甲方应答应乙方的一切情求……”
作为律师，洪泉已见过或听过许多奇葩人类，自认自己的忍耐力已经很强。可此时此刻，看着自己人生中可能是最重要的合同烂成这样，洪泉还是忍不住深呼吸，努力克制自己把这份契约书撕毁的冲动。
羊皮纸的，应该撕不毁。
洪泉彻底冷静下来。
他不想和恶魔交换灵魂了。
虽然这样说很奇怪，但是洪泉的确从这份恶魔契约中，获得了一些活下去的动力。
不就是绝症吗？
人总会死的，只是死亡的方式不一样罢了。谁不是在死之前，好好地活着呢。
就像眼前的恶魔，一看就没什么实力，但是依然在坚持觊觎人类的灵魂。
这样的恶魔活得更不容易吧！
这样的恶魔都在坚持，他为什么不行！
“对不起，这份契约书，我签不了。”洪泉把那张极具仪式感的羊皮纸契约调转了方向，推回西方恶魔面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做出了自己最终的决定，“请你另寻……”
既然已经决定不与恶魔合作，心情极度恶劣的洪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抽出笔筒里的笔在羊皮纸上画上了一个大大的红叉，毫不留情道：“不，你这个业务能力，还是回老家吧。”
恶魔：“？？？”
小恶魔惊讶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突然变脸的人类，摇晃的尾巴都僵硬了：“……”
因为过于震惊，小恶魔愣愣地看着洪泉，金色的蓬松卷发似乎都被凝固，湖绿色的璀璨双眸微微瞪大，双唇微张，整只恶魔被巨大的打击钉在原地，一时之间没了动静。
小恶魔虽然是只恶魔，却拥有天使般令人无法生厌的美貌。这样的美貌绝不存在人间，而洪泉正是被这样的美貌说服，竟然以为越是漂亮的恶魔能力越是出众，才将希望一时地寄托在了这只空有美貌的小恶魔身上。
现在虽然已经认清了这只恶魔的真面目，可被这样漂亮到性别不明的小恶魔用控诉的眼神注视着，洪泉几乎坚持不住冷脸。
一声sorry在唇边徘徊，几乎要背弃自己的良心脱口而出。
震惊的小恶魔宝石般澄澈的绿色眼睛眸光闪动，看起来竟有些水分充盈。
小恶魔愤怒又委屈地恶狠狠瞪洪泉一眼，努力展示自己不好招惹，却只得到洪泉无所谓的回望。
小恶魔背过身去，熟练地拨通了一个电话。
然后，小恶魔在自己差一点成为顾客的人类面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魔王大人，有人骂我！又有人骂我！！！”
洪泉：“……”
这句告状的话，倒是字正腔圆，和小恶魔错误百出的契约书完全两个极端。
估计是被骂过不少次了。
该！
这种实力就不要一只魔出门拉业务了啊！
“呜呜呜，我要回家……”
“我已经很厉害了啊呜……”
“你肯定是有其他恶魔了！你这个大好人，你简直是个天使！”
“我再也不要理你了！天使！”
小恶魔和魔王大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怒冲冲地挂了电话，一屁股坐在洪泉的电脑桌前，把脸埋进胳膊里，细长的尾巴蔫蔫地落在地上，哇哇大哭。
洪泉：“……”
他到底是怎么蠢到曾经相信过这个小恶魔是个靠谱恶魔的？他是脑子进了多少水才会对这只小恶魔的业务能力有过一丝的信任？
恶魔这个种族的差异一定比人类还大，他居然差点因为小恶魔的种族而对小恶魔抱有过希望。
靠这样的恶魔，还不如好好接受治疗。
小恶魔哭够了，就抬起哭得红彤彤的小脸，乱糟糟的金色头发凌乱地包裹着小恶魔精致的脸蛋，长长的睫毛还挂着恶魔眼泪的水汽，这只过度废物的恶魔开始拉着洪泉大倒苦水。
洪泉：“……”
虽然小恶魔一直在骂魔王大人是个大好人，是天使，但是洪泉还是从小恶魔的话里总结出了最有可能的事实。
小恶魔是被西方魔王大人扔过来的。
因为小恶魔一直不能独立获取人类的灵魂，遇到事情就给魔王大人打电话求助，魔王大人在休息、战斗、谈判等等重要场合被小恶魔召唤去救场无数次之后，终于决定要让小恶魔独立起来了。
可是小恶魔并不配合，依然习惯召唤魔王大人处理一切问题，在本地几次尝试让小恶魔独立无果之后，魔王大人终于做出了重大的决定。
魔王大人决定让小恶魔东漂异国，只有收集三个人类的灵魂之后才能回家。
小恶魔抗议过，试图偷偷跑回去过，但是东西方的界限力量不是小恶魔这种实力的家伙能够突破的，没有收集到人类灵魂的小恶魔根本回不了家。
而洪泉，很幸运的差点成为小恶魔的第一个客户。
毕竟其他的客户都养古曼童小鬼什么的，小恶魔不仅没有抢到生意，还被小鬼赶走了。
洪泉：“……”
差点成为这么弱的恶魔的客户这种事，真的好丢脸！
根本不管人类在想什么，小恶魔发泄完之后，自己觉得心里舒服许多。
“我一定会得到人类的灵魂的！”小恶魔干劲满满地摩拳擦掌，“不过，现在，我要休息一下。”
准备开门送客的洪泉眼睁睁看着要休息一下的小恶魔飘到了自己床上。
洪泉：“？？？”
洪泉坚决拒绝小恶魔留宿。
但在签订契约之前，洪泉曾经同意过小恶魔进入自己的住处，所以他现在无法驱逐已经进入的恶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恶魔爬上自己的床，舒舒服服地躺成了一个大字。
“我再也不要睡树上了，鸟会乱拉屎！”小恶魔气冲冲地晃着尾巴，心形的尾巴尖尖戳戳自己蓬松柔软的金发，金子般的卷发在床头灯的照射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小恶魔愤愤道，“我的头发不是鸟窝！我要睡床。”
洪泉也很愤怒：“我家只有一张床！”
小恶魔宽容大度地晃了晃尾巴尖尖，高傲地抬起下巴：“没关系，愚蠢的人类，我允许你睡在床上。”
洪泉：“……”
这屋子里只有一个蠢货，是谁谁自己心里没数吗？
而且，这到底是谁家？他睡在哪还需要这个赶不走的恶魔允许？
小恶魔顺杆爬，拿出自己的契约书模版，递给洪泉，理所当然道：“你给我改改契约模版啊。”
洪泉：“……”
身患绝症、非常想要保持心理健康的洪泉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把小恶魔整个恶魔和他的恶魔契约模版外包出去。
洪泉把小恶魔挂在了网上。
小恶魔叼着棒棒糖，看洪泉在一个充斥着各种请鬼帖子的论坛上发帖「转让一只恶魔」，坚持让洪泉写上自己的三千字业绩。
“我可不能在古曼童面前丢脸，他们的热度好高！”小恶魔瘪着嘴，一副不爽的模样，理直气壮地指挥洪泉简历造假。
在小恶魔的要求下，洪泉替小恶魔伪造了一份能居家镇宅、治病救人、大富大贵、心想事成的全能恶魔简历。
这份名为“许愿恶魔察兰的简历”上，不仅放着小恶魔的简介，还放上了小恶魔的照片。
除了恶魔业绩，其他都能保真。
可简历发出去之后，大多数的回复都是在舔颜。
小恶魔漂亮的脸蛋在论坛的一众妖魔鬼怪中，耀眼得就像一堆实干派中硬生生加进来的草包花瓶，根本获取不到业务能力上的信任。
为了让小恶魔心甘情愿地离开自己家，洪泉一边积极治疗，一边认真帮察兰筛掉了一大批不堪入目的私聊，把看起来情绪稳定一些的雇主推给了察兰。
察兰对雇主的家境和容貌挑挑拣拣，最终自己选定了一家，加上了雇主的微信。
在错字连篇的回应中，察兰直接选择了：无论对方发什么需求，一律回以“好”“可以”“没问题”。
他又不是诚实愚蠢的天使，才不需要为自己的话负责呢。
在洪泉家赖了一个月之后，察兰选定的雇主上门提货。
小恶魔察兰终于要正式上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