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遗憾你没有获得神侍的候选资格,但没有关系,你依旧是我爱月城主的女儿。”
“但是你享受了爱月城百姓的供奉,就要承担起你身为城主女儿的责任。斯兰城虽然远离圣城,但扼守海洋之路。可以说贵族的财富大多都经过他们的手。”
他点点拜帖。
“杰妮芙的未来在圣城,你的未来原本是应该前往斯兰,就像我的姑母一样。”
“啊——那可是一个久远的故事了。”威廉公爵站起身,拿起花瓶中还带有露水的鲜花,将它高举起,放置在阳光下打量。
鲜花娇嫩美丽,散发迷人芬芳,他陶醉地深吸一口香气。手却毫不留情的扯下花瓣,显露出脆嫩的明黄花蕾。
他将手中的花瓣随手丢弃,零落的花瓣便不再被爱惜,被鞋毫不留情地碾压。他将花蕾高举,将再无美感的花高举,就这样被迫地被审视。
“世界是残酷的,即使你是我的女儿,身为女人,结果都一样。”
花蕾原先被花瓣保护的极好,刚刚展露是香气最芬芳之时。如昙花一现,这浓极一时的香很快散去,淡黄的花蕊很快就变暗淡,最后只剩恼人的残枝败蕾。
威廉公爵随手将花甩回花瓶,朝外喊:“卡尔塔,换几只鲜花。从我的花园里挑选最好的。你知道的,我最爱的花,我种了很多都在东阁那边!”
卡尔塔在外回应了声。威廉公爵转回头,才对路茜笑道:“这种花是我姑母最喜欢的花。在我小时候,在祖父的疼爱下,她种了一大片。”
威廉公爵目光含有深意,背手而立:“就像查尔斯为你建造了一片蔷薇花田一般。”
他低声笑,皮肉的褶子挤压他的眼眶,半掩住眼中的精光。
“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聪明人,露西。”
他拿起放在椅子旁边的权杖,狠狠置地,“咚咚”两声,砸在路茜心间。
“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十年,让我的儿子为你着迷。你很有本事,也很聪明。”
他说得意味深长,掷地有声的示威动作,让房间的气氛瞬间沉重。
路茜眼皮一跳。
路茜确实有意引诱查尔斯,也并没刻意隐瞒。她原本让查尔斯当她的最后一条退路,或者说给自己增加筹码,不让自己在威廉公爵的眼中是随意抛弃的棋子。
威廉公爵不愧是活了四十多年的老狐狸,看穿她的意图竟然生生憋了那么多年,在现在紧要关头才开诚布公。
可惜她已经找到更好的出路,现在撕破脸面反而不值得。
她立刻低头认错:“请父亲责罚。”
他将权杖拿起,支着,在房间来回踱步。他走到一副巨大的画像面前,是这副蔷薇古堡的画像——全幅仅用浓烈的红和黑勾勒,再巧用留白,远远看去就像罗曼世家的家族徽章。
他昂首,高声说:“责罚?我为什么要责罚你?我只是在可惜,你为什么不是我亲生的女儿。”
路茜恭顺地低头说:“父亲,我就是您的女儿。我的一切都来源于您的恩惠。”
威廉公爵听见此话,满意地将视线从画移走,走到路茜面前。
“是吗?”
黄金权杖散发出璀璨光线,路茜不敢看,生怕被刺了眼,只沉声郑重说道:“当然,耀日神在上。”
他低沉地笑起来。
房间内气氛诡异的安静,这是两位不敬神的人的交流。
“神父不缺信徒,但他会缺一个亲近的女人。”
“可是他是神父。”
“我年轻的女儿啊,你怎么这么迂腐。耀日神会不让收税,可手下有几个城主听他的?”
“孩子,你我终究是人,是人就会有**,神父也不会例外。”
威廉公爵幽然长叹,语重心长的语气恍惚间让路茜以为他这位老者正在为她这位小辈认真传授处世经验,如果一切不建立在诱惑神父的基础上。
他将手放在路茜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说:“好了,斯兰城主的事你不用管。”
“是。”
路茜的恭顺让威廉公爵十分满意。结束这短暂的对话,还有罗曼世家传统的早宴。当她跟随威廉公爵来到主楼,城堡所有重要的客人都已经到齐了。
斯兰城主黏在神父面前表现,丝毫看不出刚刚油腻的样子。
神父面色沉静,丝毫不受影响,还能时不时对着斯兰城主那张虚胖蜡黄的脸微笑回应,让路茜不得不暗赞他的职业素养。
早宴结束,威廉公爵对路茜暗中使眼色,他清嗓道:“斐尔神父,想必您还不熟悉爱月城的民俗风貌,作为城主,原先应该是我陪您参观,现下由于失踪之事的调查急切...所以就允许我的女儿路茜为我代劳!”
斐尔闻言,皱眉道:“公爵,不必麻烦了。按照教规,今日为祷告日。”
言下之意,便是他要去教堂呆上一天。
路茜起身,微笑道:“神父,刚好我也要去教堂祷告,就让我带您去吧。”
还不等斐尔回答,斯兰城主巴巴凑上来一脸谄媚说:“我也可以带神父去。”
威廉公爵眉头一拧,差点维持不住嘴角的笑意。他真是看不起斯兰城主那副狗腿的样子。
“哈哈,别开玩笑了斯兰,教堂曾迁祉,你不经常来,应该找不到。”
斯兰城主还腆着脸想要在神父面前多留些印象,毕竟再多的脸面也不上神职人员的一句话,在各个方面。
威廉公爵看斯兰脸色一变就知道他憋不出什么好话,连忙出声说:“露西,时间不早了,快带神父去吧。”
神父没有回答,威廉公爵明显是要赶鸭子上架的节奏,路茜欲言又止,最终一脸纠结可怜地望向静坐的神父斐尔。
斐尔依旧面带白纱遮住双目,她只看得见他紧抿的双唇,在大厅浅金的阳光下,瘦削下巴被遮印窗外枝叶的阴影。
清风吹拂眼纱,阳光照射黑袍,路茜跟在神父身后,小心翼翼地盯着地面,脚步轻轻避开神父的影子。
“谢谢你,神父。”她小声道谢。
神父走在前面,路茜落后他半步,黑色修袍与杏色裙装之间,不近不远的距离。
他温润的声音传来:“谢什么?露西难道不是真得想去教堂祷告吗?”
路茜急得上前几步,臃肿的杏色蕾丝边裙摆碰上黑袍寡直的下摆,连忙说:“不是不是,我是真得想去祷告。”
不过稍纵即逝的碰触,他却不着痕迹加快脚步。
路茜见状一下收敛话头,主动拉开距离。
还不等她沮丧,他的轻笑声传进她的耳朵。
“知道了知道了,露西小姐。”
这一句的放纵恰如猫盯上一袋鱼干,原先被主人故意藏起来了,却在某日被主人破例喂了一口,自此被纵出来的胆子让她更加肆意妄为。
“神父,你们一般祷告会做什么啊?”
“到神像前跪坐祷告三时,默诵《神颂》300遍。”
“神明,真得会回应你们吗?”
“会的,只要心足够虔诚。”
“祷告只用花三时,那神父还要干什么吗?”
“祷告是和普通民众一样,之后,就是去往忏悔室,帮助迷惘的人们洗涤罪恶,漂荡灵魂。”
“神父...”路茜轻笑着婉声询问。
神父真得句句有回应,让她一时套出不少消息。
直到她问出私人问题。
“那神父哭过吗?”
一个问题,让神父停住脚步。
他转过身。这是路茜第一次以这么近的距离正面他。
原来白纱上还绣有极淡的金丝细纹,他的睫毛一定很长很硬,双眼处的纱还被凸出一道极细的痕迹。神父的皮肤也很白净,没有痣也看不见毛孔。他的唇是浅淡的樱粉色,唇形完美,唇肉饱满。
他和银发同色的银白长眉蹙起,说:“你冒犯了,请不要问和教会无关的问题。”
路茜敏锐地感觉到他的语气冷淡下来。
她只得说:“不好意思神父,我特别好奇上次问题答案。我只是太好奇了。”
没得到他的回应,她抓紧衣裙的布料,向下撇开眼睛开玩笑似的说:“真是不公平,神父都看到过我哭了。”
斐尔叹口气,“好了,露西小姐上马车吧。”
原来,就在她询问的时候,莱尔西已经将她的马车领了过来,神父的马车也已经备好。
路茜拎起裙摆,站在马车门帘处,回头浅笑道:“那由我的马车在前面带路。神父,教堂见。”
马车离开僻静的草场,从安静的古堡到喧闹的集市也不过半时。
马车内,路茜交代莱尔西,让她想办法向加沙透露神父的行踪。
还没下马车,就听见教堂外白鸽振翅而飞的声音与小孩们喧闹的嬉闹声。
将神父送至教堂,路茜装模做样地祷告二时。再挣开眼,神父还跪坐在神职人员专属的水晶地板处。
那水晶棱角分明,跪上去的滋味可想而知。只跪坐两个小时的路茜,腿已经十分酸胀,更别说他了——恐怕腿上已经全是淤青。
可是谁让神说——痛苦让人类清醒,苦难是对人类的考验。苦修才是教会所需要的,越是职位高,越是要禁绝人欲。
教堂内,人群密集,却不嘈杂。
神使将教堂包围,负责维护这里的秩序。神需要安静,即使有人不遵循,也会屈服于神使手中的长剑。
真正能说话的地方,要进入神像后面的一道门,进入教堂后面的小院。
那里有着密密麻麻的小房间,比路茜在现代见到的棺材房还小,逼仄压抑,还要在里面将自己所有的不堪和所作的罪孽一一向神袒露,从而换取心神的安宁。
一排排小房间,抹布衣裳、黑灰皮肤的人们,将舒展的躯体缩进狭小的忏悔室,明明不舒服,明明……毫无尊严。
神明,真得能听到他们的祈祷吗?
路茜将目光放回又被圣光笼罩的斐尔身上,这一刻,她诚心地希望神父的到来能宽慰或者帮助这里的信徒。
她悄悄溜走,教堂外莱尔西已经带着加沙来到教堂外。
加沙紧张地贴近莱尔西,见到路茜出来,她激动地上前半步,却被迫顿住脚步。
莱尔西拉住她,摇头。
路茜立刻摆出怜惜的表情,上前托起加沙的手说:“我的天呐,我实在没想到我的……竟然是这样的人!”
“可怜的加沙,这是我唯一能帮你的了,神父就在里面,也只有神父可以救你。”
她眼眶泛红,泪珠欲落未落,她紧紧握住加沙颤抖的手,想要给予她力量与勇气。
加沙在她的关怀下,泣不成声,身体不住颤抖,满腔委屈与无助尽在其中。
她泪眼婆娑地看向露西温柔白净的脸庞,缓慢而沉重地点头。
“你快进去等代吧,找神父忏悔的人肯定很多。”
加沙擦干泪珠,站直身体,向露西行了一礼后进入教堂。
路茜看着她背过身,身影渐渐隐没在教堂的门口处。
她的嘴角一寸一寸勾起,拿出手帕将眼泪擦干净,问莱尔西:“小家伙来了吗?”
莱尔西点点头。
穿过羊肠小巷,黑瘦小男孩出现在路茜面前。
他恭敬地呈上白贝面具。
“小姐,今天由我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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