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下，她用手抚摸耳后。

耳后肌肤温热，一片平整。

她皱紧双眉，手指夹起皮肤一拧。

皮肤有痛觉且未有异常情况发生。

路茜知道深紫蝴蝶样式的印记与预知梦中的恶魔脱不了关系。

【小海，这是什么？】

【主人，这好像是恶魔契约的印记。】

路茜手中的蜡烛一抖，蜡烛芯蕊处的液体淌下。

“怎么会把这个带出来。”

【主人，你不要怕，这个印记说明你在预知梦中的恶魔契约成功了。隔着时间线，他应该追不过来】

小海说着想到贪婪序列恶魔的能力，又连忙补充道：

【就算预知梦的恶魔追过来，他也不能伤害主人。】

路茜沉默点头。她摸上心口，胸廓内心脏平稳地跳动，竟然没有丝毫紧张害怕。

镜中她的面孔沉静，犹如夜间盛开的百合。烛火晃动，恍惚中她透过镜子上的面孔看到那位十岁的衣衫褴褛的贫民窟女孩稚嫩的脸。当初弱小可怜的她连见到尸体都会面色泛白，害怕惶恐。

而如今，她竟然能在百骨祭坛中面不改色，与危险的恶魔对峙。

所以，出现了异常情况又如何。

她摩挲耳后紫色印记，脸庞顺手托举的力气微微向上抬起，昂起下巴的仪态，高傲而神气，她忍不住牵动唇露出笑容。

“第一次交锋，他是我的手下败将。”

“我怕什么。”

房外星琼鸟欢快悦耳的声音响起。天边泛出微弱的白光。

她向窗外眺望，估算现在大概是四时左右，这比预知梦多了三时的活动时间。多亏了恶魔的“杀手锏”，反而让她比预知梦中的“她”更早醒来。

此时小海刚好将预知梦中的信息整理出来。其中有一条信息吸引路茜的注意。

【镜子为千年前封印恶魔的媒介道具，在恶魔召唤中起锚点作用，由女巫制作。女巫的力量隐藏在血液中，女巫的鲜血是解开女巫封印的唯一钥匙。少量女巫血便可解开封印，过多还会让恶魔重塑肉身。】

原来是女巫制作的镜子？

她眼眸一转，针对杰妮芙的计划便在心中成型。

路茜再次敲响“小人国”的门。不一会伊万摇着尾巴出现。她拿出肉干喂给伊万。

伊万吃得欢快，还吃几口就拿粗糙的舌苔舔她的手。手被舔得发痒，她捏捏小狗脸说：“你啊，只有吃的才能打动你。”

狗狗大眼萌萌地盯着路茜，喉间还发出低哼。撒娇讨好间又悄悄多吃了几个肉干。

路茜使点力气撸上小狗头说：“看起来是个傻白甜，还有自己的心计！”

和主人一样。

“好了现在去叫你主人出来吧，这次去西阁集合。”她说，“要快点。”

伊万摇头晃脑地钻回去。

路茜再次带上紫水晶串，去往西阁。

*

西阁，蔷薇花田边，钟楼墙角处，杰妮芙与路茜汇合。

杰妮芙脸上还带有朦胧的睡意，她打了个哈欠，说：“姐姐，这么早有什么事呢？”

杰妮芙等待半天没有听到路茜的回应。她打个机灵，小心地观察路茜的神情，瞌睡全部都飞走了。

她这才发现路茜正幽幽地盯着她。汗毛竖立，杰妮芙拽拽袖子，感觉无处遁形。

“怎么了，姐姐。”杰妮芙轻声问。

路茜看到她一脸紧张的神情反倒笑了。她向西阁隐蔽处走去，勾勾手示意杰妮芙跟过去。

靠近蔷薇花丛处，杂草堆附近米尔已在此等候。

米尔已经从当初瘦骨嶙峋的孩子变成瘦高的男人。他将掩盖地牢入口的杂草移开，露出黑暗的入口。

恭顺地弯腰，做出“请”的动作。

杰妮芙楞在原地，低声呢喃“姐姐”。

路茜回头瞥她一眼，说：“还不快跟上。”

火把照明幽暗的路，两位少女步履匆匆。但仔细看，走在前方的少女手持火把，直视前方，走得又稳又快。落在后面的少女则走两步侧身看一下身旁的少女。

“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了？”杰妮芙不停地追问。

进入密道更深处，路茜放轻声音，说：“杰妮芙，你想找你的母亲？”

杰妮芙听到母亲二字便瞳孔一缩，两步跨做一步，越到路茜前面，抬臂拦住她道：“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路茜被迫止住脚步，她掀起眼帘，说：“这不重要，杰妮芙。时间要不够了。”

她用肯定的语气道：“你的母亲名字叫爱尔缇默。是吗？”

“我知道你母亲在哪里，并且正在带你过去。”

她手中的火把高高举起，向前迈了一步说：“我们最好还是边走边聊。”

杰妮芙听此目带犹豫，但手臂慢慢放下。

此时，威廉公爵应该正在他的东阁，查尔斯在地牢冰棺内沉睡。路茜培养了十年的人手，在今日启用，提前进入祭坛。

杰妮芙湛蓝的眸子，在黑暗的密道处更加奇异瑰丽。

她该不该相信路茜？路茜一直都是游刃有余的态度。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从贫民窟的搭把手，到古堡禁闭室的互帮互助，再到现在...帮她找到她的母亲。

在杰妮芙眼中，路茜是十分英勇可靠的形象。可能用这个词汇去形容一位淑女并不恰当，但是在杰妮芙心中除她之外再无一人能担起。

从平民窟走到今日，身负奇异功能的她要是没有路茜的提醒和帮助，怕是早就死去。

这并不是夸张。

在路茜照料下，她从禁闭室高热的生死劫难活了下来。新生对于她是痛苦的开始。她的脑子出现碎乱的记忆，解析记忆才发现原来她就是珂维斯大陆人人喊打的女巫血脉。

她想到到路茜在贫民窟的叮嘱，在修女面前帮她的掩护。

路茜早就知道她身负女巫血脉。

甚至后来知道路茜接近她别有目的——她总是毫不留情地迷晕她取血。

她在利用她。

杰妮芙却不管这么多，每个人都有秘密，即使路茜的接近是假意，但她坚信这里面夹杂有真心。

在记忆碎片的刺激下，她的记忆越发清晰，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她出生那天的场面。也因此，她在记忆中找到了她的来处——母亲，温柔美丽的女人，她回忆起那唯一的一面。

数次午夜梦回，血淋淋的被褥，女人高耸肚皮前伫立的耀日神像在她梦中反复出现。

自此，找回母亲是她的执念，是一个在贫民窟的弃婴、一个可怜的孤儿、一位没有亲情的养女，挣扎求生数年的执念。

为此，她大胆应用起记忆碎片给她的知识。能隐身的魔药，让她偷偷溜进罗曼世家的藏书室；启智药水，让伊万更加聪慧通人性...她搜集众多消息，终于有了推测：她的母亲可能在圣城，并且与耀日神殿有脱不了的关系。

她做出她目前唯一的魔具——好运宝石，在神侍选拔那日使用。

她的神侍的资格并不是名正言顺，从立住的硬币来看，命运选择的是路茜，却被她的魔具改变了结果。

所以她面对路茜才会那么心虚，那么愧疚。

但是现在路茜又犹如从天而降的神明告诉她母亲的消息。

爱尔缇默。

她应该相信她的。

就如同高热那夜，她梦魇着以为被魔鬼索命必死无疑，而路茜问她相不相信她时说的——她能救她。

她相信她。

因为使用手段抢来资格而饱受煎熬的内心此刻犹如针刺，“弥补她”与“靠近她”的念头占据心灵。

杰妮芙无声地跟在路茜后面，出神的眼眸尽是湿润的水雾。当眼眶无法承受，泪珠蓦然滴落，重重砸下。

她恍若听见惊雷。

她拿缀满蕾丝花边的袖子狠狠擦掉眼泪，加快脚步与路茜并立，说：“姐姐，我没有想问的，我相信你。”

路茜听见此话，睫毛颤动。

她拉住杰妮芙的手，走向黑暗的祭坛。

*

祭坛，冰棺内，查尔斯闭目沉睡。

路茜带着杰妮芙走到冰棺前，想要拉开镜子上的红布。

看似柔软的红布在路茜手中坚硬得如同钢铁，沉重得如同巨石。她扯不下来。

她一时没办法，但时间却在流逝。

她问小海

【怎么回事？为什么拉不下来？】

小海回答

【女巫的镜子...镜子，让我想想。】

杰妮芙落后路茜一步，她看见路茜在镜子面前不再动，便想询问。

她脚步刚抬便被一双黑色皮套包裹的手掐住脖子。

冰棺内的查尔斯倏然坐起，眨眼间手便扣上杰妮芙的脖子。他毫不留情，即使他知道面前这个女人是他名义上的妹妹。

杰妮芙痛苦地挣扎，手用力去掰禁锢她脖子的手。但是那手力气巨大，她的力气无法撼动。她的脖子都快要被掐断了。

路茜听见响动，回首。

她皱眉道：“查尔斯，放手。”

被杰妮芙挡住的身体，骤然出现在查尔斯视线。那熟悉温柔的嗓音传入他的耳中，让他早就被冻僵的脑子清醒过来。

他手如触电般迅速收回，黑眸眨了一下问：“露西，你怎么在这？”

杰妮芙被放开后便急忙躲开查尔斯，走到一旁摸着刺痛的脖子喘气。

路茜道：“我再不来，你都要被威廉算计干净了。”她指着祭坛下的枯骨以及凹槽处的魔纹，说：“这是恶魔召唤仪式。”

“威廉许诺你什么？爵位？自由？权利？让你答应他来这。”路茜质问，“我知道你和你的父亲关系并不好。”

她走进，俯身轻刮他脸上的白霜，冰凉柔软，刺骨的寒意与温顺的俊脸，

“查尔斯，你不会要向你的父亲摇尾乞怜祈求他的父爱？”

“不。”

查尔斯黑眸紧盯着她，他的内心久违的煎熬与雀跃。她应该能猜到，他被禁锢的不仅是自由，还有**，甚至于教会世俗。

他内心卑劣，养兄与贵族身份的双重压迫，压抑他残破不堪的内心。贵族会向贫民窟女孩伸手吗？养兄会想亲吻自己的妹妹吗？神明的信仰者会践踏禁绝僭越之爱的教条吗？

或许背神而侍奉恶魔是他最终的归宿。

不知道是不是被冰冻坏脑子了，他竟然说：“是你，我只想要你。”

路茜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睛第一次这么明亮，也不知道威廉公爵许诺了什么打通了他的任督二脉，竟然让一直自欺欺人的他勇敢起来了。

“那你应该服从我而不是他。”

路茜说。

但查尔斯却摇头，从冰棺里起身，掉落的冰渣清脆，融化的雪水顺着他优美的轮廓滴落。

“不，我们受制于他。但是没关系，露西，我会把你解救出去，即使让我堕落，即使让我侍奉恶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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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她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