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掌家业初露锋芒

从前大家都以为自从卫璇的母亲离世后,整个家庭自然渐渐就由柳氏掌权。

柳氏被扶正便是最好的证明。

但自从上次当堂对质,柳氏被夺了管家权禁足院中后,侯府的天就悄无声息地变了。

下人们是最敏锐的。

往日里,柳夫人院前总是人来人往,各处的管事媳妇们变着法儿地寻由头去回话、请安,门槛几乎都要踏破。

如今,那院子像是骤然被抽走了魂儿,门庭冷落,只有两个守门的婆子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连鸟雀落在院墙上都显得格外安静。

相反,三小姐卫璇所居的映月轩,虽依旧位置偏僻,却仿佛一夜之间成了府里新的热闹去处。

虽不至于门庭若市,因为卫璇明令无事不得打扰。

但往来传递消息的丫鬟、奉命前来回话的低阶管事,眼神里都带上了十二分的小心与恭敬。

厨房送来的点心突然精细了,份例里的炭火也足秤足量,甚至还悄悄多添了一篓银丝炭。路上遇见映月轩的云袖姑娘,管事的笑脸都真切了三分。

这一切变化,卫璇看在眼里,却并未放在心上。虚浮的奉承如同镜花水月,她比谁都清楚,真正的根基,在侯府的高墙之外。

这日清晨,用罢早饭,卫璇便吩咐云袖准备出门。

“去苏氏锦缎庄。”她对云袖道,目光却扫向如同影子般静立在角落的卫竹,“你也一起。”

卫竹抬眼,对上她的视线,沉默地点了点头。

他依旧是一身不起眼的深色衣衫,气息收敛,若非那过于出色的容貌,几乎要让人忽略他的存在。

马车早已备好,是辆不起眼的青帷小车,驶出侯府侧门,汇入京城清晨的街巷。

马车穿过喧闹的街市,最终在西市一条相对安静的街巷停下。车帘掀开,卫璇弯腰下车,卫竹紧随其后。

眼前这家绸缎庄匾额上的“苏氏锦缎”四个字格外苍劲有力。这里,便是母亲留下的核心产业之一,也是连接南北丝绸贸易的一个重要枢纽。

早有得了消息的老掌柜苏伯候在门口。

他年约五旬,头发已花白,但胜在精气神不错。

他见到卫璇,他快步上前,神情激动,便要躬身行礼:“老奴恭迎东家!”

卫璇连忙伸手虚扶:“苏伯快请起,您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不必如此多礼。日后我还有许多地方要倚重您。”

苏伯起身,看着卫璇,道:“小姐……不,东家能来,老奴这心就算定了!先主母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他引着卫璇几人进入内堂,吩咐伙计上了最好的茶。

内堂清净,茶香袅袅。

卫璇发现苏伯眼睛总是往卫竹那边瞟上两眼。心想大概是没见过颜值这么出众的护卫吧。

卫璇听苏伯先是简单汇报了铺子里近来的收支概况,听起来一切平稳,与往年相差无几。

但卫璇发现苏伯在说话时,眉宇间总是凝成一团。

“苏伯,”卫璇放下茶杯,问,“铺子里近来可有什么难处?我既然来了,便是要解决问题的,您不必有所顾虑。”

苏伯闻言,连忙摆手:“东家放心,一切都有老奴盯着,些许小事,不敢劳烦东家操心。”

“苏伯,”卫璇道,“母亲当年将铺子交给您,是信重您。如今我既接手,更需要知道真实情况。是好是坏,我都要清清楚楚。若连您都瞒着我,我还能信谁?”

她说得恳切,苏伯心中那点想法动摇了。他叹了口气。

“东家既然问起……唉,确实遇到些麻烦。是我们运货的漕运上出了点问题。往年合作的漕帮把头换了人,新上来的这位,是老把头的儿子,胃口大了不少,索要的‘常例钱’翻了一倍不止,还时常故意拖延我们的船期。这几批从江南来的紧俏苏绸,就因为船期耽搁,没能赶上最好的行市,积压了不少……”

他脸上露出愤懑又无奈的神色:“这还罢了,最近更是听说了些许风声,说是对门那家‘锦华堂’,不知怎么搭上了那新把头的线,有意排挤我们。长此以往,我们南北货运的命脉被卡住,这生意……怕是难做了。”

卫璇一直静静听着。

漕运……锦华堂……

她凝神细想,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已深陷后宅纷争,对外面生意上的事知之甚少。

但似乎隐约听过一些风声,好像是有一家不小的绸缎庄,因为漕运上的纠纷,损失惨重……难道就是苏氏锦缎?

思绪至此,她忽然贯通了前因后果。

前世,卫璋接手产业初期,遭遇的第一次重大危机,恐怕就是眼前这场漕运风波。

以他的心高气傲和急于证明自己的心态,定是选择与对方硬碰硬,遭致对方报复,或是付出了更严重的代价才勉强摆平。

这次挫折不仅造成了巨大亏空,更在他心里埋下了证明自己能力的执念。

正是这份急于翻盘的执念,驱使他在数年后,当夺嫡之争白热化时,不惜押上全部身家,豪赌当时看似胜算最大的三皇子能登基,以期获得从龙之功,一举填补亏空并光耀门楣。

他赌对了一半,三皇子确实在与五皇子的斗争中占了上风。

可他万万没有算到,鹬蚌相争,渔翁获利。

一个被所有人忽视的前朝皇子萧绝,竟会趁中枢空虚之际,以雷霆手段颠覆了周朝。

新朝鼎革,旧账尽翻。

卫璋那倾家荡产的投资,随着三皇子的覆灭和周朝的崩塌,彻底化为乌有。

债主临门,抵押的产业被尽数夺走,显赫一时的卫家,就此倒台。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向窗边,那个前世颠覆了一切的“渔翁”,此刻正安静地站在那里。

卫竹注意到她过于复杂的注视,微微蹙眉,侧开了视线。

卫璇收回目光,心中已是一片清明。

“这件事,我来解决。”她道,“漕帮的事,我会想办法去疏通。苏伯,你先稳住铺子里的局面,积压的苏绸,我到时会想办法。另外,我们库中可还有大量积压的寻常松江棉布?”

苏伯正为她的决断感到振奋,听到后半句又愣了一下:“回东家,确实积压了不少。如今富贵人家都爱用丝绸,寻常棉布利薄,走量也慢,确实有些难办。”

“难办没事。”卫璇道,“从今日起,停止收购新的松江棉布。将我们库中所有积压的,连同我们能调动的部分现银,全部用来收购市面上能买到的品质尚可的陈年棉花,要快,要隐秘。”

苏伯张大了嘴巴,“东家,这……”他实在不解这一举措,“如今棉布都滞销,收购棉花……还是陈年的?这风险太大了!”

卫璇自然不能明说前世北方寒潮导致棉价飞涨的事。

她斟酌道:“苏伯,我并非无的放矢。我近来观察天象,以及南北商队传来的零星消息,我推测北方今冬或有异动,御寒之物恐成急需。此时低价吸纳,看似冒险,实则是抢占先机。即便我推断有误,棉花乃民生必需品,总不至于血本无归。”

她的话半真半假。苏伯沉思片刻,想起东家近日雷厉风行的手段,终究是忠诚与信任占了上风,重重点头:

“好!既然东家有此决断,老奴定当竭尽全力,尽快办妥!”

“有劳苏伯。”卫璇点头,“另外,对门那家‘锦华堂’,他们既然喜欢在漕运上做文章,就让他们先得意着。我们苏氏锦缎的立足之本,从来不是与人在一时意气上缠斗。”

她站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问了一嘴:“苏伯,可知那新任的漕帮把头,姓甚名谁?平日里,有何喜好?”

苏伯连忙答道:“回东家,新把头名叫蒋坤,听说是个狠角色,拳头硬,手段也辣。喜好嘛,听闻极好杯中物,且非烈酒不欢,常在‘十里坡’码头附近的酒肆流连。”

卫璇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锦缎庄。

离开苏氏锦缎时,已是午后。

阳光透过马车的窗帘缝隙洒进来,在车厢内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马车行驶在路上,卫璇脑中想着事。

关于那个蒋坤……

直接上门谈判无异于与虎谋皮。

报官?

官面上或许能压一时,但漕运水深,难保对方不会阳奉阴违,日后变本加厉地刁难。

需得派人先去打探一番。

微风吹过,撩起车帘,卫璇目光掠过车辕旁的卫竹。

或许是经过秦师傅的调教和这些时日的休养,他身上的锐气似乎内敛了些。

她轻轻叩了叩窗棂。

卫竹闻声,便侧过半边身子回过头来,发现卫璇往这边挪了挪,与他离得极近。他下意识身体往后靠了靠。

卫璇才不管他恐不恐女,她是他的主人,哪有总是躲着主人的道理?

故意靠得更近,“卫竹,秦师傅教你的,不只是拳脚功夫吧?察言观色,洞悉人心,可曾学过?”

离得如此之近,声音自然也会自动降低,倒像是耳语一般亲昵,卫竹眸光微微闪动。

“想不想亲自去探一探,那个卡住我们货船的漕帮把头究竟是何方神圣?把他藏在酒气和蛮横下的底细,挖出来给我看看?”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