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各怀心思掩伤情

“璇儿?!”卫侯爷显然没料到她会从那个方向出现,愣了一下。

柳氏闻言,也从怀里离开,看到卫璇,用手帕捂着口鼻,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疑,随即换上担忧:“阿弥陀佛,人没事就好!真是菩萨保佑!璇儿你……怎么从那边出来了?”

这时,大小姐卫琳也快步走来,她虽也是匆忙起身,却依旧看起来端庄得体。

她径直走到卫璇面前,一双美眸中满是心疼,拉住卫璇冰冷且沾着泥土的手。

“三妹妹!你吓死我了!我刚听到走水,心都快跳出来了!”

她上下打量着卫璇,目光在她身上逡巡,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还在抖着呢……定是吓坏了吧?”

她的话语温柔,握着卫璇的手也轻柔的很。

卫璇垂下眼帘,任由她握着,道:“劳大姐姐挂心,只是受了些惊吓,无碍。”

“无碍就好,无碍就好!三妹妹能活着真是万幸。”卫琳用帕子轻轻擦拭卫璇脸上的污迹。

卫琳问:“三妹妹,你是如何出来的?火势那般大,正门和窗户都堵死了,听说就连下人们都无法靠近。”

卫侯爷也走了过来,心中亦是疑惑:“璇儿,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卫璇身上。

卫璇道:“回父亲,女儿被浓烟呛醒时,火已经很大了。女儿想起内室有一扇许久未用的通风小窗,便想着去撞开它搏一线生机。许是那窗棂本就年久失修,又被火燎了,女儿拼尽全力撞了几下,竟真的撞开了,这才侥幸逃出。”

卫琳闻言,立刻惊呼一声,目光落在卫璇的手臂上:“天哪!三妹妹你竟是自己撞开的?那得多疼啊!你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和气魄?三妹妹有勇有谋,真是令姐姐刮目相看呢。”

她语气带着赞叹,眼底却掠过一丝怀疑,随即又转为更加浓重的“心疼”:

“快让姐姐看看,伤着骨头没有?撞得那么狠,定然是伤得很严重吧!”

卫琳说着便要去拉卫璇的衣袖。

卫璇几乎是同时,立马把手抽了来,往后退了半步,道:“一些皮外伤而已,不劳大姐姐费心。”

她余光看到了父亲带着些许探究的目光,心中无奈。

她将手摊开展示,掌心那几道混着泥土的血痕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她微微蹙眉,带着一丝隐忍,道:“我拼死撞那窗棂时,手臂承了大力,不慎撞在断裂的木茬上,划破了一道口子,此刻火辣辣地疼,牵连着整条手臂都使不上力气,实在不便当众掀起衣袖……”

她说着,下意识用另一只手轻轻护住受伤的小臂,道:

“方才逃命时心神紧绷尚不觉得,此刻松懈下来,才觉疼痛钻心。想来是皮肉伤,未曾伤及筋骨,但仍需尽快清理包扎,以免污浊入体,加重伤势。”

好在卫璇的衣袖多多少少都有几处被刮破的迹,此时看上去倒不像假话。

云袖立刻上前,恳求道:“侯爷,夫人,大小姐!求您们让小姐先去处理伤口吧!小姐方才死里逃生,又受了伤,若再耽搁,奴婢怕小姐撑不住啊!”

卫侯爷见卫璇脸色苍白,手心带着那些可见的伤口,那点疑虑逐渐消去,沉声道:

“既如此,还不快扶你家小姐去厢房安置,立刻去请府医来看看。”

卫琳目光在卫璇护住的手臂上转了一圈,唇角那抹温柔的弧度未变。

语气里顿时充满了体贴与自责:“原是姐姐疏忽了,只顾着问东问西,竟没注意到妹妹伤得这样重。快去吧,好生让府医瞧瞧,需要什么药材补品,尽管差人去我库里取。”

卫璇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由云袖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转身朝着暂时安置的厢房走去。

直到走出众人的视线,回到暂时安排的厢房内,屏退了左右,只留云袖一人时,卫璇才缓缓松开了护住手臂的手。

云袖赶忙道:“小姐,您快坐下,让奴婢看看您的手臂!”

“不必看了,无碍。”卫璇拦住她,道:“你现在悄悄出去,不必靠太近,听听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形,听听父亲他们现在打算怎么做?”

云袖闻言,点了点头,“是,小姐,您自己当心,奴婢去去就回。”

说完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厢房内只剩下卫璇一人。

她走到窗边,透过窗缝看向外面依旧映红半边天的火光,掌心传来的刺痛提醒着方才的经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人声似乎渐渐转向了救火后的清理和盘查。

脚步声来来往往,隐约能听到护卫呵斥声,和下人辩解的声音。

房门被轻轻推开,云袖闪身进来,关好门,快步走到卫璇身边,压低声音回禀:“小姐,侯爷发了好大的火,下令彻查全府!护卫们正在搜查各院,尤其是我们院子附近,连旁边那处闲置的偏院和下人房都有人进去看了两眼。”

卫璇道:“偏院?可发现了什么?”

云袖摇头:“奴婢离得远,听不真切,但看那些护卫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似乎没什么发现。现在重点还在小姐您那烧毁的院子那边。

但是听路过这边的人说,有人在残骸里发现了门闩附近有泼洒火油的痕迹,说侯爷的脸色更难看了。”

卫璇冷哼一声:“当然不会是意外。”

这场纵火本就是蓄意谋杀。

云袖着急地问:“那会是谁呀,小姐?此人如此歹毒,万一日后不死心,又来了怎么办?!”

卫璇道:“且静观其变。”

正说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婆子的通传声:“小姐,府医来了。”

云袖立即上前打开房门,引着一位提着药箱的老者进来。

卫璇在榻上坐好,伸出受伤的手,道:“有劳了。”

府医上前,仔细查看了卫璇的划伤,便开始给她清理上药。

“小姐掌心乃皮外伤,清理上药,避免沾水,几日便好。至于其他,只是些许淤青,容我再开两副药膏。”

府医正从药箱里翻找着,这时云袖按照吩咐,从袖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入府医手中。

府医不解:“三小姐这是?”

云袖道:“辛苦您跑这一趟,这是我家小姐的一点心意。”

府医入手一掂,分量不少,不由得一愣,赶忙推拒道:“这……老夫职责所在,三小姐太客气了,这如何使得?”

卫璇道:“使得的。一点茶资,府医不必推辞。只是……”

她目光平静地看着府医,“我这人怕疼,也怕麻烦。日后若有人问起今夜伤势,无论是谁问起,都劳烦您统一说辞,便道我手臂撞击木窗,划破了一道口子,虽未伤筋动骨,但创面不小,需静养些时日,不便示人。如此,也省得我一遍遍解释这惊魂经历了。”

她话说得委婉,府医却明白了。这侯府后院的是非,他一个老大夫岂会不懂?

他正犹豫着这浑水该不该蹚,云袖得了眼神,又飞快地掏出另一个更沉的钱袋,不由分说地塞进他药箱的夹层里,低声道:

“府医您医术高明,我们小姐信您。这只是头一遭辛苦费,日后小姐身体有何不适,少不得还要劳烦您。只求个清静,莫让些不相干的人来扰了小姐养伤。”

府医看着那两个沉甸甸的钱袋,又瞥了一眼卫璇那安静的眼神,心中权衡利弊。

这位三小姐如今看着与往日不同,且出手阔绰,更重要的是,他若拒绝,恐怕立刻就要得罪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拿钱办事,闭紧嘴巴便是。

他最终叹了口气,将药箱合上,躬身道:“三小姐放心,老夫省得了。小姐手臂撞伤,创口需小心护理,忌动气,宜静养。若有任何人问起,老夫都必是这套说辞。”

卫璇微微颔首:“有劳了。”

府医不再多言,留下伤药,嘱咐了用法,便提着沉重的药箱,快步离开了。

府医离去后,夜色已深。

外间的喧嚣并未完全平息,但已然从救火变成了清理残骸,护卫们沉重的脚步声和偶尔的低声交谈断续传来,显是在继续搜查。

关乎生死的急迫感,终究是随着火势的扑灭和卫璇的“安然无恙”而逐渐消散。

卫侯爷毕竟年纪不轻,又发了半宿的火,精力不济,在严令护卫统领必须查出个子丑寅卯后,便被劝着回了主院歇息。

柳氏自然是陪着卫侯爷一同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对留守的管事婆子殷殷叮嘱,定要“照料好三小姐”。

大小姐卫琳倒是多留了片刻,她亲自看着下人将卫璇暂居的厢房又仔细收拾了一番,添了被褥,送了安神汤,事事周全。

临走时,她拉着卫璇未受伤的手,柔声道:“三妹妹今夜受惊了,好生歇着,莫要多想。父亲已下令严查,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语气温柔,眼神扫过卫璇包扎好的手掌和被衣袖遮掩的手臂,唇角噙着一丝笑意,这才袅袅离去。

厢房的门被轻轻合上,屋内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卫璇紧绷的神经稍懈,走到桌边,想倒杯水,却发现茶壶是空的。

就在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突兀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你家怎么一个好人都没有?”

卫璇身形一顿,回头,循声望去,只见内室最深的阴影角落里,不知何时,卫竹已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与黑暗融为一体。

卫璇心想“你家不也是?”

她挑眉,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怎么没有,我不就很好吗?”

卫竹没说话。

卫璇笑了笑,问道:“那刚刚呢?刚不还走了一个?”指的是方才“关怀备至”的卫琳。

卫竹干脆利落地摇头,“她也不是。”

那人一看,就像是想害她的人。

卫璇不由暗叹。

还真是小小年纪练就了一双洞察人心的毒眼。

“你方才去哪里了?”卫璇转而问道。

卫竹道:“树上。”

“院外,东南角,那棵老槐树。”他又补充了更具体的位置。

那棵树位置极佳,枝叶繁茂,既能俯瞰这处厢房周边的动静,又隐在暗影里,不易被察觉。

怪不得刚没有被找到。

卫璇点了点头,赞许道:“做得好。”

卫竹的目光随即落在她包扎着的手掌上,又很快移开,嘴唇轻抿了一下。

想起自己将她推出窗外时力道似乎有些过猛,她摔在地上滚那两下,想必也不轻松。

本想开口过问两句,话到嘴边又咽下。

这些无谓的关切,似乎不该存在于他们之间。

他沉默地转身,准备离开。

“你去哪?”卫璇叫住他。

“睡觉。”他头也不回。

卫璇看着他有些清瘦的背影,问:“去树上睡?”

卫竹的沉默有时候就是默认。

卫璇本想说让他留下来,就在屋内找个地方歇着算了。

但想着今夜刚出了这样的事,难保不会有人突然再来“探望”,若是被人发现她房中有男子,哪怕是父亲现在尚有求于她,不会轻易对她如何,但解释起来也是有一些麻烦的。

她道,“那你就在附近那棵树上将就一晚吧。”

卫竹道:“知道了。”

随即,他便欲翻出窗外。

就在他转身背对她的瞬间,卫璇借着屋内摇曳的烛火,看到他后背的衣料在肩胛骨下方的位置,赫然撕裂了一道口子,包括腰上也是,边缘焦黑,隐约透出底下泛红的皮肉,甚至能看到一点深色的血迹浸润了周围的布料。

“等等。”卫璇立刻叫住他。

她本来以为他受的伤不重,只是额角上的那一道伤口,便没当回事,让他自己愈合算了。

毕竟他作为前朝覆灭时侥幸存活的末代皇子,在尸山血海中爬出,又在勾栏之地挣扎求生,早已习惯了将一切伤痛隐忍下来,无论是身体的,还是心里的。

这点皮肉之苦,于他而言,恐怕早已是家常便饭。

但是既然都这么严重了……

“你受伤了。”她道,“过来,我看看。”

卫竹身体瞬间绷紧,语气生硬:“小伤,不必。”

“衣料都破了,血迹都渗出来了,还说是小伤?”

卫璇拿起桌上府医刚留下的药瓶和干净棉布,向他走近,“我帮你上药。伤口若不清洗上药,感染化脓会更麻烦。”

眼看卫璇拿着药瓶靠近,他立马本能地向后退去,直到抵住窗棂,“我说了不必!”

卫璇停下脚步,看着他这副全身戒备的模样,轻叹了口气,道:“你后背的伤是因我而起,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恶化吧。”

“我……”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她的目光,声音艰涩,“我自己可以。”

“后背和腰上的伤你自己怎么处理?”卫璇反问,“你背面长了眼睛,还是手能拐弯?”

卫竹被她问住,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抿紧了唇不再说话,但抗拒的姿态没有丝毫松动。

看着他如此油盐不进,卫璇当他是那什么“恐女症”犯了,忽然暴躁:“真麻烦,你别把我当女人不就行了?!”

这话一出,两人皆是懵了一下。

过会,卫璇自己也意识到,这话多少有些离谱和诡异。

眼看着卫竹的表情越来越怪异,她扶额,找补:“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女人……”

“……”

她语气尽量平缓地解释:“我的意思是,我对你没有那些心思,至少现在,此刻,我给你上药,仅仅是因为你受伤了,而这伤是为我受的。这无关男女,只是……主人对下属的照拂,或者,算是合作伙伴之间的基本道义?你明白吗?”

他这么聪明,卫璇就当他明白了。

但是卫璇也失了耐心,直接将手中的药瓶递向他:“罢了,这瓶金疮药效果不错,你自己想办法处理。”

卫竹看着递到面前的洁白药瓶,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迅速伸手接过。冰凉的瓷瓶触碰到指尖。

“多谢。”他低声道。

话音未落,几乎是逃也似的,身形利落地一翻,便敏捷地跃出了窗户。瞬间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卫璇看着空荡荡的窗口,摇了摇头。

倔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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