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早晨寒意依旧逼人。

大片大片灰暗云层遮住太阳，只在缝隙间斜斜地漏下些光，正好照在神社门楼的屋檐上，云彩被风吹开，阳光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自屋檐滑落，其中有一缕直直照在女孩肩头。

浅粉色和服顿时印上条金灿灿的光痕，但那并非固定不变，反而在缓缓朝着她的面颊移动。

“绫姬大人，佑介已经把粮食运到。”

说话人是椎名家中资历老的侍女——典子，打椎名绫出生起便一直在旁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典子俯身，又顺势抬起衣袖替绫遮去即将漫上面颊的天光，光被她的衣袖一抖，反倒是倾撒在她身上，映得她发间的银丝熠熠生辉。

“那就开始放粮吧。”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但还带着些六七岁孩童的稚嫩。

今年遇上旱灾，庄稼收成甚至还没及往年的一半，眼看着隆冬已至，倘若身为城主的不做些什么，恐怕还未到春日城中便会尸横遍野。

往年都是椎名绫的父亲，也就是这一城的城主来主持赈灾仪式，但父亲在深秋时染上风寒，至今还未痊愈，且病势愈发严重。

“这样父亲大人就会好起来吗？”椎名绫问，黑白分明的杏眼注视前方。

神社门楼前已经排起长龙，来领粮食的人都饿得面黄肌瘦，就连拿着粮食的手都是微微颤抖着的。

“会好起来的。”典子将她往后带了半步，以免她沾染灾民身上的腥臭味。

“你一个人怎么领两人份的啊！？？什么？家里还有一个生病的孙子，谁知道你有没有说谎啊！”

“求求您了，我的孙子病得重，已经没力气起床。”

老人穿着单薄，裸露在外的手掌被冻得青紫，十根手指大半都长出冻疮，肿大出一圈，弯曲起来都难，只有最末的两根手指头能弯曲。

他跪倒在地，蜷缩起身体把两袋粮食护在怀里，“求求您了，没了这粮食我的孙子就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啊。”

动静闹得越来越大，引得椎名绫偏头看去，典子冷下表情，朝那厉声道：“都停手，这次赈灾是为给城主大人祈福，你们又在做什么！？”

仆从闻声，即刻停手，指着缩成一团还在瑟瑟发抖的老人，“这家伙想要一人拿两份粮食，为此还说谎。”

对此，典子早已了然于心，她皱起眉头正要朝老人走去，垂下的衣袖被一只小手拉住。

椎名绫说：“让我也去看看。”

“但是……”

“我是父亲的女儿，而父亲的城民就是我的城民。”她走在典子身侧，“我只是在代行父亲大人的职责。”

彼时云朵再次盖过太阳，天色顿时阴沉下来，老人的白发在空中漂浮，有如枯草。脸低得鼻尖直直蹭上石板，温热的泪水在石板上泅出一片片的深色。狭窄的视线里跃入一双洁白足袋，下踩崭新木屐。

女孩的声音从头顶轻飘飘地落下，“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我说的都是真的。”

“那就放他离开吧。”同样是轻轻的一句话，却沉重得足以宣判一个人的生命。

“绫姬大人……”

典子欲言又止，方才老人如蒙大赦般连连磕头，再是颤颤巍巍地起身，护着粮食一瘸一拐地离去，神色间更多的还是小心翼翼。

“神是平等地爱着世人的对吗？”略显生涩拗口的话从椎名绫口中吐出，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老人的背影，直至他消隐在石阶尽头。

“但即便是爱，只要是人就做不到完全平等啊。”深深的忧愁被藏在典子的眼角皱纹里。

一旁的赈灾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椎名绫一语不发，过了会，典子听见她的声音：“从来都没有人做到过吗？”

面对孩童的疑惑，年迈的侍女尚且不想破坏其纯粹的童真之心，于是牵着她的手到屋檐下，同时又柔下嗓音，“也许有，或许就是姬君也说不准哦。”

年幼的公主笑得眉眼弯弯，点了点头，语气是那么肯定，“嗯，我想要所有人都能被爱，所有人都能幸福。”

“那真是个宏大的梦想呀。”外披绣有鹤纹千早的巫女由远及近两人走来，站定后向椎名俯身行礼，“祈福仪式已经准备完毕，还请公主殿下前往正殿。”

*

正殿门口高高悬挂两盏纸灯笼，里头燃着檀香，还未进门便能闻见寡淡的香味。

祈福仪式进行到一半，象征着厄运的人形符纸被丢入正中央的火盆，顷刻间纸片被火舌吞噬，旋即化为灰烬。

跪坐于神像前，闭眼虔诚祈祷的椎名绫被窸窸窣窣地声响扰得眉头微蹙，待到仪式结束后才缓缓睁开眼，一抹挑眼的银白色跃入视野，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着一身浅色和服，立于正殿旁，一双苍蓝色的眼睛正似笑非笑地看她。

是当今五条家的嫡子，五条苍。听闻继承了五条家百年难得一遇的“六眼”。

纵然五条家同椎名家父辈这一点便开始交好，但包括典子在内的老派人物仍旧无法接纳以祓除咒灵为生的咒术师世家。

站在他身边的典子，面上难掩淡淡的厌弃之感。

“仪式结束了？”他也毫不在意巫女们明里暗里的打量视线，来到她身边后动作轻巧地牵起她的手，“那总能走了吧？”

“嗯，这次苍也是陪你的父亲大人一起来的吗？”

因着是被他牵着向前走，步调有些快，好在五条苍意识到这一点后放缓步子，目光描绘出她清丽中带着几分稚嫩的侧影。

——“椎名家主恐怕是气数将近。”

昨天夜里五条苍被五条家主唤去专门议事的密室，待他入座后他便听到他的父亲这么说。

幽幽火光镀上男人的面容，掩藏去那几份担忧，手中正是椎名家主派人秘密送来的信笺。

“一旦家主离世，那早已对其虎视眈眈的继国家势必会趁乱下手。”

五条苍一边听父亲说，一边一目三行地阅读信纸，“那绫她……”

“恳请五条家好好照顾绫，若是能结为连理便是最佳。”父亲又重复了一遍。

“苍？你在发呆吗？”

椎名绫在他眼前挥挥手。

“没什么，”他摇摇头，“好啦，我这次还带了和果子过来，快去尝尝吧。”

原作设定五条悟继承的六眼在几百年前出现过，我设定是在战国时代也曾出现过六眼。

简单来说，把五条苍看成五条悟的前世就可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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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雪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