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脑重启中——”

滴滴——

“1001号智脑已重启……”

滴滴——

“新单体投入使用，神经接驳开始……”

“神经接驳完成，检查记忆清空……”

梅辛怡睁开眼睛，看到低矮的天棚，墙上有几块淡淡的霉斑，还有几条不太清晰的裂缝。地上的洛蛳睡得四仰八叉的，一手一脚已经搭到了旁边何贞的身上。

何贞的睡姿倒是挺乖的，但是她昨晚一直打呼噜，吵得梅辛怡做了一场乱七八糟的梦，到现在还在头痛。

如果不至于死的话，还是分开房间住比较好。梅辛怡一边揉弄着脑壳，一边从床榻上爬起来。伸出脚蹬了两人一人一脚，把两个睡眠良好的人叫醒。

“梅梅，”何贞揉着眼睛坐起身，“你的脸色怎么不好？是担心今天的面试吗？别怕，即使是都市职场副本，我的经验也很丰富。”

“我知道你经验很丰富，”梅辛怡忍住了没翻白眼，语气也非常平淡，“但是你的经验都是在总裁办公桌底发力的那种吧？”

何贞摇了摇手指，一脸“你太天真”的表情，“还有洗手间的隔间里、网络会议黑屏的中间、劳斯莱斯后座……”

“可以了。”梅辛怡打断她的不良话题，“你有过正经的面试经历吗？”

“当然了！”何贞微微瞪大了眼睛，一脸郑重，“我进公司不要面试的吗？而且我表演得……唔，发挥得很好，拿的是A等成绩。”

“真的？”梅辛怡多少有点意外，“你怎么跟考官说的？”

“我就照实说啊，得不到工作，我出门就自尽，看在我这么势在必得的态度上，考官当场就签了我。”

“……你管那个叫‘势在必得’？”梅辛怡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为什么上了这么多次当，每次还这么认真地听她瞎讲。

“哎呀你懂的，只要考官是人，他就免不了人的弊病，他们就是想看你放下身段，想看你讨好性质的表演。你演给他们看不就好了。”

梅辛怡抱着双臂，正在心里思考能不能相信何贞那些奇葩的经验，墙壁上的破洞里伸出一颗脑袋，柳絮弱弱地问：“吃早餐吗？我煮好粥了，我可以过去跟你们一起吃吗？”

白色的热气氤氲在狭小的屋子里，柳絮端着一只烧得发黑的铝锅过来。梅辛怡想从橱柜里拿几只碗，结果小壁灯一亮起，墙上那行字竟然变了：

你还剩28天。

她看着那行鲜红色字体，愣了一小会儿，淡定地把柜门关回去，端着碗回到小方桌前，问柳絮：“你还剩多少天？”

提到这个她就开始委屈，瘪着嘴马上就要哭出来的模样，“还剩7天了……”

何贞纯好奇地问：“你知道7天以后会发生什么吗？”

柳絮摇摇头，“我只知道会发生非常恐怖的事情，但是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三个人对视一眼，看来跟她们掌握的信息相同，属于是对齐颗粒度了。

“那你今天也会去玩具工厂面试吗？”洛蛳一脸单纯地问。

柳絮愁眉苦脸思索了几秒钟，“看来现在我要去了，如果昨晚我成功吊死，今天就不需要去了。”

梅辛怡还是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虽然眼前的局面看起来比较紧张，但是也不算完全的绝望，干什么要自挂东南枝？说不定今天面试就成功了呢？”

“你不懂。”柳絮摇了摇头，低落地垂下头，“我是个倒霉蛋，我干什么都不会成功的……”

“哦——”何贞马上就晓得她的意思，随口安慰了几句，“虽然霉逼这种属性，确实不受天道的关照，还经常被捉弄，不过也有好的地方，就是天道会留一留你，玩够之前，不会舍得你太早下线。”

梅辛怡眼珠转了两圈，反应过来，“你这是安慰吗？这种安慰也怪残酷了吧？”

何贞一耸肩，“命运残不残酷，是比较来看的。但是我认为吧，只要你不认，命运就不算底定，那就还不能算残酷。就比如说我，如果我真的死在那个狗窝里了，那这条烂命可以说烂极了。但是现在你看看，我吃香的喝辣的，快快乐乐美得不行！所以不能认命。”

说话的工夫，洛蛳已经抱着锅，把整锅稀粥都喝光了。她不好意思地抹了抹嘴，“昨天的鸡爪子还剩几个，你们还要吗？”

梅辛怡摇摇头，“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啃鸡爪子。”

这个地方，不，这世界很像一个梦。

是由水泥墙组成的建筑物构建的，到处都是封闭的空间，一眼看去，是望不到头的走廊，两旁都是一模一样的狭小房间。要不是门楣上标注的号码不同，很容易就会迷路了。

何贞打着袖剑形状的手电筒，走在最前面，又询问了几句柳絮，“你有编号吗？”

“有，我是444号。”

何贞不太意外地点点头，“果然很‘吉利’，你这个霉逼的人设真完整啊。”

洛蛳发出了一句灵魂提问，“那我们还要跟她一起走吗？”

三个人都停下脚步，梅辛怡看着何贞，“你怎么说？”

她耸耸肩，“我无所谓啊，平时霉逼不都是你吗，我习惯了。”

梅辛怡嗤一声，“每次都是我救你，你能不习惯吗？”

柳絮发自真心地感慨：“真好啊！我也想有这样亲密的小伙伴。”

洛蛳一脸发蒙表情，看着她，“你这么想要我跟你换好了，折磨的时候是真的很折磨……”

四个人乘坐着破旧的小电梯，下到了4楼，寻找着编号，路过了无数看起来一模一样的走廊和房间，终于在一个转角后看到了6号区域。

一枚巨型的印刷体数字6印在灰色水泥墙面上，红色油漆沿着数字的边缘流淌下来几道，沾污了白色墙面，很像血迹。

门口已经站了两个人，看来等待片刻了。其中一个气质傲娇，像个大小姐独自站在一角，她穿得最干净，甚至还有点小设计，那件普普通通的白衬衫一角塞进短裤里，一角垂顺着。胸口还系着条灰色小领带，浑身充斥着一股校园制服风。

另一个人是个瘦削的小男生，他看起来还未成年，弱弱地跟几个人打了声招呼，“你、你们好，我是竹筠，我想来找一个实习机会。”

何贞绕过他看着身后的大小姐，“你呢？美女你叫什么？”

结果对面飞了个白眼过来，扭着胯撞开了何贞，直接开门进了6号区域。

何贞看着她的背影啧了一声，“我就喜欢这么跩的，要么就是主角，要么就是挂得最快的，一会儿离她远点哈。”

梅辛怡跟在后头，忽然抬头问：“你不也是吗？还有谁能跩得过你？”

“请你认清我的人设，我那叫浪好不好？”何贞一路上嘴不停着，嘀嘀咕咕地进了小门，忽然安静下来，连动作都停了，抬头看见眼前的房间一切正常，除了墙壁上粉刷着一行红色大字：

要相亲相爱呦~小朋友绝对不能打别的小朋友。

“什么玩意儿？”何贞看得莫名其妙，到处张望着，想找个看起来像真人的考官，但是屋里昏暗不清，除了后面进来的几个面试人员，就不见其他的活人了。

梅辛怡想起了什么，马上回到门口拽了拽门把手，果然——

“门打不开了。”

洛蛳兴奋地冲过来，“让我来！”

她飞起一脚，然后——手里扯着硬生生拉掉的门把手回来了，“真的打不开了。”

“欢迎欢迎——欢迎欢迎——”空房间中央一张小方桌上，一只盒子忽然弹开。那像是个普通的恶作剧玩具，里面蹦出的是一只毛茸茸的布玩偶，随着弹簧癫狂地来回摇晃，发声器正在播放电子音：

“请6位面试人员先玩一个小游戏：恐怖箱猜猜。”

“又是小游戏啊——”何贞先一步到门前，这个憋闷的小房间里，除了一扇暂时无法打开的出口外，就只有一扇装置着彩色玻璃的木门，她扭了两下门把，感觉似乎上锁了。

洛蛳蹲在地上，从小方桌下面掏出来了几个方形盒子，上方有个圆形的孔洞，大小能允许一只手掌通过，现在被一层白色绵纸封起来了。她掏干净后数了数，恰好是6个盒子，看起来应该每人分一个。

几个人稍微发愣的工夫，大小姐唐璃砂率先走过来，她随便挑了一个盒子，捧在怀里，右手戳破了表层的绵纸，直接伸进盒子里摸了摸，脸上表情略微变化，非常的……微妙。

“你摸到什么了？”何贞望着梅辛怡，她眉尾一挑，冲着何贞比了比口型：毛茸茸的。

“你呢？”何贞又转向洛蛳，她的感知要清晰一些，也比了比口型：一只小兔兔。

何贞点点头，跟她自己摸到的差不多。最后她又去到柳絮面前，小小声地问：“你摸到什么了？”

结果对面脸色奇差，仿佛里面的东西咬了她一口，嘴唇蠕动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何贞马上意识到，她摸到的东西应该跟自己这方相差很远。所以说明6个人很可能是被分成两组，接下来会产生对抗。

“门开了！”梅辛怡又尝试着扭动了一下彩绘玻璃的门把，发现这次很轻松就打开了，她急忙回身，叫上几个人一同过来。

何贞环顾了一圈室内，特别是对方的三个成员：唐璃砂、竹筠，还有柳絮，已经暗暗起了杀心。反正他们也是NPC，现在天道规定，他们都是对手了，那干嘛不先下手为强呢？

想到这里，她悄悄掩饰脸上冰冷的杀意，一提衣袖，露出一截小臂。她偷偷抄到几个人身后，猛地挑起，双手抓住唐璃砂和竹筠的脑壳，就往当中猛烈撞击！

本来应该看到他们的脑袋像两颗熟透的西瓜一样，在自己手里破裂的，结果除了“咚”的一声外，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唐璃砂直接怒了，“你干什么？是不是神经病？！”

梅辛怡看到了全程，她观察到自己的小伙伴像个多动症儿童一样，揪着另外两个人的脑壳撞在一起，也十分意外地小声问：“你这是干什么？”

何贞同样震惊住了，瞪大了眼珠子盯着自己的双手，“不可能……我明明用了□□成的力量……”

梅辛怡恍然想起了什么，拖着她一起转身，看着墙上用红油漆涂抹得一行大字：要相亲相爱呦~小朋友绝对不能打别的小朋友。

何贞嘴角抽动了一下，小声嘀咕，“我懂了……这是一个规则怪谈的世界。”

“什么世界？”明显梅辛怡还不太懂。

“就是——完全由规则控制，规则说什么就是什么。物理学不存在了……不光是物理学，什么东西都不存在了，规则就是真理。”

发现她脸色奇差，梅辛怡还是迷惑地问：“那难点在于哪里？”

“在于过去的经验都没有用了……武力和道具也不一定有用。比如墙上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在这间屋里，直接动手打人是不可行的，必须无条件按照规则行事。现在沈老板经历了什么就很难说了，谁知道他玩过什么见鬼的游戏，把自己玩崩了？”

第二个房间开阔多了，甚至……有些太空旷了，走道上遍地都是毛绒玩具，放眼看过去，到处都毛茸茸的。

洛蛳从地上捡起来一只小狮子，撸了撸它脑袋上一圈的绒毛，莫名其妙地问：“然后呢？然后我们干什么？”

“找一找，看看周围有没有什么地方写着字。”平时一贯最放松的何贞现在反而是最紧张的，她到处张望，拨开货架上堆满的玩偶，露出下面几张很丑的面具，一只小熊的脸都挤歪了，两只椭圆形的眼睛一上一下歪斜着，好像马上就会从脑壳上爆出来。

梅辛怡缓缓退了一步，“不对劲，气氛太诡异了。”

她刚刚说完，耳边就听到柳絮发出一声惊喘，对面何贞身后的那只“小熊”，从玩偶堆里站了起来，顶着那张歪歪扭扭的脸。但它绝对不是一只小熊，反而很像套着一层玩偶皮肤的人。

四面又集中过来几只“动物”，除了人形熊，还有一只绒毛掉秃了的无毛猫，一层皱皱巴巴的的肉色皮肤紧紧裹在人形轮廓上。另一边通道，一只黑色羊羔模样的玩偶迈着步子走过来，它圆滚滚的绒毛厚重，拖着一条十分真实的狼牙大棒，一路发出刺耳的喧嚣。

何贞忍不住幽默地呵一声笑了，“就凭这几个玩意，我看不出有什么难度？”

她抽出袖剑，飞身掠过，忽然感受手感异样，本来坚硬的剑身，竟然变得像一根面条一样柔滑地垂落在地上。她不敢置信地去看自己的手掌，发现手里抓着的是一条塞满了棉花的白色棉带，接着迎面就是一棒，把何贞捶得倒飞出去，撞翻了一排货架，倒进满地毛绒玩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