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变故倏然发生,又转瞬结束,区长先生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站在原地惊叹了半晌,才连连鼓掌,“太棒了!一个小女孩儿就能在瞬间爆发出这样的力量,那么作用在超级士兵身上,是不是效果更加显著?”
“呃……”马挪有一些尴尬,他又瞄了商奇一眼,示意他来解释。
“是这样的,区长先生,我们研发的技能卡对于人类□□的强化当然是超强的,不管是本身肌肉和骨骼的改造,还是一系列相关的培训,都能将普通人类增强数倍。这种强化对于实验体原形的要求并不高,所以,不管是小女孩还是超级士兵,改造后的效果基本相同。”
区长先生马上会意了,而且稍显得失望,“就是说换成一个超级士兵,改造之后也不会比她更强了吗?”
商奇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姽婳是最好的,她从很小时就进入了公司,由我亲手挑选,亲手培养,经过了漫长的改造。她身上的技能卡也是我精心搭配,现在随便找一个士兵过来,当然不可能比得过她。”
他的言语之间是遮掩不住的轻曼孤傲,弄得区长先生开始展露不快,马挪立刻揣度到,柔声劝慰,“今天只讨论技术方面,区长先生您已经看见了,我们公司具有潜力与前景,只要帮我们搭上线,进入国防军工部门,我们一定大有作为!不只是像这样的人形武器,我们还掌握着空间技术,我们手里有成百上千个小世界,能供我们无限吸取能量。我们可以批量生产超级士兵,垄断活死人肉白骨的医疗科技,可以进一步垄断更多东西……现在一切只需要一个支点!”
“你错了。”站在一边看戏的商奇忽然发出异议,“你那天的表现并不好,你把密谈给搞黄了。”
“我知道。”姽婳挥挥手,挥散了这一场虚幻的表演,现场又回到了商奇的办公室里。她穿过正在流散的粒子,一步步走到了桌面之前,与商奇隔着一张绘图桌对视着。
“我经常会想,如果那天我没有故意失误,让你们的算盘落空,那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子?”姽婳眨了眨眼睛,苍绿色的妖瞳又亮了起来,发出灿丽精诡的光。
可能是为了防止她妖术偷袭,商奇一拍头顶的风镜,厚重的镜片滑下来罩在眼前,隔着一层不甚清晰的镜片,不太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了,不过光是挑起的嘴角,应该也能看到几分快意。
“你能在我构造的灵异空间里随意穿行,说明你现在的构建技巧已经很不错了,怎么回事?打算回来接老师的班,所以一直偷偷地练习?”
姽婳看着他自说自话,轻轻往前上了两步,“我很好奇啊老师,现在对你来说,永生已经不是什么难事了,只要你想。这种状况下,你也不需要后继有人了,你对我的期望和态度应该都变了,你还会高兴看见我回来吗?”
她的话让商奇感觉十分的幽默,“你在副本世界里呆太久了,画画,你把我跟那些低级生物混为一谈,我很不高兴。”
他嘴上虽然说着很不高兴,但分明嘴角挑得更高了,姽婳无语了片刻,盯着他那张令人讨厌的笑脸看,“难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对永生没有兴趣,你就是想把一切教会了我,然后自杀?”
“不是,当然不是。”他笑着摇摇头,“把格局打开。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是一个世界吗?不,我们面对的是无穷无尽的资源,可以供我们永远掠夺下去,只要蛋糕能一直做得更大,矛盾就永远不会爆发。我已经找到了最终的解题方案,现在不需要我们内部决杀出一个最高统治者了,只要你加入,我们完全可以一起往下收割,一起分蛋糕,因为小世界是没有穷尽的。”
“老师的计划真的精彩,我都想为您鼓掌了。”姽婳兴趣缺缺地象征性拍了拍手,“可惜有一个最浅显的问题您没有看透,就是我根本不喜欢你构架出来的那个未来。”
“难道你喜欢的是月薪3000,每天9点回家收拾满地快递盒子,吃一份20元的外卖,再躺在满是灰尘的沙发上刷一个小时手机,不情不愿一个人上床睡觉。如此过了20年,然后过劳死在街边?”
姽婳稍微停顿了一下,“我没有被情绪控制,你不要跟我来这一套。我很清楚你在计划什么,你和马挪拼命想挤进国防军工产业,你们想借机控制我们的主世界,然后会发生什么,你知道吗?我已经在无数的副本世界里看过了,我见证过了无数世界的毁灭。”
“谁说我想毁掉我们的世界?你那些人偶小伙伴跟你说的吗?”
姽婳没理会他,径直往下说,“一旦你们介入了军工领域,你们就会慢慢地消解国家的概念,不需要多久,国家这个暴力机关就会消失,公司就变成了一切权利的核心,到时候世界就变成地狱了。”
商奇没有反驳她的话,稍微停顿后,他换了种表述方式,“就算是这样,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就算在地狱里,凭你的本事,也能活得很舒服。”
姽婳惨淡地一笑,她终于不得不承认,跟商奇是没法沟通的,他永远只会通过自己那个狭隘傲慢的视角看待一切,他早就不把自己归入人类的行列了,他看着别人的眼光,跟看猫狗看牲口没有任何区别。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姽婳表情冷了下来,开始摊牌了,“你想毁掉世界,我想毁掉公司,我们站在一条独木桥的两头,只有一个人能活着通过,不需要再说什么了,动手吧。”
商奇竟然哈哈大笑,“那你可选错了,你选择在我的主场展开最后的决战,你的心倒挺大!”
“是你错了,这是我的主场。”姽婳的身形忽然拔高,她蓦然解放妖力,恢复了妖异的形态,双翅怒张,血藤摇摆,筋脉覆盖全身,变成了一幢巨大的鬼魅妖兽。
两个人同时开大,不啻于地动山摇,四周的空间都在震荡,灰尘飘散飞扬。
商奇先一步发难,对空打了个响指,空间开始内陷,似乎要把姽婳压扁。她庞然的形体又发生了暴涨,周身无风自动,形成诡异的气旋,双方的灵力波动互相冲撞,爆开一股锋锐无匹的气浪,将一切都掀飞了,办公室登时变成了废墟。
商奇很清楚,要是跟她纯物理上交流,那战到世界尽头也分不出胜负。他一手掏进怀里,抓出了一副卡牌,展开将华丽繁复的背面图案展现给姽婳看,“猜猜看,我会用哪张卡?”
姽婳目前的形态很不适宜开口,她的声音极度嘶哑,“风暴操纵者。”
商奇一顿,尴尬地收拢起手指。姽婳知道自己猜对了,又刺激了他几句,“你不知道我在副本世界里经历惯了雷劫吗?几万岁不知道劈了多少次了,区区一张风暴操纵者没有用,你应该选那张夜魇之魔。”
商奇十分不满,竟然开始辩论了,“夜魇之魔并不是一张很强的卡,在我看来跟变魔术差不多,都是障眼法。”
“是吗?那我试试看。”姽婳也对空打了个响指,她的庞大形体忽然消失,只留下一双青灰色满是血丝的眼白,悬浮在空中。
商奇马上打起十二分的警觉,提醒自己时刻小心周身的感知,但他感受到的触觉却是软绵绵、香喷喷的,诧异间一扭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粉红色的大圆床上,身体之下是柔软馨香的锦绣堆,姽婳乖顺地附在自己胸前,她一副未成年的模样,黑发垂顺,若掩似露堆积在胸口。
“你……”商奇刚发出一声疑问,姽婳就嘘了一声,她将一根食指轻轻竖在自己唇珠之前,手指离开,粉色的舌尖就在两片薄唇间溜了一圈,十根手指轻轻爬上了商奇的胸口。
“老师,你还记得我们之前是怎么相处的吗?你不怀念吗?”
商奇心里知道,这是一幕虚幻泡影,但他克制不住自己呼吸变得急促,忍不住想多看看姽婳的动作。她骑坐在商奇腰际,裸露着消瘦如玉的肩头,上身歪扭着,斜着目光懒洋洋俯视着商奇。
“老师,你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让我很费解。我真的很想知道,我们之间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商奇干脆折叠两臂,垫在自己后脑,闲适懒散地吐出一口气,“那你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
“我怀疑过,我们之间算不伦恋情吗?亲情变质吗?后来过了很久,我才想明白,并不是的,你只爱自己,你对我其实算一种自恋。你对周围那些人类都不感兴趣,觉得他们都是低等生物,就只有对我移情作用啦。”
商奇啧了一声,“你嘴里总是说恨我,但是又花费了漫长的时间来揣摩我、琢磨我,你不会爱上我了吧?”
姽婳伏低下来,脸对着脸,唇珠几乎贴到他的唇峰上。
“有一段时间,我痛恨自己,因为我是被我最恨的人塑造出来的。虽然我恨不得对自己挖骨割肉,把跟你有关系的一切都挖掉,但最后我绝望地发现,就连灵魂,都是你亲手塑造的。是你把我一点点、一片片地拼凑起来的,我想我的每一滴血……不,每一段基因片段里都是你的味道,太糟糕了……”
虽然嘴里说着极其丧的话,但姽婳的表情还是十分平静。
“不过一些年之后,我慢慢地解脱了。”她对着商奇露出一抹神秘微笑,“因为我发现,很多人类都是这样,恨自己的父母,想把自己跟创造者分割抽离的人比比皆是,我不过是个普通寻常的个体,我是个人类而已。”
她的话让商奇大感惊奇,刚要追问点什么,忽然被一阵炽热灼痛感刺到了。
他的视线迅速下落,发现身上的姽婳竟然在融化了,她像是一根蜡烛,正在快速软化,变成一团肉色的粘稠液态,逐渐包裹了自己。
姽婳的声音也变了,由人类模式软化成尖细的非人形态。肉色的粘液已经完全包裹住了商奇,周围虚幻的环境也融化堆积下来,好像一张毁掉的油画,将人物与环境揉捏在一起,最终都变成了乌糟糟的颜料堆。
整幢建筑都在塌陷,到处都开始融化了,所有的颜色交织在一起,黏糊糊、软塌塌……
梅辛怡凌空一个飞跃,手里还擒着刚刚扯下来的两只玩偶头套,她一回身,本来以为会看见两具躺倒在地的玩偶尸体,结果却看见了两团化成一滩的蜡油。
“什么情况?”何贞也气喘吁吁地丢开一个苍白的妖物,它被斩成两节的躯干各自掉落,化成了一坨白色蜡脂。
三个人小心地凑近,原本扑上来攻击的怪物不知道因为什么,都在自我毁灭,跟加速燃烧的蜡烛一样。不仅是走廊上的往来之客,就连环境景物都在融化,所有一切东西都在消解,楼梯塌陷,楼层下落,灰的红的白的……所有颜色堆叠在一起,造成十分混乱焦灼的模样。
何贞一脚踹开了临近的窗子,变形的窗框软得像一根辣条,玻璃也稀里哗啦地往下流淌,跟无色的糖浆一样。她伸出头往外张望,看见了与刚才一样,密密麻麻挤挤挨挨的卵形灵魂。
“两条路,一是往下跳,二是在楼里忍着,看看我们能坠落在哪里,选哪个?”她将眼光转向两个小伙伴。
梅辛怡与她一样,探出头望了一眼,然后收回来问:“你还有自己上回被抓走的记忆吗?”
何贞努力地回想,然后遗憾地摇头,“我不记得了,难道你想说,应该往外跳?”
“至少你跳过。”梅辛怡活动了一下手腕,似乎在做跳楼的准备,但是看了看不停蠕动的卵型灵魂之壁,还是犹豫了,“但你有不死之身技能,就算被啃好几口,也能慢慢复原,我就不行……”
洛蛳推开她,一拍自己胸口,“没事的梅梅,让我先来,我皮厚不怕咬。”
“等一下!”梅辛怡刚要伸手阻拦,但已经晚了一步,她眼看着洛蛳一个飞扑,造型跟一只笨拙的大鸟,扑出了变形的窗户,在湿润浑浊的空气里下坠了片刻,然后被一只大手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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