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第二章身世

“去什么?”随着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一位妇人走进了船舱。妇人面容虽只是清秀,但眉眼之间透露出一股精明与果断,虽半撑在仆妇身上走得慢些,但依旧可见步伐稳当,气质爽利,别有一番魅力,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看起来也是病了的样子。

柳爹瞬时止住了脚步,人不自觉地僵直得笔挺,缓过神来,又松下肩膀小心扶着妇人的手臂,“夫人。”若是柳子涵看到这一幕,定是能感叹上一句这怕是‘妻管严’。柳叔璟朝妻子递了个眼神,又用下巴往前递了递,示意那摊稀碎的枣泥糕。

“哎呦。”柳叔璟发出一声怪叫,身子微曲,只是眼含笑意透露出他的刻意。原来是妇人朝柳叔璟腰上狠狠拧了一把,又是夏季衫薄,痛也确实是痛的。妇人走上前,一把掀开柳子涵蒙着的枕头,和正伤心愧疚的柳子涵对视了个正着。

“哭什么哭,如此娇气,上了京可如何是好。家里的兄弟姐妹们可不会哄着你。”妇人凶巴巴地训斥,却控制着音量,眼里满是心疼,手上拿着帕子重重按在柳子涵的脸上,给她擦掉了泪痕。

柳子涵懵逼地看着应当是原身母亲的女子凑近自己一番动作,只觉得脸颊生疼。

妇人似乎这才察觉自己行为的不妥,‘刷’地一下收回了手,中途又生硬转道轻轻按在了自己脸上。只轻声说道:“万不可对爹爹如此耍脾气,你当知道他待你是再好不过的。”

柳子涵的悲伤、愧疚被这妇人打断,脸上的疼痛让她醒神。仿佛游魂突然又在这世间有了锚点。

只是面对少女双亲,到底还是有些窃贼的心虚感,心里少了几分初来时的欣喜,骨子里那打工人腌入味的疲惫便开始往外散发,形成一片令枣泥、金桔两个小丫头一颤的磁场。

两个小丫头见主子挨训,也识趣退下。

“下次还敢不敢偷偷跑去船板上吹风了?”妇人坐到床上,又拉过被一边的薄被重新搭在柳子涵的肚子上。“贪一时痛快,这下可好了,这边的药还没断,那边的药又续上了。我瞅着小脸都瘦了。”

并没有,躺在床上这几日日日吃食不断,柳子涵感觉自己是胖了的,“赏月。”她闷声答道。

“令仪也是头一番出门,日日憋在这船舱里也是闷得慌,情有可原,情有可原。”柳叔璟在旁边给女儿帮腔。

“你总这样,令仪迟早被你宠坏了。”妇人转头对上柳叔璟的眼睛,“这几日你一人忙前忙后,累坏了吧,眼睛里血丝都出来了。”

“宝珍——”柳爹听着妻子心疼自己,堂堂七尺男儿竟夸张到眼泪花花地在眼眶打转,把妇人的双手握在自己的掌心。莫名让人品出一股茶香。

“不害臊的。”没有旁人,妇人也任由丈夫在自己身边娇弱,只是脖子耳朵涨得通红,声音夹得让柳子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见话头不在自己身上了,柳子涵又把自己埋进了枕头里,闭眼放空,任由那对老夫老妻在身旁说着情话,互表衷肠。

轻微的凉风灌进船舱,吹散了一丝闷热,商船悠悠地重新起航。

“令仪睡着了?”柳父将窗门关小。

柳子涵还没收拾好心情面对这对夫妇,只是继续默不作声。

“睡着了,”一只略带薄茧的手,理了理柳子涵额前的碎发,孙宝珍谈起正事的音色微微夹着沙哑,怪好听的。“柳家那边怎么说,不会真让咱们赁了屋子另住吧?”她神色不耐,似是想起了什么让人头疼的事情。

“我倒盼着他们起了这心思,反倒是舒服,届时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可父母犹在,若是叫咱们出府另住,怕是要被人戳了脊梁骨。柳家是读书人家,哪怕父亲……”他微微一顿,似是觉得评价生父的行径略有些不妥,打了个哈哈眼,“哪怕父亲不同了些,可到底还是规矩讲究的。”柳叔璟一边把放温了的茶水递给孙宝珍,一边说道,“只是怕又要苦了夫人。”

孙宝珍饮了半杯茶,“想我孙宝珍在岭南谁不得遵一句孙大娘子,偏偏就你柳家,京中高官,书香世代,看不起我这沾满铜臭的商妇。”她拖长了语调,在高官,铜臭几个字眼上转了几个弯,斜睨了丈夫一眼,“嫁与你那年,随你回京拜见父母,我可是被做了好大一通规矩,从小到大我哪吃过这闷亏,偏偏那老夫人,哼——”似是想到什么极为不痛快之事,孙宝珍将茶盏猛地放在桌上,溅起了一滩水。

“老夫人是个好面子的,这才对小辈规矩做得格外严些。”

“说来说去还是柳老爷子不靠谱。”孙宝珍大大咧咧地说完婆母说公爹,只是怨气少了几分,“混不吝的,在外边沾花惹草给你折腾出这许多庶姐庶妹的,好在婆母灵清,早早一碗绝嗣药下去断了后患,否则,要是今天这里冒个柳家儿子,明日那里冒个柳家儿子,那才是好笑了。”孙宝珍也是个性情中人,说着说着语气里反透露出对婆母的几分欣赏。

柳叔璟心里再认同,也总不好一起说父亲的不是,只好赔着笑脸给孙宝珍捏肩:“夫人说的是,说的是。莫要气坏了身子。

待咱们给令仪寻了好郎中好好调理好心疾,我再寻个差事回岭南就是,你依旧做回咱们孙氏商行的掌家娘子!”

“胡闹,令仪已经十三了,一晃便是出嫁的年纪,岭南哪有什么好儿郎,自是要在京里多待几年,为她觅个如意郎君才好。”虽说孙宝珍是孙氏商铺的掌家娘子,可说到人生中最得意之事,她还是觉得是自己眼亮找了个顶顶好的夫君。

因此此番上京说是柳令仪心疾需寻个大夫好好调理,实则她也是存了心思要在京中给女儿找个如意郎君,为此做了诸多准备。

可转念又思及女儿平日里身子娇弱,被自己宠在掌心里,虽说因自己当年吃的亏存了口气,母女俩也请了个礼仪妈妈平日里指点着,可到底是宽松惯了的。回京自己受些冷眼也就罢了,令仪这身子单薄又蜜罐子里泡大的孩子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呢。

见妻子情绪不对,柳叔璟不一会儿想到了妻子在担忧什么,“老夫人年纪大了,往日里书信往来间愈发平和了,定会心疼咱们令仪好好待她的。”

况且,老夫人怎么说也是崔家贵女,读过书明白事理,从来不会平白嗟磨人。

这话柳叔璟没有说,生怕妻子发作了。这要说老夫人知礼,那不就是在气头上告知她,当年受的苦是因为她的确没规矩嘛。

孙宝珍被安抚一番又回到了最开始的话题。

“原本听大嫂竟叫府里姑娘们占了咱们院子,还不肯让出来,我是心里不痛快,家里还有没有把你当手足兄弟,竟这般轻视你。可这下真的要住进府里,我也觉得头疼。”

在山林里飞惯了的鸟儿要被折了翅膀关进深墙,可不是得不痛快。

柳叔璟心疼地搂住孙宝珍。女儿平日里是屋里待惯了的,可孙宝珍是料理着大商铺的人,要她洗手做羹,侍奉公婆,整日里受大宅院里的那一套,才真叫是委屈。

“宝珍,给我一点时日,几个掌柜的那里我会安排好,定叫夫人能在家中运筹帷幄,在京里打响孙氏名号。”他无法允诺到了京中之后妻子还能过岭南那般痛快的日子,但是他也对妻子珍之重之,尽可能地方便她在家中处理外头的商铺。

见丈夫心疼自己,孙宝珍反红了眼眶,不愧是自己一眼挑中的男人。

不多沉浸于自己的情爱,孙宝珍又开始谋划,“此番进京搭了岭南商会的东风,货物人手带的反比远些计划的多了许多倍,孙氏三分之一的家产可悉数在此,容不得我不小心。”她和丈夫解释,免得夫妻间生了心结,“我不是说柳家要占了我的家产,可到底是人心隔肚皮,我手底下管了多少家的活计,出不得一点纰漏。”

柳叔璟哪能不知,也感念妻子敞开了和他解释:“宝珍放心,前头上岸我已安排好了船只,待下个口岸咱们就和商队分开,各自上京。”

……

即使柳子涵没有刻意竖着耳朵偷听,父母二人的私房话还是不自主地往她耳朵里钻,她也总算是琢磨清楚了这一家子的来历。

柳父柳叔璟乃是柳家庶子,是如今京城柳家当家人庶出的三弟弟。柳家当家人柳伯翰,也就是柳令仪的大伯,虽说是官职不高——也就是枣泥口中的那个掉块砖就能被砸到的五品官员。但是柳家乃书香世家,在京中几代根基且广结善缘,毕竟谁家没几个孩子需求着名师教导呢。因此即使自家声名不显,不说桃李满天下,至少在读书人之中尚有一席之地。

柳家资源有限,柳叔璟是家中唯一的庶子,早年读书稍有了些成绩便领了个九品芝麻官外派去了。这一派就是十五年,只刚成婚那年回了躺家,听着家里也是有些龌龊,怕也是有意为之。

此番为了给女儿调理身子,也有一层嫁女的思量,才升了京官,正领着老婆孩子准备万里迢迢归家赴任。

京官之女,书香世家,高配开局。

柳子涵在晃晃荡荡的船上竟真的被摇的睡了过去,睡着前脑子里唯一记着的便是,原来她娘亲还是个富婆。

还矫情个什么,偷来的富贵日子,多一天是一天,那便这样安心地当个米虫吧,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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