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白氏居住的菊香庐,外墙是用苏州老匠人手工烧制的青砖,砖缝里嵌着细铜丝,雨落时会泛出淡金光泽,看上去厚重且雅致。
内墙广逾八丈,檐角垂落的鎏金铜铃随风振响,日光穿透时,碎金般的光流倾泻而下,恍若银河倒悬,在汉白玉地面淌成流动的星河。
百年世家光阴沉淀的气韵裹着沉木老檀香涌来。
沈知夏刚进门,管家便恭敬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精致小包。
客厅里弥漫着温润的红茶香,白氏正坐在落地窗边,月白旗袍衬得腕间翡翠愈发莹润,她见沈知夏进门,眼底笑意温柔得像三月的风。
“知知。”
那声唤里满是宠溺。
“留学的事,有想法了吗?”
“妈,”沈知夏摇头“我舍不得您。”
——当然也舍不得这场她即将亲手导演的戏。
两年,她只剩两年,两年之后,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傻孩子,不出远门也好,在我眼皮子底下快快乐乐长大。”
那目光里,是骄傲,是溺爱,是她一生最得意的“作品”。
知夏走过去,弯腰替母亲把夏日披毯理顺,她的动作轻柔,眼神却敏锐。
“妈,您今天看起来心事重重。”
白氏叹了口气:“你爸上午从董事会上回来,听说言家那个,要回国了。”
沈知夏颜微怔,但脸上的表情始终淡淡的,像早就预料到一样。
白氏皱眉,握住她的手:“知知,当年那件事……言惊鸿差点死在车祸里,你爸担心他耿耿于怀。”
那年,外人都说是言惊鸿痴心妄想,被沈家千金拒绝五次后为情自杀。
但事实是——
她觉得他太傻太纯粹,逗了一学期,就被牢牢黏上了,后来知夏移情赵郢恒,他红了眼。
沈知夏担心言惊鸿乱说,吩咐人“教训一下”,偏巧就是那天,他出了车祸。
后来听说在国外躺了一年才好。
不知道他车祸和自己有没有关系,知夏不愿意细想。
或者说,这个人什么模样她都忘得差不多了,她向来不是一个会关心别人的家伙。
如今缺突然回国……
明明前两世,这个人都没出现过,真是奇了怪了,不过这个插曲也让她产生期待,自己不一样的举措,确实会影响未来发展,也意味着结局能改变。
“妈,”她抬眼笑,指尖在母亲掌心画圈,“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该忘记我啦。”
白氏低笑摇头,又止不住骄傲,自己女儿这张脸真是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
“臭丫头。”白氏刮了刮她鼻子。
两人说了好些体己话。
“对了,”沈知夏起身,随口道,“您不是收到了外公从香港寄来的小提琴吗?送给沈归宁吧。”
“给小宁?”白氏诧异,“那是张宗大师封箱之作,连前年东瀛皇室特使都没求到,你下个月就要参加音乐比赛...”
“我知道啦,您就给她吧~”知夏将母亲冰凉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撒娇。
午后,阳光很好。
沈知夏穿着一件米白短衫和浅蓝牛仔裤,素面朝天,坐在音乐室里,阳光打下来,清澈得扎人眼睛。
她极少这样“低调”,平时出门都是精致全妆与设计师定制套装。
可今天,素雅装扮反而让她多了几分让人眼前一亮的晶透,就如邻家小孩般清澈。
不一会,动人的小提琴乐声响起。
琴声如春溪破冰,与绯红加入的钢琴声缠绕着往上攀,清越又细腻。
曲终时,绯红攥着琴谱的手都在抖:“知夏!你太厉害了!”
“小声点。”沈知夏皱眉。
吵着耳朵了。
“嘿嘿。”绯红吐了吐舌头,乖巧地降低音量。
“这曲子要是参赛,冠军稳了!”
绯红红扑扑的小脸蛋,特别崇拜地看着少女。
“这算什么,古筝钢琴吉他我都会。”知夏觉得一切理所应当。
不然自己小时候每天雷打不动的三小时训练算什么?
绯红像个狗腿子似的替知夏扇风,眼睛就差冒泡泡。
“对了,那把张宗大师的封箱之作——”她忽然凑近,盯着那把琥珀色流光的小提琴“就是这把吗?”
“不是。”知夏指尖拂过琴盒,“那把送小宁了。”
绯红愣住:“小宁?沈归宁?你送给沈归宁了?这可是你外公送你的!张宗大师最后一把琴!何况张彤昨天还在社交平台上骂你,你还送给她!?”
沈知夏笑而不语:“小宁的朋友,轮不到我置喙,那把也很适合她。”
“气死我了!”绯红气得直跺脚,“她俩不就是一路人吗!天天造谣你!说你全靠你妹妹才能留在沈家!吃你妹妹的,用你妹妹的....”
“算了。”沈知夏温声打断她,“她们情同亲姐妹,也算是我朋友,她能过分,我不能,因为我是姐姐。”
啥玩意??
绯红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沈知夏会说出这种话!
别人不知道沈知夏的身份,自己可是门清儿!这位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小姐!敢在宴会上泼伯爵夫人一身红酒的美丽女魔头!
不对劲,十万个不对劲。
“可她老骂你!还伙同其他人一起造谣你!看起来单纯,骨子里全是心机,我呸!亏你对她这么好!我真想撕烂她的嘴!”
两人刚一开门,便撞上一双冷峻的眼睛。
比她们高一个年级的学长。
M国继承人之一。
沈归宁现在的男朋友。
沈知夏未来的妹夫。
男主赵郢恒。
绯红吓得捂住嘴巴,说坏话自己被抓包了。
沈知夏更少被来人惊到,下意识后退两步,垂眸露出恰到好处的局促:“赵学长,好久不见。”
阳光从落地窗洒在她脸上,照出那一瞬间的慌张与克制,乖巧得让人心尖发痒。
赵郢恒一身茶白色衬衫配西裤,站在门口,气质出众,俊朗的面容在阳光下格外醒目,他的黑发干净利落,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沈知夏的惊讶,以及眼底压抑着的深刻的爱慕。
赵郢恒扫了一眼她手中的曲子和小提琴。
刚才那首曲子确实是她弹的…
记忆里,沈家有一男二女,归宁在沈家日子却并不好过,无非就是张姐欺负庶女的戏码,头顶哥哥也不会过问两个妹妹之间的事情。
以至于一家子都宠着沈知夏无法无天。
可那个女生说什么?沈知夏吃她妹妹的?用她妹妹的?
赵郢恒觉得匪夷所思,似乎跟自己得到的情报并不一样。
何况脑海里的沈知夏是花枝招展的交际花,名副其实的明艳校花的形象,学校里也天天都是她的名字,以至于本就微弱的好感越来越少。
而自己意中人沈归宁永远清纯善良,在角落里静静看书,不争不吵不闹,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是温情柔和的,永远那么美好简单。
偏偏今天沈知夏还穿着寡淡,就这么与自己相遇,想来是了解过自己的喜好,照着自己妹妹的模样学来讨好自己的....
虽如此,赵郢恒却不得不承认她的美丽,微卷的栗色长发,懵懂清澈的大眼睛,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郁金香。
可惜自己生在皇室,最不值钱的就是美貌。
真心才可贵。
所以沈归宁对自己而言是特别的。
再者,赵郢恒对这个沈家大小姐印象一直不好,但阴差阳错间,听到了一首绝无仅有的好曲子,本来以为是归宁....
阳光投射下,沈知夏的面容更加纯洁无邪。
他从来不信巧合,偏偏今天这个巧合太令人找不到差错。
赵郢恒轻笑,他不信这么清澈如外表的一个女生会让归宁活得如此艰难。
加上一些捕风捉影的言论。
所以郢恒点点头,没多说一句话,与两人擦肩而过,进入音乐室。
赵郢恒拿出手机敲了几个字。
不一会,收到回复。
“归宁小姐在教室。”
既然没被关在家里
——那今天真是太巧了。
“那肯定不是巧合啊!”沈知夏眨眨眼。
“我就记得上一世他是跟你妹妹约的今天,但沈归宁上午才被你欺负了,今天肯定没心情过来,然而你怎么这么确定呢?万一赌错了呢?”小团子疑惑。
“我没有赌,只是了解她。在沈归宁没有完全把握的时候,她不会让赵郢恒看到自己有一点差错,在曲子没有练到极致的时候,不可能见他。而前几世,沈归宁只是没有听过我的演奏罢了。”
所以我出门前特意在她院子外拉了一首曲子,还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毕竟沈归宁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获胜之前不会露出獠牙。
不然自己前两世不会被忽悠得这么惨。
沈知夏与绯红分开后,心情不错。
绯红是C班,沈知夏A班,沈归宁B班,倒不是别的原因,纯粹是沈知夏成绩太好了,考试分到了A班。
原本热闹的班级随着知夏的到来瞬间安静,大家都乖乖地坐在位置上,偶尔偷偷瞟向她。
“我以为谁呢!这不沈知夏吗?”
谢望舟吊儿郎当地发放练习册,看到沈知夏进来后,努努嘴,本来想把她那一份直接扔给她,又想起被扇的画面,手在半空拐了个弯,老老实实放她桌上。
知夏却嫌弃地用两只手夹起那本习册,像是看什么垃圾似的,扔到了地上,然后擦了擦手。
“你!——”
“你什么你,滚开,好狗不挡道!”知夏把谢望舟一推,坐回自己位置。
这可是京都小青天、大魔王,谁敢这样对他?
大家都暗自憋着笑。
“笑什么笑!谁再笑我揍谁!”
“谢大少爷,别跟某些人一般计较,我看啊,某人就是为了那个赌注不高兴,把气撒你身上呢。”
说话的是一个扎着两个马尾的可爱女孩,嘟着嘴,十分不满沈知夏这副姿态。
以为自己是谁啊,不就是每天蹭自己妹妹车坐,母亲是个女仆上位的小三女儿吗!
装什么装。
“张彤说的有道理,某些人啊,就是个花架子,马上就到音乐节比赛了,现在才知道慌了,午休都往音乐室跑。”
谢望舟特别得意,就像自己抓住了某人的辫子一般。
“毕竟啊——不拿第一,就是三儿——”
全班倒吸一口凉气。
知夏看着这黑白唱的两人,确实觉得幼稚,但又想起来是有这么一茬事儿。
话说沈家家主——也就是自家爷爷。
为了几个孩子在学校学习不被特殊对待,强烈要求校方封锁身份信息,衣服也是最普通的校服。
这也就造成了班级里除开谢望舟之外,所有人都以为沈知夏只是个普通高中生。
后来又有照片放出,说沈知夏是蹭自己妹妹沈归宁豪车上学的,沈家有点小钱,她母亲原本是农家女,不折手段勾引家主上位的。
毕竟谁也不敢把沈知夏、沈归宁与沈家第一世家联系在一起。
因为她们在学校的穿着用度都太普通了!
最贵的也就几万块的背包。
以至于很多人都肆无忌惮地暗恋或明恋这位校花。
时间回到一个月前。
某天放学,这位沈大美人被几个学姐堵在校门口,团团围着转,
“这就是沈知夏?”
“还算有点姿色。”
“皮肤确实好,毛孔都看不到。”
“就是你,让我对象出轨了.....确实该他眼光好。”
几位学姐恶狠狠地想教训她一顿,可偏偏沈知夏长得就让人发不了狠话。
词儿还没说完,沈知夏就甜甜一笑
“姐姐们,我腿软了,让我坐一会。”
..........
一刻钟后,餐厅里。
几个女孩又围着沈知夏东看看西瞅瞅,特别稀罕。
“这个世界没救了,女频小说可不是这样的!”
光团子嘀咕,它任务是反抗传统小说,让女配攻略男主才算完成。
但也不能是毫无冲突和看点啊!
这都两个小时了,天都要黑了,大小姐都按了几次司机电话了,就是不急。
看似几个女孩“欺负”沈知夏,不如说是沈知夏乐意被“欺负”,挺好玩的。
“你走吧!”一个脸上长了些雀斑,体型宽胖,套了一条款裤衩的学姐,终于认清一个现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完美的女孩!
自己看着都要被吓哭了,还软软糯糯地不吭声地坐了这么久,不好意思地陪着学姐们发呆。
真的是天使啊!
“走是可以走了,但下个月音乐节,你要拿第一。”
“为什么?”沈知夏眨巴着大眼睛,楚楚动人。
“因为我找茬,你不拿第一!你就发贴吧承认自己是小三。”
此话一说出口,其他几个学姐都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震怒对她,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反正我不管,你敢不敢接!”
“喂,夏天,你别太过分,人家高一小妹妹,你吓唬她干嘛!”
一个波浪大卷发学姐蹙眉。
“周玉这事儿你别参合,你就说你敢不敢”夏天盯着沈知夏,似乎只要知夏说不敢,自己扭头就撤。
偏偏沈知夏来了些兴致。
“你赌什么?”
“你要什么?”
“没想好,我对你身上所有一切...”
夏天遮胸。
“都不敢兴趣。”知夏话音一转,甜甜道“那我就赌你背后的人吧。”
夏天惊骇,还没晃过神来就发现沈知夏已经坐上一辆豪车扬长而去了。
但至此,这个赌注算是定下来,校园贴吧里沸沸扬扬。
毕竟大家都爱看热闹,尤其是女生间的热闹,谁不是为了情爱啊?
大家都在隐隐猜测,沈大校花愿意打赌,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某人?
这个热帖传到赵郢恒耳朵里的时候,他轻笑一声,只觉得真不愧是印象中的那个沈家千金,确实是闹腾的性子。
回忆完毕。
知夏拿出一盒进口奶糖,塞进嘴里“喂,谢望舟,我也跟你打个赌。”
谢望舟一脸戒备“赌什么?”
周围人都竖起耳朵,就连张彤也凝神仔细听着。
“赌下个月音乐节,我拿第一,你给我当一个月仆人?”
“什么蛋!沈知夏!你再说一遍!”谢望舟炸了。
“不敢?”知夏歪头,“你宁妹妹也要参赛,你不信她拿第一,那就算了。”
“谁不敢了!”谢望舟一瞪眼“你输定了。”
张彤课桌下的手止不住敲打手机键盘。
不一会,谢望舟似乎觉得哪里不对,扭头大声质问沈知夏
“你输了呢?”
“你给我当两个月仆人。”
“你做梦!”
“就这么定了。”
“我说你做梦!”
“谢望舟!都上课了!你在干什么!别以为你姓谢就敢在我的课上耍威风!出去罚站!”
噗嗤————
教室里憋坏的笑声炸开,最后哈哈大笑。
盛夏的风微微吹过,卷起一片又一片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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