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清湖和她的队友一起走了。
沈钧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周暮宇叫他,他才垂着头,走过去,叫周暮宇开往目的地。
刚才沈钧含着春风儒雅的笑意,这会儿眉目潜藏进垂落的刘海,眼眸沉寂深邃,令周暮宇不敢探究清晰。
“为个女O有——”坐在副驾驶玩通讯仪的男A开口。
周暮宇哇哇大叫:“打住!打住!别提。我可是抱着完整度过拉练期来上学。森哥,你别害咱哥几个的命。”
“……”玩通讯仪的男A耸耸肩说句行。
周暮宇又问:“那哥……我还跟着嫂子么?”
“不跟。绕开她。”沈钧声色有难以忽视的沉郁,似乎被对方抛弃,憋着一口怏怏不平的气。
两个男A抬头看了眼,抱住窈清湖后腰稳定身形的赵清雅,深深叹气。
他们听过周暮宇口无遮拦的八卦,沈钧暗恋少女三年没结果,对方破格进入军校,沈钧也迫不及待将自己安排进去,所以他们也只好跟着玩伴兼未来上司一起进入军校。
可他们没想到沈钧喜欢的是赵清雅。
赵清雅,是他们姐姐辈的人。他们不大熟悉,由于不受家族重视,宴会上也没接交过。但也知晓圈内传道的赵家轶闻,赵清雅是除了脑袋瓜子,全身经由改造,近乎无性别化的机械人。到了二十岁,机体都改造完毕,没几斤血肉之躯,但是奇迹般地觉醒。
后续也和他们一样,经由家族培养,没进入军校训练。
男A刚想询问沈钧是如何在三年前和赵清雅结识,转头,发现沈钧下沉眉棱,握着一只抑制剂旋转在指尖,啪地一下,拧碎玻璃片,液体在指尖四溅,他旁若无事抽出缎帕擦拭每根手指。
男A抽搐嘴角回了头。
沈少这坎坷爱情故事,他还是不知道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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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狼负责载着她们两人跑,窈清湖和赵清雅负责指路,刚翻下山头,准备踏水进入另一片山林,两人负责定位的通讯仪投影失灵,定位画面消失。
路旁还有其他小组,也摇晃着通讯手表,暗骂了几句教官的把戏。
果然计入结业考核的拉练,没那么轻松就让他们得分,抵达目的地。中途肯定有各种状态等着他们。
路旁好几人也是从自然人学校过来的,当下在地上根据通讯仪能看到的时间与各自姓名起了个梅花,根据互卦,演算目的地大致的方向。
过于依赖导航的他们,从一开始就没纵览过地图方向。
窈清湖笑了下,她拍拍雪狼的头,让他看层峦叠嶂的翠峰中一处最高海拔的雪山。雪狼爱打趣,但不笨,当下明白窈清湖的意思,朝最高峰奔跑。
赵清雅预估了下雪狼的耐力和速度:“狼同学,你要努点力。至少我们要在中午前,抵达那座雪峰。”
雪狼生无可恋到不想再说人话,哼哧哼哧,吐着舌头,喘着粗气迈开四条腿。
以前给家族打工,他是个工具人。得,到了军校,本以为都是些清澈愚蠢的弟弟妹妹,结果个个比他厉害又伶俐,他还是工具人。
他认命了。
本来托一个像女O的女A和一个娇小女O不算累活,小事一桩如同背负两团泡沫。
可赵清雅刚坐上他后背,直接将他屁股坐塌。
赵清雅看上去瘦瘦小小,却一个顶八个一米九身高的Alpha,全身特异金属材料不说,可能藏着的机械臂还携带火力武器,关键是赵清雅背上还背着小山高的行军背包。
又翻过一个山头,两个女孩哪怕不爱说话,过于无聊,也闲聊几句宿舍日常。
赵清雅询问窈清湖的室友情况,为何只剩她一人,窈清湖都没见过舍友,不知如何描述。
赵清雅反手从背包侧袋掏出食用晶矿和奶香葵瓜子,问:“那队……队长,你、你要吃吗?”
雪狼竖起耳朵腹诽:“怎么她就队长了?不是?你俩在我背上嗑瓜子想过我的感受么?”
窈清湖说要。
她没吃过食用晶矿,想尝尝,并且等会途中再有异种出现,她们会消耗能量。
食用晶矿没什么味道,窈清湖捧着用牙齿磕磕绊绊地咬下,咀嚼口感同咬碎冰块类似。
赵清雅塞给窈清湖多的一块,窈清湖拍拍雪狼的头,“张嘴。”
雪狼哇地张开血盆大口,窈清湖喂入,在雪狼下颌合拢前及时抽手。
雪狼悻悻地想:“哼,居然没咬到。”
正想着,脑袋挨一拳头,雪狼嗷呜一声。
窈清湖:“小狼总是在渴望什么?”
赵清雅不解:“诶?嗯……如果是跑饿了的话,我这里还有很多晶矿。”
窈清湖摇头:“不用。他只是渴望拳头。”
雪狼:“……”
他们三人走得不快不慢,在一段时间后,竟超越不少队伍,成为有望抵达目的地的几组队伍之一。
主要是他们不像很多小组遇上异种后,会留在原地清理,等待多余的分数奖励。而在他们前面开路的小组,也已经将异种清理得差不多,他们才得以顺利前行。
雪狼说:“我们要是有组名,就叫捡漏小分队!”
唯独三人要上到雪山前,下最后一处山地,和另一队伍的人遇到林中游荡的“异种树林”。整片树林故意重复着同一林景,遮掩阳光和树枝南北朝向混乱,通讯仪早就失灵,几人丧失彻底方向感,被困在遮天蔽日的古木林。
反反复复绕了好几圈,寻不到出口的路。
再三番两次和对方队伍相遇一处做好记号的树干,窈清湖和赵清雅跳下雪狼的背,雪狼松了口气,以为她们俩的过人之处要展示出来。
谁曾想赵清雅看了眼通讯仪时间,从行军书包里翻出便携厨具,窈清湖默契地手里拿着砍刀,探察地面的残枝败叶,跟随踩踏扁平的枯叶,摘了几片途中摘下存储的灌木丛叶,涂抹在手臂,一路走远而去。
赵清雅在科普杂志看过灌木丛叶,是叫小叶桢桐,又名藩兔引,生在在丛林中的小型哺乳动物很喜欢啃噬这种丛叶,如果将汁水涂抹在肌肤上,防蚊虫驱蚂蚁,再来就是吸引小型哺乳动物。
赵清雅指示雪狼:“狼同学,你、你别站着,捡点干燥枝叶吧。”
雪狼昂起下巴,桀骜睨一眼赵清雅:“干什么?”
“你饿么?我打算吃饭。”赵清雅一脸正经。
雪狼瞪大眼睛,一股无与伦比的惊喜从内心涌出。
这个年纪,这个阶段,没有忘记中午必须吃饭这件重要的事。
雪狼突然有点爱上这两个队友了!
另一队队伍只有两人,一男一女的搭配,身高齐平,面容看上去都比赵窈二人年长。
青年女性尖下巴,狐狸眼,双颊飞着粉霞,上挑眼眉,身材火辣窈窕,嘴角总勾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她”站在极远处的树林顶端,似乎并不害怕高空翱翔类龙型的异种,窥探着窈清湖的队伍成员。
“她”小声问:“哥,你说我们室友干什么去了?”
青年男性没有回答,他本来在地面,五指突然化为覆盖深黑金属光泽的利爪,攀上树皮起皱五人合抱的参天古木,也立在高空。
他伸出手抚摸,掌心接触的触面,泛起缭绕而不扩散的黑色烟雾。
他俯瞰窈清湖踏枝远去的背影,面容在树叶罅隙的光照下,一面向阳,一面向暗。
“我去接触下她。”再从树端另一侧显出身形,竟是窈清湖熟悉的人面相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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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清湖沿着蜿蜒枯叶丛摸索,她没有发现藩兔或其他哺乳动物打的洞窝,反倒在一处不深不浅的洼塘前,看见了俯伏在水草青苔下一动不动的森蟒。
她和那蟒蛇的竖瞳对视一眼,泼了清水,洗干净掌心碾碎的黏稠汁液,她便离去。
倒不是考虑到临时组合的队友不吃蛇肉,而是窈清湖的哥哥会借东方玄法,她野外训练,在北是绝对不杀狐黄白柳灰这五种生灵,在南是不伤害狸猫之类的动物。
她只好蹲在一处灌丛,托着下巴,等候有小动物被她身上的小叶桢桐香味引诱,她没有回头,却在树影中感受到如芒针刺背的炙热目光。
等她捕捉到两只结伴而行的藩兔,用茅草绑住四肢,提着手上准备打道回府,那人才跨过巨大的大叶蚁塔,在窈清湖面前显现身影。
窈清湖看着咖啡馆老板面无表情的脸孔,绽放笑容,她双眸纯美动人,张开双臂走过去,好像要拥抱恋人。
“风絮,”窈清湖道,“你就这么忘不了我?”
风絮是女A在第五区的姓名,她挂在咖啡馆的降神画,让窈清湖想到她可能也在光明教会作为信徒受洗过。窈清湖拜托哥哥在教会帮她查到了女A的信息。
女A没有任何表情嗯了一声。
在窈清湖即将拥抱住女A,他们双方都在一瞬变化形态。
窈清湖的手臂化作类似尖刀的利刃,从女A咽喉擦过,而女A全副武装为黑金光泽的异形,黄金竖瞳,梭形脑袋,流畅如流水的脊骨扎满尖刺,成了窈清湖最想探究的模样。
黑金薄刃准确擦过他的喉头,摩擦出几星爆开的火花,窈清湖迅速退后,异种保持人形直立,没有任何动作。
他并不畏惧窈清湖。
窈清湖没有犹豫地按下教官提醒过的申报危险按钮,开始利用手表通讯的一小时数据回传记录影像。
对方化形的那一瞬,她的竖瞳也观察到了对方缭绕的黑雾。那一秒的画面,对方是幽静的深色,没有热能量被她的瞳孔捕捉。
“你吞噬了修女,为什么不用‘死雾’?”异形张开成排锋利的角质牙齿问,“你,看样子,还不能全身异形化?获得这种能力——”
倏地,异形左臂弹射出树藤般柔软的黑色触条抽向窈清湖,“你好像并不熟练使用。”
窈清湖起跑躲闪,借助瞬时的冲力,双脚踏步上到树干,再一蹬,跳至另一树头。
站立不动的异形触条抽在犹如巨人手臂的树干上,将树干拦腰斩断,树干轰地传出声如洪钟的倒塌声。
正在悠闲旋转饭勺的青年和赵清雅对视一眼,他化形,忘记一爪拍灭灶火,尾随赵清雅向传来动静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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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睦柏平躺在人体工学椅背,修长双腿交叉搭在办公桌面,他一只手枕在后脑勺下,一只手点落指尖烟灰,烟蒂燃尽在分明的骨节,滚烫的火烧在关节处,他滞在时空中,没有察觉。
他抿着唇,沉厌地盯着通讯仪旋转不停的画面。
那是一名黑发少女谦虚和静朝镜头微笑的正脸,她的笑容像云朵,轻到能将人温柔保护。
程睦柏枕在后脑勺的手抽出,失神地摸了摸耳垂戴上的耳钉,那里有个明显的字母“Y”。
他用舌钉顶了顶上颚,喉头一阵哽咽,舌尖锐痛。
他很早就供职在军校,接受家族护卫队的安排部分工作,工作不多,紧急调令才会安排到他,不耽搁他作为自然人享受高中学业的生活。
偶尔一年会有一两次,需要负责应付新生在拉练中遭遇异种剩余的安全事故。
但这一次,是他主动申请。同伴们对大少爷的主动加班不解。
两名同伴点开警报,滑动投影。
“嗯?这么早就有求救信号,这一期新生可真菜狗。”
“菜就多练,不服别来玩啊。让那个女A等等,训练训练。”
“等一下。有古怪,是那个砍掉‘死雾者’脑袋的Alpha。”
程睦柏蹭地一下,坐起身,拨开回传的影像。他提上搭在椅背的黑棕夹克,还没等两个同伴石头剪头布推卸谁去负责。程睦柏淡淡说:“我去了。你们别来。”
“nice。解决。”同伴端起茶杯,“小程会飞。他去最好了。继续摸鱼,划水!”
程睦柏申请关闭高空异种模拟后,不到三分钟,他坠降在定位点。
回传投影中的异形早已不见,如今是少女正与三米高大,身穿青铜战甲的忠兵卫武士对抗,无头的武士挥舞薙刀没有章法,虽然身形高大,看似笨重,但对方灵活到不像拥有庞然大物的身躯。
窈清湖被对方追踪上,正要回身用甩出的触条刺入胸膛战甲,只是迸溅出火花,对方拧抓触条,猛地一拉,将窈清湖抛在树干滑落。
窈清湖刚撑起身,对方的薙刀劈下,她尝试全身异形化。
在一瞬,有个阴影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撑在她头顶上方,用背脊挡住砍下的薙刀。
窈清湖睁开眼,面部黑色金属褪去,她的黄金竖瞳没有感情地与对方对上,她拧皱起眉,又舒展开,向一个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打招呼般道:
“你来了呀。”
对方粗粝指腹刮过她嘴角藏匿的血液,力道很重,干糙到使窈清湖的唇瓣变得更加红润。
他再凶狠地拧头,化作一头灰蓝鳞片的四头凶兽,挡在窈清湖面前,四只头仰头咆哮,无形光剑从斑驳树影中渗出,刺向无头武士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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