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巨石压下，黑金触条不知为何在一瞬间无效，窈清湖滚落在地缝裂出的坑洞下方。

手臂擦破了一点皮，窈清湖擦了擦沾染的泥，爬起后，往巨石处一望，那处诡异得在窈清湖面前收拢起来，本就黑暗雨夜，彻底伸手不见五指。

窈清湖试图全身异形化，奇怪的是，她的异种能力没有任何反应。她不相信，再试了几次，结果确实是不能伸出触条。

好在背包还在身上，恒温服还有能源支撑，窈清湖从背包内抽出刀柄握在手上。野外训练的刀柄，基本都配备照明功能。

可窈清湖没有点亮。她静静听着，时刻预备着接受这莫名其妙机关带来的攻击。等确认周围没有动静，窈清湖才尝试着打开照明功能。

目及之处，除了天然形成的土壁，再没有任何生物。

就像是探险队来到深不见底的地洞中。窈清湖走了几步，发现墙壁又有一道允许人身大小通过的裂缝。

这道裂缝崎岖朝向地下，窈清湖拾起刚才石块，抛入缝隙。

没过三秒就能听见坠落后的触底声。她靠近缝隙，地底寂静到落针可闻，哗啦哗啦的地下流水声，乘气流而上。

窈清湖决定降落下去，能找到地下水流，说明有暗洞，也说明可能有出去的路。上方的路封死，不知道沈钧他们何时能凿开，也可能后面遭遇他们口中的狐兵卫，根本无暇顾及她的安危。

窈清湖相信自己更多一些。

她抓着石壁摸索攀爬下去，不一会儿就触到地底，眼见几具蟒蛇白骨在角落处。窈清湖避开后，发现还有通道和水声，继续往下探索。

连续降落了四五个落脚地方，窈清湖听到的水声终于大了许多。期间，她每到一层落脚地，就能看见奇形怪状的白骨林立，但她也不害怕，尊重和接受死亡躯体，是她在第五区自小学会的事。

撞见白骨，她双手合十，道一句歉，以示多有叨扰，原谅则个。

最终，她下到地下暗河处，看见薄薄一层清透溪水冲刷河床，尽管环雾森林处于夜雨中，地下暗河水流却不见涨。

窈清湖在流水侵蚀过的岩壁上发现了浮雕壁画，腐蚀了大部分印迹，不过还是能看明白部分要义。

讲的是流传在环雾森林的先民部落，和她借网搜索到的旧世界故事**不离十。女人触木，诞下十子，十子成部落，发展壮大。

她尾随壁画而走，看到结尾处，却呈现给她一副巨大的祭祀壁画。极其简笔，用粗刃雕刻下，与之前线条精致，类似浮雕的壁画不同。按理说，这样的简笔壁画早就该被暴涨过的暗河腐蚀，可依旧保存如新。

画中场景也挺诡异。

戴动物枯骨的先王趴倒在巨石前磕头，好像是在乞讨不要降下天罚山火，可先民部落葬身在敌人戈戟斧钺，洪流和如浪潮般蜇虫的覆盖中。透过简笔画，窈清湖也能感受到先民受刑在蛇虫虿盆中，伸手求救无门的呐喊。

她继续走。

十个部落祥和繁荣景象，鼎立枯骨帽盔的先王坐在王座上，先民造许多武器，开垦良田，树之以桑，遍地孩童玩闹，女人采集晒药，男人外出狩猎。

再是，一个女人被五马分尸放在叠嶂巨石的祭祀台，她的头颅，她的四肢，她的躯干分成五块，被供奉在神台接受跪拜。叠嶂巨石之下，是先民的摇鼓欢舞，高昂庆祝。每一祭台均有一头戴动物枯骨的先王坐在宝座上，没有脸目，直视着前方。

继续走，女人的相貌出来。准确来说，她并不像人，狐尾，蛇腿，豹爪，熊身，还拥有蝙蝠张开的骨翼翅膀。但有时又以人的形象出现，只是一个披着长发，不胖不瘦，袒露全身的女人。她栖水而居在森林中，与动物沟通，她能歌善舞，与天地沟通，降下春日甘露。她种植，思考，采药，凿刻涂抹，制造器物。

她来自另一个祭祀自然神的巫觋部落，部落间掠夺资源的战乱后，她捡了十个其他部落的孩子养育，但族人不同意，她出走到山林中。

窈清湖看完就退开，这大概是个复仇的故事，她不是穹墙内聘请的考古学家，对早已过去的历史毫无兴趣。

“你不想知道么？”

一个从耳畔刮过的女声，窈清湖猛回头，只看到巨石晃动。

深邃的地洞中，万籁俱寂，只有水流滑过响声。

她吸了一夜瘴气，确实容易影响脑神经，产生幻觉，说不定，严重也会谵妄。再者，这里本身就古怪。

还是有什么灵体存在？窈清湖要将刀刃划过掌心，如果是邪性灵体，最喜欢脏污黑暗和血秽。

歃血可以引出恶鬼。

笑声，只笑了一下，仿佛在阻止她伤害自己的举动。不怪诡瘆人，是浑厚中气十足的笑声。

好像她们很熟稔。

“你的话比以前多。”窈清湖这次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她看向巨石，水流穿息而过，巨石晃到欲坠不坠。

“什么？”窈清湖没有开口，心里说。

“你的话比以前多。”好像能听到她的心声。

“以前的你从不开口，因为你知晓言说的力量。现在的你话很多。”嘈杂密集水声，窈清湖却听清了。

“哦。我们认识？”

女声没回答，兀自响在窈清湖耳畔：“我醒了很久，在这里总被人打扰。你醒了多久，为什么还不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呢？”

窈清湖不理解。

“你忘了是吧。”

巨石仿佛愤怒起来，摩擦着石台晃荡，这次好像要真的坠下滚落。

窈清湖皱着眉退远。

提起过去，女声变得尖锐不稳，地洞中居然有风呼啸而过。

“你曾经也和我一样。”

“你忘了自己是怎么被背叛的么？”

“你难道不愤怒？”

“你不想拿回属于自己的力量么？”

巨石彻底坠落下来，窈清湖抬腿就往下流跑走，她踏溅过暗河，短浅的河流，本不存在植被，却犹如长满深草，蜷曲纠缠她的双腿。

双脚变得笨重，窈清湖用砍刀去划开，水流变为腥臭的血液，她的异种能力使不出来。双腿如灌满铅，她跑得缓慢，眼看巨石要撞上，她终于砍断无形的水草，跳上河岸。

但眼前一黑，她就势昏倒。

“让他们还给你，本该属于你的能力。”

一只宽厚的手覆盖她的颅顶，这是窈清湖最后的感知。她想：这一切绝对是幻觉。

-

她是被人抱在怀里醒来，满身冷汗，又冷又潮。

睁眼后，就看见赵清雅担忧的目光，窈清湖是被她抱在怀里，赵清雅金属躯体硬朗，硌得窈清湖腰骶最薄的肌肉不舒适。

窈清湖扭动身子，赵清雅惊喜地放开她。

“天亮了。”窈清湖用手遮掩眼帘说。

“是啊。小队长，你终于醒了。醒了就好，你要是不醒，我就退出拉练算了。”

雪狼拎着衣领，透透身上的薄汗。昨夜，他做了一晚上噩梦，梦见自己被十几头蹿出的黑熊扯断肢体分尸。幸好，醒来无事发生。

窈清湖蹙眉，环视四周，他们居然还在营地，一晚上过去根本人划破帐篷，也没有蛇巢涌动，巨型蜘蛛从坑底侵袭，也没有巨石将她压在无缘故裂开的缝隙。

鹏鸟异种和他的队长两人正收拾着帐篷骂骂咧咧，情绪不大好，细听有“退出”“要走”“不搞了”几个字眼。

崧厦和他的队友们拉开帐篷帷帘，盘坐在地上发呆，眉目怅惘愁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再看沈钧跪坐赵清雅旁，见窈清湖醒来，才将交握的十指松开，他也担忧地望着她。只有周暮宇和雪狼两人勾肩搭背，脸上还有苦中作乐的笑容出现。

窈清湖撑起身，沈钧扶了她。

“我怎么？”窈清湖没看沈钧发问，她的目光停留在远处站着的程睦柏身上。

白净手掌突然将窈清湖的视线覆盖，明摆着不许她张望。

“看我，别看他。”沈钧淡淡说。

窈清湖睨沈钧，沈钧撇开头，故作无事：“前一个小时你陷入了失温。喃喃自语，出现幻觉。”

“哦。”窈清湖表情渐冷，她刚醒来，还没调整好情绪，“那程睦柏怎么也在？”

“他是护卫队教官。黄焦松在昨晚申请接下来不参与拉练，他在处理。”

“你有做什么梦么？”窈清湖问到关键。

沈钧突地拥住了窈清湖，他的力道很紧，好像失而复得的宝贝复归回来，他再也不舍得放开。沈钧在一刻又表现出脆弱，他强行压抑住，只是说：

“我梦见我找不到你，怎么都找不到你。”

窈清湖没有推开沈钧，程睦柏皱眉抿唇，压着腾挪怒气，看过来后。窈清湖歪着头，微微弯起唇角，反手捧住沈钧轻微颤抖的肩膀，轻拍。

“乖。”窈清湖。

沈钧深深缓一口气，他没有在意别人目光，用脖颈蹭了下窈清湖的腺体，“幸好都是梦。你还在。”

“你这么在意我，我是没有想到的。”窈清湖嗓音压低，对沈钧侧头耳语，有几分温柔缱绻之意。

沈钧耳尖生出薄红，他想推开窈清湖，但是没有这样做。

就抱一会儿，他只允许自己纵容一会儿。

雪狼看着这一幕，捂住眼，转身。

又感觉他脑子也不笨嘛，在梦里居然就看出原来小队长和城主继承人是一对。诶，他的恋爱嗅觉也太灵敏了。

但很快，雪狼拉下脸。

他为什么要对A同间的嗅觉敏锐！怒！

“检查。”程睦柏踢了跪坐在地上和窈清湖拥抱的沈钧一脚，他公事公办倒：“鉴于你们都出现共同的谵妄现象，同学，配合下做个心血检查复原。”

程睦柏蹲下身，拉开沈钧，握住他的肩膀，力道足够重，但没扯开拥抱的两人。

沈钧扭过头，寒霜清眸像看死人一样看着程睦柏。

他咬着牙：“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