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清湖勾唇讥嘲。

沈钧这人真的很矛盾，自尊心强，面对强大不能把控之事会生出胆怯，渴望获得心中幻想的美好，又像守贞的少男拒绝被妖媚幻想所诱惑，他时常处于认不清心意的状态。

这也难怪。

自从窈清湖知晓沈钧的父亲是城主，她就明白沈钧心理上矛盾的由来。有着看似无所不能的尊贵身份，周围人垂下的头颅让他生出被人仰视的尊严，可他的尊严全来自他的父辈，他本身是没有任何尊严可言。

他一定明白他不能反抗他的父亲，他的一切是由家族所赋予。他的自尊没有基底，仰仗他人，本质的他毫无自尊可言。想要，又不敢要，刚愎自用，却时常厌弃反思自己，面对喜欢只能以拒绝来保护，不能让喜欢之物成为他被父亲看低的软肋。

连回应窈清湖直白的挑逗，会装作不在意，始终不愿暴露他处在下风的事实。

“你不累吗？”窈清湖问。

沈钧不懂话题为何跳到他累不累。他确实疲惫，因为死雾者不再联系他，暴露不了其余行踪。父亲要从第四穹墙归来，他有无法完成父亲任务的焦虑。

“还好。”但沈钧这样回答。

窈清湖注意到沈钧睫毛下泛出的淡青：“周末没休息好？”

沈钧讶异看窈清湖，她居然关心他。

这多难得。

他撞进她如湖泊般平静的眼眸里，诚实道：“有点。我父亲交给的事情我没处理好，但也不是什么大事。”穹墙里发生的大事太多了。

窈清湖又问：“像你们这种以后会为穹墙做贡献的人，日常应该很累吧。沈钧，你的未来想做什么？政客还是？”

“没想那么远。我开几个公司，赚点钱也行。”沈钧撒了谎，他想得到父亲的认可，他想成为继承人想到发疯。

窈清湖忆起第一次去沈钧家里，看到他书桌上成堆叠放的经济相关书籍，她不在意地哦了一声，“看来做城主继承人要学的还有很多。”首先得有勇气承认自己欲|望。

“你怎么……”沈钧皱眉，“和我父亲说了同样的话。”

-

沈钧没有询问窈清湖这一千万将如何消费，在他眼里，这也是小钱。比起穹墙币，他更在乎权力。他自小到大就没愁过穹墙币，周围接触的子弟也一样，他对穹墙币没有特别多的概念。只能用“穷”“低贱”和“富有”抽象地来作为标签。

而且窈清湖的穹墙币他知晓来源，没有其他污点。他只是好奇窈清湖为何需要资金，但他在怀疑窈清湖和死雾者有关系那天，私查过窈清湖的短讯。

他猜到她需要钱的原因。

阿什艾利请求窈清湖别烦恼他每日发的十几条短讯。

【清清，我也不想打扰你，缠着你。可是我在公馆好无聊啊，我好想你。】

窈清湖回复：【少爷，如果我有钱或者有能力，就可以让你自由做自己。你就不会无聊（微笑）。】

沈钧想过窈清湖和阿什艾利的关系，是阿什艾利强加，但没想过她会对阿什艾利有真情。

阿什艾利在她心目中有特殊的地位，她现在是觉醒者，有能力，受到各家族瞩目，但为什么还选择留在弗里希家里？她明明可以摆脱阿什艾利的纠缠，但她甚至每日都在回复他呓语似的无聊短讯。

沈钧不想因嫉妒乱了他的心。他认定窈清湖对阿什艾利另有所图，不可能存在真心。

两人一道回了学校，沈钧没课需要去导师处报到，而窈清湖则需要去教学楼参加选修课程，她没有导师日夜叮嘱教导，课也少，只能靠选修其他课程弥补。这次的选修课是异形觉醒者的小课。

刚巧，窈清湖遇上多次撞见过的黄毛，黄毛和他的一群小弟，围堵在教学一楼的大厅。比起一等公民最多三五成群的往来，窈清湖遇见黄毛这群人，每次都拉帮结派，少说也有十余人聚集在一块。

很像第五区混街区的流氓。

他们确实是来自第五区，在第一区军校无所依傍，才需要像麻绳拧结在一起，对抗一等公民冷漠的忽视和心血来潮的刁难。

窈清湖要上楼，黄毛的一个小弟朝窈清湖正面走来，这次又要以身高优势撞上窈清湖的肩膀。窈清湖及时避开了。

她经过上周和酉欢的对练，对危险敏觉上升到一个层次。要是被黄毛的小弟碰到了，那她这新生第一的名次，岂不是白拿。

黄毛小弟沉不住气，窈清湖闪身，他就想拽住窈清湖书包。窈清湖踢了他一脚，双手插在裤兜，冷道：“有事说事。”

黄毛又产生对方是合格Alpha的错觉。

“是你把江耀弄成重伤的对吧。”江耀是加入他们社团的黏稠异能者，黄毛想提拔对方，待对方军校三年级就可以加入穹墙外勤队伍，主攻侦察。

“谁？”窈清湖思忖一下，“我不认识。”

黄毛咬牙：“你居然不记得，你抢了他的分，害得他现在只能躺在医院。哦，毕竟你已经忘记自己的出身，成为一等公民的狗？我每天都看你跟着沈钧走——”

“打住。”窈清湖真想此刻拥有言灵禁言的能力。“我跟着沈钧？”

窈清湖笑着说；“你一提，我倒是想起来是哪位同学了。抱歉啊，我挺后悔的，要不是校方有明文规定，不能吞噬同学觉醒……嗯，我对他的能力还蛮感兴趣呢。但他应该不好吃吧。”

周围路过的人听了直恶寒，什么汉尼拔，玩这么大。

“你——真恶心。”

黄毛第一次看窈清湖是在东庭宿舍，对方小个子，没有仆人，还主动让行，一看就是第五区养出的慈善性格。他并不知道窈清湖是通过何种能力进入军校，但她的身高，白皙长相，就很不Alpha，甚至没有礼貌，不跟他这老学长招呼。

第五区的人是弱势，在孤立无援的军校内就应该结盟互助。凡是第五区的新生加入军校前，都会联系上他们这群在军校的学长。可窈清湖早已是第一区拥有家族姓氏的走狗，还多次伤害自己第五区的同胞，也没有想要投靠到他们社团下的意识。

黄毛认为窈清湖过于不识相。军校杰出的人才成千上万，做人没有敬畏心，可不行呐。

他早就想找机会提点窈清湖。

窈清湖转头就走，快上课了，没必要卷进愚蠢内斗的漩涡。她说那些话，也只是为了恐吓对方。

身后黄毛的声音响起：“新生。我给你道歉的机会，是你不要，之后可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窈清湖不予理会，转头温和问：“除了江耀，是不是还有一个学长认识的人躺在医院呢？你也想和他一样？”

窈清湖的手掌亮出，化作黑色金属尖刀展示，她莞尔：“我觉得有必要跟我道谢呢，如果不是我帮他叫的安保队，恐怕……学长的朋友已经死在第一区边界了吧。”

黄毛听后咬碎了牙：“你别太嚣张。”

窈清湖向他翻了个白眼，在她看来，能做的就别用说的。一群人抱胸围观她这么久，都没有想要动手，那就是有考量。

如果是她，绝不会让讨厌的对手有说话的机会。

-

周二。

程睦柏带着窈清湖飞往酉欢的疗养院，由于程睦柏协助的原因，窈清湖没有去教务处写请假条。她感觉校方和酉欢之间的氛围很奇怪，毕竟校方也有受命于穹墙一等公民的家族，酉欢是被称作背叛穹墙的觉醒者。

实力过强，才有机会在军校挂名做导师。

但身为她的学生，每周请假去探望，明面上太亲近，容易引起穹墙其他家族的注意。本身由于获得新生第一，就有许多家族继承位置的候选人，向她抛出结交的橄榄枝，窈清湖没有全部拒绝，挑选一些值得维系的关系维护。

程睦柏是怕了酉欢，进了疗养院，就害怕陷入死亡循环。

但他并没有和小叔叔沟通酉欢的事，酉欢好歹是军校的老师，和他家两位长辈认识，大概……应该……不至于在对战中把他真的杀了。但他不能笃定，酉欢是疯子，疯子是不能用常理判断。

窈清湖看出程睦柏的担忧，她让程睦柏在门口等她。

程睦柏还以为窈清湖看不起他的能力，“我可没有怕她，清湖，我上次说了大话，我能带走你。可我这次真没骗你，我不怕酉欢。再说，你和她对练中，我能帮你，我们可以培养默契。”

窈清湖摇头：“程程，我不是在跟你商量，你听我的话，在楼下等我就好。我和老师有事要谈。”

“但我担心你。”程睦柏着急说，“谁知道她会怎么对你？万一她失手伤了你怎么办？”

“可你担心也没有用。”窈清湖不理解程睦柏的脑回路，说出事实，“就算你和我一道进去，你不是最清楚，你死了多少次？每次都迎来最坏的结局。不如你在外面等我，如果时间一久没有出来，你才真的可以去找你的小叔叔，来帮助我。”

程睦柏只能说好。

好男友就是要听恋人的话！这是必定的！

窈清湖看了眼时间，她专门在不是整点的时间来到疗养院。如果酉欢的时间回溯能力限定在整点，那么也只能限定回程睦柏托着她飞来疗养院的时间。可那会儿，空间上应该是超出酉欢的能力。

如果酉欢能再次回溯，窈清湖也能试探清楚是否是整点时间回溯，还是时间间隔回溯。

另外，窈清湖见识过酉欢的能力，她的黑雾和死雾者很像，不知道两者有没有联系。如果有联系，她想她终于可以揭开死雾者能力的面纱。

她被死雾者的组织找上，被女A莫名其妙在英雄带走，再觉醒死雾者的能力，杀掉女A获得第一区的关注，都很奇怪。

就像背后有组织非要把能力送到她手上，虽然窈清湖没有惊讶，不会像天上掉馅饼似的怀疑自己是否能够承担成为“修女”。有一群死雾者因为教会的缘故，追随她。她只会觉得，这种幸运很美妙，有一群人可供她使唤，她变得更加强大。

这种强大并非单打独斗的能力，而是力量汇聚在一起的强大。再强悍的猛兽，也会畏惧成群结队的鬣狗，狼群捕食也是配合协作。

拥有这种力量的窈清湖只觉得：终于，是我了吗？如果是我得到这种力量，我一定好好利用它。

关于原因，窈清湖会思考，但不会沉溺于原因中。

成年之后，她经历了许多奇怪的事，觉醒，被女A掳走，在环雾森林里，不知是梦境还是真实，遇见的巨石女巫。生灵向她朝拜，还有酉欢说，她和酉欢的老师长得很像。

窈清湖猜测酉欢的老师曾经是神明，她弑神失败，可能是挑战自己老师失败。

当然，她绝不会有那种自己是神明的自恋错觉感，窈清湖甚至很少去想她是什么杰出优秀的人物，她只是按部就班做好每一件对她有利的事。

现在窈清湖站在酉欢门前，敲开门，酉欢如上周所见那样，在窗户前看着天空。

雪白房间内什么都没有改变，唯一变换的是今日天幕略微阴沉，浅灰云霭在天际流动。

酉欢记得窈清湖，叫她进来坐。

窈清湖站着询问老师：“您要不要帮我理解一下死雾者的能力呢？我一直没找到使用这种能力的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