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王府
深夜,整条街暗了大半,唯有这处府苑隐见灯火光亮。
“你真想好了啊?”嵇甜扶额,一副不忍直视地神情,盯着宋寒枝一字一句问,“确定不会被人家撵出来?”
“怎么可能?”宋寒枝站在门口拢了拢鹤氅,扣响门环,信心十足地同嵇甜道:“看好了。”
半刻钟后……
嵇甜叹气起身,抖了抖蹲得发麻的腿,豁出脸皮真诚建议道:“要不翻墙试试?”
就算被当成刺客打起来,好歹能听着个声儿不是?
哪像这门敲得,要不是能感觉到伏在暗处的气息,他几乎都要以为这王府是空的了。
连个应门儿的都没有。
“有道理。”宋寒枝退后一步,点头道:“你翻!”
嵇甜拿着刀活动了下筋骨,脚下轻踩,人影瞬间高高腾起,下方传来宋寒枝不紧不慢的声音:“小心点,可别叫人射成筛子了。”
她话音刚落,四面八方射出上百支冷箭。
“这会儿不装死了?”嵇甜咬牙笑着,长刀猝然出鞘,刀鞘向下插入地面,青石飞溅。
刀光闪过,周遭飞箭尽数化为齑粉,他双手握刀,连人带刀如流星飞坠而下,轰然落地。
刀气震开,院中飞沙走石,一股霸道的劲风横扫庭院,门窗砰砰作响。
“叫姓越的出来,咱们小山主要跟他算算账!”
嚣张的声音远远回荡。宋寒枝隔着大门惭愧地低下头。
院中一道影子闪过,李央立在院墙上,看到嵇甜的瞬间,圆鼓鼓的脸登时凶开,“怎么又是你这臭泥鳅?”
嵇甜愣了下,“你谁?”
“我谁?”李央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脸都气红了,“我上次在暗阁被你偷袭打晕了,被主子罚禁闭,明天才能出门呢,你今晚又来!你还问我是谁?”
“哦~”嵇甜好像想起来了,“你是在茅房偷吃那个啊,我没偷袭啊,不是你……”
“你闭嘴——”李央蓦地拉高了音量,涨红着脸气呼呼地一指他道:“兄弟们,上!把他抓了也扔茅坑里泡一晚上!”
门外的宋寒枝:“……”
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一道道人影接连从暗处跳出,破风声不断,地面、墙头站满了黑影,眨眼间将嵇甜围在中间。
嵇甜笑吟吟地挽了个刀花,下巴一扬道:“有没有武榜上的?出来走两步,小爷让你们开开眼。”
“要卖弄的话,你该滚楼子里去。”里间忽地传来一声冷冽的声音。
四周暗子顿时敛了气息。
越千洲披着外衣慢步从穿堂出来,目光冷然落在嵇甜身上。
嵇甜骤然回眸,眼中精光一闪,杀气腾腾地拖着长刀飞身而起,眨眼间逼至越千洲门面。
这一刀带了十成的杀气,刀未至,刀气凛然,院中青石蛛网般裂开。
越千洲情急之中折手取了身侧一段树枝,干枯的树枝在他手中如剑般绷直,快如闪电地迎上嵇甜手中的刀。
嵇甜冷嗤,眼中凶光更甚,悍然劈刀而下。
树枝在刀锋擦出火光,猝然崩碎,刀刃带风劈向越千洲的脑袋。越千洲内息猛然一震,抬臂撼上刀身,竟生生将嵇甜震退。
嵇甜咧嘴一笑,狠声道:“再来!”人影瞬间冲出。
越千洲咽下喉头腥甜,双眉冷竖抬眼,周身戾气惊人,一甩臂上的血猛地与那道人影撞到了一起。
“越大人!”
大门忽地扣响,外间传来宋寒枝软乎乎的声音,“大人,是我!”
院中两人分开,气浪掀起一阵狂风。
越千洲顿住了脚步,蹙眉偏过头。
“大人?”
宋寒枝叫了两声,里面不知怎的没了声音,她耳朵贴近大门,门却在这时被拉开。
“哎呀——”她往里面倾了下,被一只手按着肩膀扶正。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院里的光亮,大门口悬着灯笼,红光落在越千洲恐怖的脸上,换个人只怕要被吓傻了。
宋寒枝仰起脸,水灵灵的眼睛眨巴两下,笑盈盈道:“越大人,我来跟你住啦!”
越千洲:“……”
越千洲神情无奈中又有些说不清的复杂,垂眼睨她道:
“你们砚山的人是不是都有病?”
“没啊,就我一个有病。”宋寒枝笑着侧身,指着后方道:“我还给大人带了见面礼呢。”
地上躺着的人已经醒了,看越千洲的眼神比看鬼都惊恐,一时竟格外安分,只额头上冷汗直冒。
“嘶~好冷啊。”宋寒枝歪着脑袋往里看,嵇甜拔出插进地面半截的刀鞘,正一脸不爽地向着她这边望来。
宋寒枝忽然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若无其事地想从越千洲身边挤进去。
越千洲砰地一把按上门,手臂横在她身前,满眼不耐烦,“到底想干嘛?”
宋寒枝咳嗽声停了,忽然凑近抓起他的手。越千洲右臂被嵇甜开了条长口子,正淋淋淌血。
“嵇甜,这你就不厚道了!”宋寒枝像是感同身受觉得疼,抽着冷气小心翼翼地捧着,越千洲不由得别扭地甩手。
宋寒枝只是点了他臂上两处穴道便由着他挣开了,痛心疾首地扭头责问嵇甜道:“人家三成内力,你怎么还拿滴星刀欺负人啊?”
“我……我他妈砍人呢,又不是比武!”嵇甜被她一句话说得急眼了,指着她瞪眼道:“宋小枝,你胳膊肘往哪儿拐呢?”
“……人在屋檐下呢。”宋寒枝悻悻缩头,理直气壮道:“你是马上要走了,但我这不还得寄人篱下吗?”
嵇甜一脸难以置信:“?”
谁马上要走了?
他马上要走了?
“啊?”一旁的李央这才回过味儿来,恍然大悟地望向越千洲,指着宋寒枝叫道:“主子,她是想住这儿!”
越千洲嘴角抽了下,“我没聋!”
院中顿时针落可闻……
嵇甜幸灾乐祸地将刀入鞘往肩上一抗,冲宋寒枝眨眼,“刚刚接我一刀,他封印铁定松了,不敢撵你走。”
说着一跃翻上墙院,可临走时,他侧过脸,话音里又全然敛了笑意,“越千洲,咱们小山主难得起回善心,你可别不知好歹!”
话音在院中回荡,墙上的人已经消失无踪。
“咳……大人,封印松动可不是小事,快,进去让我好好瞧瞧。”
宋寒枝狗腿笑着,总算顺利跨过了门槛。她的脸色实在难看,唇白气虚,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越千洲深吸口气,打了个手势,让暗子将地上的人扛进去。
半个时辰后,李央提着最后半桶热水倒进浴桶里,“够了吧,再加热水,等会儿主子皮都要烫掉了。”
宋寒枝正立在浴桶旁往里面加药。她眼睛上敷了药膏,用一条黑绸带绑着避光,只需鼻尖嗅过,上手一掂便拿准了药量,随手放入浴桶之中。
“够了……”她挽了下袖子,“脱衣服吧。”
李央震惊捂胸,“你跟谁说话呢?”
越千洲不声不响地从门口走进来,“出去。”
“哦。”李央提着桶往外走,临到门口莫名其妙地望向宋寒枝,道:“你还不走?主子让我们出去呢。”
宋寒枝手在浴桶中搅动,闻言脸上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跟你家大人一起洗 。”
李央如遭雷劈,眼睛在两人身上打了几个转,呆愣愣地出去拉上了门。
“几个时辰不见,脸皮变厚了不少。”越千洲瞪她一眼,脱了外衣鞋子往桶里迈。
宋寒枝未见动怒,轻声道:“受伤那只手不要沾水了。”
越千洲神情微滞,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他盯着宋寒枝看了半晌,忽然道:“我以为你巴不得我死了。”
宋寒枝气息并不稳,配药时还在咳嗽,他看得出来,她是勉强打起精神在做事。
“大人何出此言?”
“我死了,你就不用嫁。”越千洲一把扯过桶边的毛巾,冷声问:“不好?”
“大人多虑了,在下师门第一戒便是戒杀。”宋寒枝摸着浴桶边缘绕到他右手边,递给他药。
“见死不救也算杀?”越千洲胡乱在臂上抖了层药粉,将药瓶放在旁边的香几上。
“不算。”宋寒枝笑道:“不过大人很好,我可舍不得让你死了。”
“哪里好?”
“生得好。”
越千洲脸色发黑,讥声道:“果真瞎了……”
宋寒枝忍俊不禁,指尖慢慢抹到他伤处,用布给他包扎。“医者看人看骨。师父都夸我眼毒鼻子灵,天生学医的好料子,我是不会看走眼的。”
越千洲目光落在她指尖,默了片刻道:“即便如此,这个理由我不信。”
宋寒枝道:“非要理由吗?大人不也救我了?又是为什么呢?因为我医术好?”
越千洲冷嗤:“是味道好。”
宋寒枝:“……”
“还装傻?”越千洲被热气蒸着,脖颈上已经覆上一层薄汗,拿着毛巾擦了一把,“我试过了。我只对你的血有反应,为什么?”
女主问:“那大人故意两次中毒,是为什么?”
越千洲一噎,眼中杀气一闪而过。
房中忽地陷入了沉默。
宋寒枝像是没在意刚刚的话,包扎完便慢吞吞往外间走,越千洲斜眼扫她背影,突然道:“想退婚没戏……不过等到时机成熟,我可以送你走。”
终于聊到点子上了。
宋寒枝转过身,脸上露出个真心实意的笑,开门见山问:“条件?”
越千洲道:“你还算有用。我需要你的蛊术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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