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寻迟到了。
他的手掐在手腕三脂处,等辅导员训完话的功夫,上面已经被摁得通红。
罗维跑过来边骂边拧着鼻涕,“小寻!那个陈若也太不要脸了,一个研究生偷你本科的毕业设计,他真是不要——”
“我操,你脖子上怎么回事?”罗维歪头就看见季寻脖子上几个新鲜的印字。
罗维是季寻的研究生同学,一起合作过不少作品。
季寻手指不经意地把领口往上压,只说,“我跟陈若的事儿没完。”
季寻闻着罗维身上的烟味儿,问,“什么牌子的。”
罗维从那几颗印字上的震惊里抽神回来,“啊?哦,我随便买的,”说着掏了个烟壳子出来,“你抽烟?”
“不抽,”季寻瞧了一眼,又让罗维塞回去,“他不喜欢我抽。”
罗维反应过来那个他是谁。
“不是还有你怎么想的,跟江一妄谈——”罗维话没说完,就感觉身上一冷。
算起来他自己比季寻几乎大十岁,当时都觉得来了个十六七的小孩儿就当个弟弟宠着,后来罗维才觉得,十八岁的季寻有的时候让他从心底里发怵。
不知道怎么说。
就好像,明明就是长得乖又温柔,但是要是认真提起精神看你一眼,就会觉得眼前站得不是天使,更像恶魔。
而且季寻的禁区实在太明显。
“那个中午我不会宿舍吃饭了,小寻午睡不用留门给我,”罗维撂完话就跑了。
季寻一一应着。
又领了材料去了画室,去衣帽间换了已经被染的零碎斑驳的外褂。
教室里现在没人,大部分学生都窝在别的地方准备毕业设计。
优秀的可以被单独捡出来,挂在学校专门的展览上。
季寻有想展出的作品。
他走到教室的东南角,那里堆放了不少学生用来使用的画板。
在角落杂物的最里面,竖着一张浅褐色的四角木架。
季寻把画搬开,伸手撩开防尘的罩布。
露出半张没有完成的画像。
黑色的纹身从下往上,绕在画里人的脖子上。
只不过这画上的人没脸。
季寻就在这幅半成品前回想昨晚的江一妄。
摇头。
他还是没笑。
然后季寻就把画重新盖上。
*
季寻赶在三点之前交了作业,期间陈若来了次电话。
季寻顺便把陈若的手机也拉黑。
只不过才到下午,就在宿舍楼下碰到了。
“季寻,删人很好玩是吧?”陈若穿着西装,后面是辆宾利敞跑。
陈若毕了业直接去了游戏大厂做设计,一年的时间也混得有模有样,但是他最近的设计,偷稿了。
季寻本科毕业的《朋克先生》,陈若在新的原创端游的主角设定上几乎就是照抄。
“删人不好玩,”季寻抱着胳膊打量陈若,“但我一般只删垃圾。”
“你!”陈若不想失了体面,就压着声音说,“是,我承认,灵感上我有借鉴的地方,你不是最近开工作室缺钱吗?我给你两万够不够?就当买了。”
“不够,”季寻伸手比了个三。
“三万?”陈若笑了,“就你的设计根本没有识别度,你要三万简直——”
“三十万,”季寻张嘴,“我要三十万。”
陈若:“你疯了吧?哦对,傍上姓江的这些钱都不往眼里搁了。”
“三十万是我的版权费,我可以请律师,当时有人花钱买都不止这个价,”季寻说。
比起钱,陈若要面子。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陈若想说律师谁没有,但是后面有人小声提醒他。
季寻现在是江一妄的养的人。
季寻没律师,不代表江一妄没有。
“那算了,”陈若摊手,“你的稿子我不要了,我犯不着跟你这个不懂事的小辈计较。”
季寻看着人上了车,回到宿舍,就把稿子直接发给了江南映像网络科技公司。
陈若在那儿上班。
季寻最近确实在找工作,江一妄说他养的起,季寻开心归开心,但是赚钱的本事还得长在自己身上才踏实。
而且说实话,他并不习惯突然亲密的关系。
况且早上江一妄弄疼他了。
*
江都市十二月的天,已经冷得不像话。
临近晚上,出门都要裹成个粽子,季寻拖沓着个长款羽绒服,黑色围巾往脸上缠了两圈,最后抱着他的电脑和数位板出门。
季寻隔着围巾呼出的白气飘到睫毛上凝成了细碎的白冰。
眨一下。
簌簌往下掉。
晚上跟房东说好了租房的选址,现在出门去看。
出门之前季寻的手机就一直在响。
是江一妄的语音邀请。
季寻先是挂了视频电话,之后发了消息过去。
-我在忙,等会回你。
季寻打算把手机收起来的时候,总觉得刚才的话有点冰冷,于是又重新掏出来。
在刚才那行字的下面又添了张摸着哈士奇脑袋的表情包。
*
在城北高速的西北,有个球场。
江家的。
江一妄此时正坐在发球台上,球杆顶在胳膊上。
他盯着那张扭动的狗头。
当下抬手,把手机扔了。
哐当一声砸在旁边布加迪的引擎盖儿上。
姜小宛赶紧跑了两步把手机捡会来,看着布加迪车盖上的擦痕肉疼,“冲它撒什么火儿啊。”
今天跟着江一妄来玩儿球,刚到发球区就看见这台大漂亮杵在这儿。
半个月前圈里都羡慕江一妄把这台限量预定了,当时圈里人都以为江董又想往车库里添点新玩意儿。
后来才知道这车是他要给昨天那个季寻的。
这车光是在国内落地就一个亿,转手拿来送人未免太过敞亮。
所以,这个车它是无辜的啊啊啊啊啊!
姜小宛肉疼完,还是把手机先送回去。
一块儿来玩的人看见一秒变脸的江一妄都借口跑了。
就姜小宛不信邪。
说社么都要等到季寻过来,他觉得江一妄这样的人心里都能装个季寻。
那季寻一定是有什么勾人的法子。
这个他姜小宛一定要学。
但是还没等到季寻,江一妄就先站起来了。
姜小宛赶紧小退几步。
“我问你,”江一妄突然开口,“别人要是干你的时候,你什么表情?”
姜小宛愣了,“啊?”
“推开,皱眉,拒绝为什么?”江一妄一脚踩在车盖儿上,蹭上烟,“以前都挺好。”
脚尖儿在被砸下的轻微凹槽上碾,“突然不乐意了是因为什么?”
江一妄扭头用烟头的星火对着姜小宛,“你知道的吧。”
江一妄重新点开微信看着十五分钟之前的消息。
没回。
“按道理说不应该,”姜小宛很乐于助人,“只要前戏做好,没理由啊。”
这个时候江一妄把烟掐了,收脚站住,问,
“什么是前戏?”
姜小宛:咦?!不是吧?!
姜小宛心里发凉,就听见江一妄嗯了一声,“教我。”
“车送你。”
姜小宛:!!!
“真的啊?江爷!”姜小宛赶紧往车跟儿前凑,看着车的线条眼都直了。
江一妄盯着脚下的凹槽,把烟灰扣在上头,“现在这车配不上他了。”
*
季寻到了地方,围着房间考察了一圈。
位置沿街不假,但是街道不冲路口,寻常要是想挤进一辆车都麻烦。
当时招租广告上写的可不是这些。
包括采光、楼顶高度以及周围环境通通都有欺骗性。
总之,季寻不满意。
“我不租了,情况跟我想的有点差别,不好意思,”季寻重新拎了包要走,却被一直跟着他的房东拦住。
“你这人咋回事?说不租就不租了?耽误我生意,之前有人要租我都没愿意,”房东说起话来掐腰扭腚,“不租也行,给我三千,就当损失了。”
房东年纪不大,烟杆抽得老练,短杠鸭绒的小背心,里头套着火红的抽线秋衣。
“可是跟介绍的情况不一样呀,”季寻温声细语,跟他理论。
对方看着季寻年纪不大,长得又白净,说话又软又没气势,觉得好宰就拦人死不松口,“讹你则怎么着啊?”
“我不给呢?”季寻直接就要走。
那人上手,抓着季寻的衣服,“那你今天就甭想出这个门,我他妈弄死你!”
“那你早说,”季寻拎包反手就砸在房东的鼻梁上,在对方倒地的时候抽出杆刻刀,踩着人兀自蹲下笑,
“我最喜欢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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