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煜愕然地抬头，他唤出骨刃，尽力挺直身板，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他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觉得，这一切来的还是太快了。

而且他在厉风的身上感受到了重浩的魔息！“你···你把重浩怎么样了！？”

他的心瞬间被揪起。

厉风面色阴冷，就好像没有任何事情可以令他动容。

他淡淡吐出两个字：“死了。”

“死了？”昭煜完全不敢相信。

愤怒？难过？意外？失望？痛恨？······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该怎样形容，但是最坏的结果莫过于就是这样了。

“你···你是魔族的魔君，他，他也算是你的子侄！！”昭煜嘶吼着质问道，就算扯到了腹部的伤也不在乎。

“子侄？”厉风依旧是不动容，反而是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呵呵咯···你可当真是在人界混得久了，连魔族的本性都忘了。不过没关系，你也是我的子侄，很快我就送你去陪他！”

风如利刃般袭来，直刺向昭煜的腹部！

昭煜来不及躲避，正面挨下了这一击，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向后倒去，肺腑血气翻涌，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他擦了擦嘴角，缓缓站起身来。

昭煜尽力挺直腰板，淬火灵之力于骨刃上，“决战吧，二叔，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他运转内息，鲜艳明亮的火焰在他身旁身后汇聚。

他之前曾说，“我的火永远是最绚丽的存在，就算有人不喜欢，我也依旧闪耀。”曾经的幻想如琉璃浮影般破灭得粉碎，他不论如何也不会再退让。

“好啊。”厉风似乎是期待已久，也祭起魔力，身后的飓风如刃，丝丝片片都挟裹着杀气。

火焰和飓风，两种极强大的力量，昭煜和厉风，王侄和王叔，这一战命中注定，却又久违了百年。

厉风腾空而起，昭煜紧随其后，火星沙石挟裹着黑云拔地而起，一场鏖战蓄势待发！

······

一个时辰后。

厉风的刀刃再次劈向昭煜的腹部，他的目的很明确。

昭煜绝望地躺在地上，他几乎没有任何力气，他的腹部已经惨不忍睹，魔珠马上破肚而出。

他笑了。泪从眼角滑下。

极限的疼痛撕扯着他的每一寸神经，意识在清醒和模糊之间踱步。身体在颤抖抽搐着，嘴角涌出的血不受控制。

再也动不了了吗。

“呵呵呵···”他自嘲着，“自古至今，我是唯一一个，被挖了魔珠的魔君，我可真是···最可笑的魔族···哈哈哈···”

厉风抬指擦了擦脸上划出来的一道伤痕，不禁认同，“很多年前，我就说过，你不适合当一个魔族。”

“挣扎是无用的，少吃些苦，把魔珠交出来吧。”

魔珠不能给他。

昭煜的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伸手摸向腹部，用尽最后的力气去撕扯伤口，“啊啊···啊···啊！！！”

大片温热的血顺流滴落而下，疼痛深入骨髓，直击灵魂的痛无限蔓延。

他的火魔珠彻底破腹而出。

晶红色的魔珠透亮美好，魔珠里面似是映着点点生生不息的焰火，给予着这麻木不仁的黑夜沉重一击。

昭煜看不太清楚了，他紧紧握着自己的魔珠，手上沾满了自己的血。

嘀嗒，嘀嗒，血滴落而下。

厉风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每一步都是地狱索命的回响。

轰——

昭煜捏碎了自己的火魔珠，巨大的冲击力震向四周，沙石滚动，林木甚至被震断。

七百年的修为和命源就这么毁于一旦。

厉风措不及防，亦未幸免被强盛无比的力量震开，重重落地。

昭煜此刻听觉，视觉都已经模糊，好像连呼吸都快感觉不到了，他从未离死亡这样近过。

厉风起身，冷笑一阵。只能说，这个侄子确实没让他失望，和他兄长的脾气一模一样。

这次必须有个了断，得不到魔珠，在这里杀了昭煜，他一样也能彻底登上魔尊之位。

厉风带着所有的不甘与愤恨凝聚起所有的力量，直劈向昭煜的脖子。

昭煜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身上冒出的点点星红色火点似是在消散，又似是在汇聚。

磅——

昭煜的骨刃朝着厉风刺了过去——

烈火瞬间拔地而起，方才他就感受到了，那并不是昭煜的气息，他又怎么会认不出来，那是······赤华的魔息！

“大哥！啊哈哈哈啊哈！！”厉风狂笑着。骨刃挟裹着火浪与他的风对抗着，“你都已经死了多少年了！？怎么就还是这么阴魂不散！”他尽全力对抗着。

嗞！

尖厉的骨刃刺穿了厉风的身体，他的魔息刹那间乌云避开般散去···

厉风仍是放肆地笑着。

很多年前，兄长和他都是那么地年少，意气风发。

可这两兄弟却截然不同，赤华除了修行就是天天跑到人间去游玩，而厉风则多是呆在魔界修炼，与其他魔族切磋。

赤华总想拽着弟弟一起去人间游历，可厉风次次拒绝，他认为赤华这是在做无用之事。但他在魔族数一数二，却永远赢不了哥哥。

有一次他极不甘心地开口问：“为什么你总是比我厉害？”

赤华嘻嘻一笑，挑逗着他，“真不和我一起去人间玩？”

“不要。”

“那好吧。”赤华摇了摇头，有些失望。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你总是比我强？”

赤华又笑了，看向自己的弟弟，回答道：“因为爱可以战胜一切。”

厉风只觉得很荒谬。

他笑得更加放肆。

不知道是在笑大哥，笑往昔，还是在笑自己。

赤华的光影重现在眼前。厉风知道那是他化骨为刃的一缕神识而已。“为什么？为什么···” 他不甘心地质问，连眼神都带着偏执和扭曲。

两兄弟就这么面对面而立，可今时早已非往昔。

赤华情绪不达眼底，他转身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又重新转过来面向自己的弟弟，“厉风···，你还是没能明白，我从未骗过你···”

厉风还是笑着，他依旧不愿意相信摆在眼前的事实。

曾经意气风发的两兄弟，此刻变得透明，随烟尘渐渐消散······

化骨为刃最多就只会存留下三成功力。

昭煜重伤根本就不会是他的对手，战胜他的从始至终只是那三成功力。从始至终都是那个人，那句话······

——

“昭煜！昭煜！！”

“殿下！”

莲挽和长顺赶来，就看到了这副场景，“你哭什么哭，先把他带去水华宫啊！快！”莲挽急声说道，又是焦急，又是不忍。

昭煜清醒的时间不多，魔珠没了始终都是吊着口气，要不是骨刃上有赤华的力量护住了他，只怕他早就魂飞魄散了。

“别给他喂水！”长顺端着碗热水，却被莲挽低喝止住。

“他现在开膛破肚，你喂了水对腹部的伤不好···”

“可···他这样不沾米水，又能撑的了几时呢？”

“那···那便少喂些，腹部坚持换药，尽量想办法让他保持清醒些。”

昭煜的情况很糟，外界的情况更是大乱，厉风一死，金丞更是罪恶，直接把血域天冥宫下炼狱中的魔兽放到了人间，在魔界更是四处屠戮反叛者，到处寻找昭煜的下落，甚至···甚至屠杀尽了整个火黎族！

莲挽无力地扶额，现在的局势根本无力回天，水华一族也难以敌众，族中或是屈服，或是背叛······

两日后。

莲挽激起魔力化水为兵刃，转过身对长顺说“我若回不来，你也用不着出去找我了，照顾好他！”

长顺：“莲挽小姐······”

金丞扫荡了大半个魔族，已然兵临城下，他们又还有什么办法呢？

莲挽眼神坚毅，没有丝毫的畏惧。“厉风和金丞罪恶滔天，这样的魔主我坚决不奉！生来是魔族，但这并不代表我随波逐流没有风骨，魔族既要沦陷，那就让他们踏碎我的尸骨，，让我与我的族一同长眠！”

那个时候到底过了多久，真得记不太清了。昭煜在垂死挣扎着，感受着绝望，疼痛从腹部不停地蔓延到全身，浑浑噩噩地，提不起一丝力气，头脑总是没那么清醒。

可昭煜记得她去过之后就再没回来。

“长顺···”昭煜费力地睁眼。

“殿下，我在···”长顺看见他清醒觉得很开心，就好像多日阴霾的天，终于刺出来了一些光亮，可接下去的话，却他如坠冰窟。

“如果他们杀过来···就···就把我交出去吧。”

“不！我和莲挽小姐一样，不认他这个魔尊，你一定要好起来！”

哒哒哒···大军压境的脚步声传来。

长顺立即起身，拼尽全力挡在门前。

记忆中的画面在闪动着，魏真庭的意识开始回笼！

不！并不是现在！魏真庭用力闭着眼，凭借记忆继续拼凑画面，引流着时间河。

后来，长顺依旧是死死抵住门，直到魔军的魔箭一只一只刺穿他的身体，他朝向自己微笑着，直至门被大军破开，他被千军万马踩踏在脚下···

榻上的昭煜，也就是那时的自己，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却提不起一丝力气。比起死亡，他更痛恨无能为力。

金丞卸下了从前的伪装，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奸笑。

体内流转的力量顷刻间被激发！昭煜感受到了四散的力量在此刻凝聚，火魔珠碎裂四散后再次重聚！

火焰红色的光从四周俱来，缓缓落到他的腹部，昭煜永远都忘不了那种感觉，暖流在体内流淌，浇灌着疼痛，无力的躯体在瞬间达到饱满，充沛。

金丞顿时慌了神，“快拦住他，快拦住他！！”

嘭！

魔气的气浪挟裹着火焰将上前的魔兵尽数震开。

昭煜在此时此刻成为真正的魔尊。

他一步一步走向金丞，眼神中尽是愤恨，“为什么！？你为什么连火黎族的老弱妇孺都不肯放过！！！”泪涌了出来，昭煜宣泄着多年的愤恨。

咔嚓——

他带着所有怒气掐断了金丞的脖子。

金丞保持着瞪大双眼的死相落地，宫中华丽的缦帘缓缓落下盖在他的尸体上，昭煜向外走去······

魔火拔地而起，烧亮了魔界的天。

魔兽仍然在袭击着人界。

魔兵的尸体，人类的尸体，断体残肢堆满了街道，年幼的孩子笑意未散去，就被残暴嗜血的魔兽一击毙命···所有的人都生死未卜，一切都在告诉他，自己就是万恶之源···

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界间。

重浩，莲挽，长顺···还有他的火黎族，他的一切都被毁了···

泪落下来之前，昭煜就知道了该怎么做。

魔兽是杀不完的，作恶的魔族也杀不完，昭煜知道，最强者的魔珠与其一族的力量同源，所以身为魔尊的他自戕，一族将不复存在。

这是唯一的破局之法，也是他的所愿。

他站在两界交汇处望去，当只魔可真难啊，他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