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蜂窝空间仍与物理世界存在区别，但这个拥抱之于白冕而言，像是睽阔半生。

干涩的眼睛，并未流出眼泪之类的东西，可鼻头却是酸胀的。垂在身侧的一双手，半只手臂不自觉的抬了起来，却始终没有环抱上去。

孟八星咬着牙，“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立着一个无所不能的人设就真当自己是神了是吧？白冕，你还是这么装，我是真烦你。”

他是这么说的，但手臂却愈加趋紧，像是稍一松缓，这个人就会溜走一样。

白冕感受着这样的压迫，恍惚间他觉得他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白冕笑了笑，心防突然被卸下，精神便轻松了许多。他把双手放在孟八星的腰背，触碰到的瞬间，他感受到孟八星下意识的肌肉紧缩。电光火石间，白冕倒是想着，蜂窝空间的精神网络设计还真是写实。

“烦我？所以那个时候也是烦我，对吧？”

孟八星欻的一下把俩人的距离拉开，手掌贴着白冕的肩，把他整个人抵在柱子上，怒意盛盛的道，“对，我烦你。浑身上下，像是镀了一层金身，完美无缺，金刚不坏。以前是这德性，现在还是！这么多年，没屁点长进！”

“你倒是变了很多。”白冕倒是破天荒的没有插科打诨，而是沉静着缓缓道来，“以前你就不会这样说。喜欢还是不喜欢，你都不会说，就算全世界都在起哄，你也只会在一边瞧着，看我像个傻子一样围着你转。”

孟八星冷笑，“你倒是会讲，但有几句话你讲过整句？说一半留一半，口不对心的事儿你干得少过吗？”

“你说得都对。”白冕道，“那你又怎样？你看清楚你自己的心意了么？心疼我，还是烦我？”

“……”

两人的争论奇诡般的迎来了一个转折点，一时之间你不言我不语的，对峙一般。

一如从前近十年间俩人的每一次交锋。

“孟。”白冕率先打破沉寂，“其实我不太确定，我现在算是个什么东西。是客观上活着的意识，还是主观上一种意识的延续。”

白冕道，“如果是后者，那么我敢说，我这一生所认识的人里面，你是我唯一产生过浓烈爱意的人。”

“以至于再次见面，死灰复燃的这样迅猛，像是一段被雪藏的程序代码，忽然触发了它的case when，然后如洪水猛兽，吞没掉其他所有的then。”

孟八星退后了一步，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白冕。

那天他的脑子有点短路，冲动的说了些话，说他已经死了然后把自己装进了电脑里，但这两天他有冷静下来，重新审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包括周围这些“知情人士”的反应。尽管他对这种生命科学领域的知识几乎一窍不通，但他已经逐渐跟自己的思维框架和解，建构了一套自洽的逻辑来让自己接受这个设定。就是那种，虽然我不懂，但我理解并相信这个世界无所不能。

但现在白冕突然这么说，是完全违背这套理论框架的。这个思想极其危险，危险到它会让所有与之相关的人这么多年所坚信的愿景成为泡影。

“别这样看着我。”他退了一步，他就进了一步，“就这个哲学还是伦理的问题，七年前我就研究过了，某网上还有我发表的论文，要不要我调出来给你看看？”

孟八星想起来前几天杨云雁确实提到过这件事，只是当时的白冕想必没有料到最终这个命题会落到他自己的头上。

“不过现在回想一下，当时的那篇论文，想得还是有点浅。”白冕道，“港真物理定律只是在人类认知里的客观存在，在人的脑子里的这些意识，指不定又是哪个更高维度的一串运行代码，我们只是没有密钥，也窥探不到平行宇宙的其他可能。”

“我觉得这个理论很宏大，甚至有点神学的倾向，继续探讨下去只会越来越形而上。毕竟我们**凡胎，大概率不会成为神，所以不如把握当下，顺其自然。”

“我是说，我们别讨论这些哲学，你也别想太多，不然你的脑容量可能会爆炸。我跟你说这些，是想跟你说，就算我没办法确信我现在是怎样的心态，但我至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是真心喜欢你。而那个时候的我，所表达出来的不足万一，有很多没有说出来的话，很多没有做好的事，然后随着时移事易，这份喜欢被藏到心底很深很深的角落，还有伴随着这份喜欢所滋生的愧悔。”

“愧悔那个时候，我不够坦诚，不够勇敢，也不够直面我们在一起的挑战。我总说我不在乎那个谁谁谁，其实我在乎的很，别扭得很，我讨厌你把我当作他，又觉得自己立的flag跪着也得支到底。我确实总在想，我那个时候应该坚决一点，你跟我在一起，一定不会让你难过。”

“你跟我说你在斯诺诚等一个人，那个人不是我的时候，我真的是气到要死。那种愧悔的情绪突然就炸了，掀翻了天灵盖的那种。你为什么会喜欢小鹿呢？她跟我从里到外没有一点像的地方。可你喜欢她，为她要死要活。你这样搞，就在我面前，真的让我很难堪，真的……”

“但我没去找过她，而是来见了你。”孟八星打断了白冕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