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总算将玛尔弗莱诺从冥想中拉了出来，他调整状态，打开门盖，果然是柯特兰托。

柯特兰托想了又想，想了又想，决定也对他做出保留。

“我只说一件事，你也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更不准让布兰卡知道我知道这件事。”

“布兰卡隐瞒了她是荆棘堡的侯爵被女巫调换的独生女儿这个细节，这也是莱缪尔跟她结婚没什么阻力的原因，因为她在大婚前就被找回去了。”

“还有，荆棘侯爵现在的女儿大概也是在今年产生魔力变异的，我记得她会在产生变异后逃家，然后侯爵会开始怀疑并调查一切。”

“虽然这件事可能并不怎么重要，但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万一能从这里找到什么突破点呢？毕竟在创世神公理教掌控着宗教生活的北方，精灵与法师算是同命运的。”

玛尔弗莱诺又沉默了，这确实是个不怎么重要的小细节，尽管再小的细节也有可能隐藏着破局的方法。

为什么不怀疑她可能在扯谎？因为柯特兰托确实没什么扯谎的必要。

柯特兰托说完这件事就回去抓紧时间休息了，玛尔弗莱诺接过柯特兰托还来的地图，将柯特兰托送到了密道在庄园里的出口。

*

第二天早上，柯特兰托再次顶着大黑眼圈开始了一天的课程。

“今天我要教你认路记路的方法，这是基础中的基础，就算不当间谍这也是非常重要的生存技能！”蕾珂莎斩钉截铁地说。

“……”

看来蕾珂莎还记得她昨晚迷路时的熊样。

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柯特兰托依然抱着“莱缪尔一定要在五年内惨死”的心情继续她的训练课程。

蕾珂莎只看得出她一定有什么秘密，但那次与女巫交谈的神奇经历告诉她，这些尖耳朵的年轻人大约也不会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间谍的训练课程原计划会在秋天来临时结束，而《白与金的布兰卡》稿子中的间谍训练课程也是在秋天结束的。

只不过莱缪尔这个周目决定在寻找咆哮荒原的祭坛遗迹时把柯特兰托也拎上，所以这“原计划”估计也难以达成了。

柯特兰托很庆幸她没有告诉布兰卡她也知道“一周目”的一切这回事，尤其是在发现布兰卡对她有所保留后。

上午的课程结束了，柯特兰托走出她的课室兼宿舍，走出客房区，又来到了她午休时常驻的客房区前院，发现玛尔弗莱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报告都写完啦？”柯特兰托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袋一抽用工作来寒暄。

“早就解决了。”不过就是编，玛尔弗莱诺心说。

然后就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又是沉默，只是这一场沉默的原因和氛围都跟上一场不一样。

远方传来爆炸声，玛尔弗莱诺吓了一大跳，柯特兰托倒是淡定无比：“哦，荆棘堡的丹妮拉估计已经流窜到希恩夏因城了，她刚出场时就因为笨手笨脚而不小心引起了一场爆炸，好在没有智慧生命体伤亡，就炸掉了一个橄榄油仓库而已。”

“是这样……吗……”玛尔弗莱诺额角留下一滴汗。

一仓库的橄榄油，造成的经济损伤也是蛮严重的。不过刚刚发生变异的魔法师一般丢不出火球，能丢出火球的都是经过了系统训练且将元素魔法学得十分精深的法师——光是一个“系统训练”对北方及过渡带法师来说就已经是非常难得的条件了。

她估计只是无意识放出了一点火星，然后就把蹭住的仓库给炸了……毕竟是一仓库的油。

“你呢？”柯特兰托挑了挑眉，“你刚刚变异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玛尔弗莱诺挠了挠后脑勺：“我那时还不到十岁，无意中在夏天时让一杯水结了冰。”

“我那时居住的社区的长老也察觉到了法师与普通人之间的矛盾已经开始激化，没有伤人的法师也被教会火刑了不少。正好她也认识埃提尔纳，就联系埃提尔纳把我带去荒原了。”

“可惜我已经不记得那个精灵社区在哪个城市，否则我一定要偷偷回去一次，我想知道他们现在怎样了？都还好吗？我妈我爸现在又都怎么样了？他们会想我吗？”

“我还想对长老道谢，她没有直接把年纪还小的我逐出社区，也没有把我交给圣殿骑士，而是想方设法联系一个成年的法师来照顾、教导我。”

柯特兰托意味深长：“你很幸运，至少比那位荆棘堡的丹妮拉幸运。”

玛尔弗莱诺不置可否。

《白与金的布兰卡》中，被悄悄投放到荆棘堡换掉了同样拥有金发蓝眼的布兰卡的女孩、现在名叫丹妮拉（Daniela）的女巫的孩子，最终还是被圣殿骑士团抓住烧死了。

柯特兰托想，丹妮拉不该是这样的结局，她应该活着，没有人应该屈服于所谓的命运，更没有人应该因为人的感情而被扣上那么多恶意的揣测。

“抓住她的那位圣殿骑士名叫亚历克斯，是羚羊伯爵的侄甥，首都骑士团团长唯一的孩子，勉强算是来自羚羊堡。不过那家伙现在应该还没正式成为圣殿骑士，还在接受训练呢。”

柯特兰托说完，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圣殿骑士亚历克斯也是原稿中的男二，主打一个默默守护形象，虽然出场晚了点但讨人厌的程度并不比男女主更低。

一个故事可以用很多视角叙述出来，然而写下《白与金的布兰卡》的那位转述人格局太低、认知太低，只顾着“苏苏苏甜甜甜美美美”，最终让所有被转述人认可喜欢的、被设定为“正面人物”的角色都显得面目可憎也是难免的了。

《白与金的布兰卡》有一点点进步性，因为各行各业都有女性，这是那场梦境中的世界的根基；《白与金的布兰卡》也只有一点点进步性，因为梦见了塔勒维尔大陆的改编者罗枝枝局限太重，仍然热衷于把看似乖巧听话没有野心、其实只是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同时又最符合男性审美的布兰卡塑造成唯一的“好女人”。

改编者罗枝枝曾在社交账号上如此歇斯底里——或者说略狂躁地洋洋自得过，她说：“我才不要讲政治正确！这是大众喜闻乐见的！我的作品会很畅销的！”

然而在真正讲究“传统”的出版方眼里，她没有把塔勒维尔大陆的世界观改成极端男尊女卑，就已经是“政治正确”了。

但现在到了小说家无法控制——或者是无法梦见并按照“自己的想法”转述扭曲的二周目，被那个东西视为“娇娇女鹅”的女主角在重生后也不想再当“安分守己识大体”的乖乖女了。

她有她的野心和主观能动性，她要阻止莱缪尔获得名誉之戒，她自然也对“王妃”的身份不屑一顾而只在意荆棘堡继承人的身份。

尽管柯特兰托仍不清楚布兰卡的野心到底是什么，也不敢让布兰卡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但她仍然隐隐约约察觉到——莱缪尔这家伙离死越来越近了。

玛尔弗莱诺已经懒得追问柯特兰托这家伙怎么知道得这么多了，自动默认这家伙也是重新活过一次的。

他心想：会不会现在只有我还被蒙在鼓里？到底有多少人是重新活了一次的？我现在独自一精提桶跑路试图荒野求生没问题吗？

青少年时的玛尔弗莱诺在埃提尔纳失踪后就当机立断地狂奔到了离他最近的城市——也就是白月城的废城区，就是因为他快速判断荒原不适合单打独斗而城市有圣殿骑士团驻扎，所以鱼龙混杂又不在野外的地方最适合他一个落单法师生存。

但现在的情况越来越复杂，以至于玛尔弗莱诺恍惚间开始觉得在荒原单打独斗似乎也不是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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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