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四人一半精吃完夏伊诺做的色泽青翠、口味正常的炖豆子后，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帐篷和其它露营用品，准备离开苦橙荒原回到辉耀城了。

“你呢？你有没有准备去的地方？”格洛丽亚这是在问丹妮拉。

丹妮拉背起了她的弓箭和背包：“我也不知道，走哪儿算哪儿吧。”

卡特兰托眼珠一转：“不介意陪我们再走一阵子吗？”

丹妮拉打着呵欠说：“带队的那家伙不介意就行。”

“带队的家伙”指的是玛丽安。

玛丽安昨晚没睡好，此时此刻无比粗神经：“我为什么要介意？”

夏伊诺等她们都坐上马车，才说：“丹妮拉是个很轻的小孩，多载一个没有问题。”

格洛丽塔打趣地说：“对你来说当然很轻，对马来说就不一定了。”

此时此刻的卡特兰托，还在想着怎么帮丹妮拉这个倒霉的小女巫、索恩克罗夫特公爵的“假”女儿、给女主角垫脚的工具人逃过圣殿骑士的追捕。

不过这孩子似乎已经逐渐学会怎么控制魔力了，一起组队好几天了都没发生突然丢了个火球出来这样的事。

至于卡特兰托为什么不认为她可能认错人了，是因为原稿中的丹妮拉“金发蓝眼，有雀斑，脸圆，长得还行，但跟布拉坎比起来就逊色了太多”。

这个丹妮拉完全符合这些特质——当然，卡特兰托对丹妮拉是否“不够美”的判断，还是根据她两世的生活经验分析了很久才确定的。

毕竟她确实没有一眼定美丑——至少是大众眼里的美丑的能力。

那么她就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是丹妮拉·索恩克罗夫特——那个最倒霉最不幸的女巫了。

还有百分之十的可能性，在于丹妮拉说她没有姓氏时飘忽不安的神情。

那就是百分之六十的可能性了。

“玛丽安勋爵，你是没睡好吗？”丹妮拉见玛丽安整个人都摇摇欲坠，都快跌下马车了，于是翻起了背包，“这是我自己调……买的一种饮料，可能不太好喝，但喝了会很有精神。”

玻璃小瓶中是琥珀色的液体。

玛丽安本来还有点警惕，随后想到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于是还是接过“饮料”喝掉了，顿时感到神清气爽，连连道谢后又送给了丹妮拉一把匕首作为谢礼。

卡特兰托稍微回忆了一下原稿里的内容，原稿里是有说过丹妮拉跟其他躲在地下区的法师学过如何控制魔力和调配一些简单的药剂来着。

夏伊诺就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专注地抽着那匹老马。

距离苦橙荒原最近的城市叫鹅城，是一座不太发达的小城市，却是一座彻头彻尾的自治市——这里从未附庸于任何一个骑士领，只是恰好距离猎鹰堡不远而已。

四人一半精在来时是绕过鹅城直奔苦橙荒原的。

白月城与鹅城不完全一样，虽然因为埃特蒙兹家族与白月城市议会的借贷关系而获得了一定的自治权，但名义上仍属于金盾堡，且自治权也远不如真正的自治市那么多。

事实上，除了辉耀城那种首都性质的王城，绝大多数的城市都无法由当地领主百分百完全控制，不管是一直以来的自治市还是曾是附庸的自治市都很常见。教区、骑士领、自治市犬牙交错，是这个时代的特有现象。

大多数的城市都是以教堂为中心建立起来的，创世神教会对于建立城市这件事一直都十分积极。每个教区都有至少两个教堂——城市里的教堂，乡村里的教堂。

但城市里的治安官却多由市民议会任命，而市民议会则是由市民们自发选举出来的。教会不屑于参与市民们的政治生活，只热衷于忽悠贵族和富人给她们的城市建设计划与学术研究计划砸钱。

有些城市甚至还有自己的民兵组织，只不过民兵组织的存在都是隐蔽的，除非那个城市是真正的自治市，连名义上的领主都没有。

大多数领主能实际控制的地方也就只有堡垒、堡垒周围的乡村和庄园而已。有的小贵族甚至就只有一个庄园，连堡垒都没有。

这大概也是“在城市里才有自由的空气”[注1*]这句谚语的由来。

然而这种自由也只能覆盖到人类之中，异族的玻璃天花板仍十分厚重。

而且这种自由也十分脆弱，只要国王足够地蠢，那就随时可以给封臣一定助力以夺回对城市的控制权。

不过卡特兰托并不太清楚这些杂乱无章的弯弯绕绕，因为《白与金的布拉坎》原稿只着重描写角色与角色之间的纠葛，世界观设定都是一笔带过的。

着重描写角色纠葛，世界设定能不写就不写——这是不知是原作者还是转述者的罗枝枝在社交账号上得意洋洋地说过的“精妙的写作小技巧”之一，没有必要详写的设定通通略过，只把故事重点放在最吸引人的内容上。

不过罗枝枝只在社交账号上说她的小说稿里使用了很多“精妙的写作小技巧”，没说具体使用了哪些技巧。

以至于卡特兰托一直以为被她“穿书”后的塔勒维尔世界是靠着大宇宙的意志补完世界观的，因为罗枝枝的原稿真的是“非必要不解释世界观，不得不解释的时候也是一笔带过”，这是罗枝枝最得意的技巧。

现在的卡特兰托只是在想，“鹅（goss）城”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耳熟了，耳熟到有些别扭。

不论如何，一行人到了鹅城后，丹妮拉就直奔这里唯一的交易所，把在遗迹里找到的珠宝通通卖掉了。

“走去吃饭！说好的我请客！”丹妮拉似乎完全不怕刚到手的金币会不会马上就花光这件事。

丹妮拉似乎完全不怕刚到手的金币会不会马上就花光这件事，但稳重的中年学者格洛丽亚帮她想到了这一点，于是抢先提议找个便宜的餐馆比较好。

玛丽安跟卡特兰托都在猛地点头，卡特兰托知道她有困难，也劝丹妮拉不要乱花钱。

丹妮拉最终将晚餐的地点定位到了酒馆里，因为“酒馆里更有趣”。

鹅城就一家酒馆，菜单上的食物种类不多，原材料都是常见的家禽家畜，唯一的鱼类是熏制和腌制的鲑鱼，但酒的种类肯定是比食物要多的。

酒馆菜单上的鱼只有熏制或腌制的鲑鱼倒不是因为鹅城是内陆城市，毕竟内陆也是有河流的，与自治市比邻的霍克斯沃斯子爵领就有一条河，一直延生到鹅城的城郊，只是很少有人敢去城外的那条河钓鱼。

偶尔有偷猎者捞到了河鱼，也卖得非常高价，只有很富裕的市民才肯购买，因为私自在不属于城市的地区——也就是有可能是哪个骑士的骑士领的地区打渔属于偷猎行为，非常危险，这就是拿命换钱。

而城市里甚至城郊的水域卫生状况向来都堪忧，所以也很少有人会从脏兮兮的城内河段钓鱼或捞鱼。

荒原深处倒是也很难成为哪个贵族的领地，可荒原比乡村更加危险，只有彼南丝特精灵和偷猎者才有从荒原深处生还的能力。

一般市民可不会主动找死，离开相对自由一点的城市去到乡村，冒着被领主或效忠于领主的骑士发现的风险偷猎；更不会突然跑去荒原深处，冒着被野兽袭击的风险狩猎。

彼南丝特精灵在人类贵族的眼里“偷猎抢劫无恶不作”，但他们只在远离人类的荒原或森林扎营、狩猎，其实真不算偷猎。

而且，不打猎的彼南丝特精灵部族都是靠抢劫人类商队生存的，所以在市民和行商的眼里，以狩猎为生的彼南丝特精灵其实都挺好的——打猎的彼南丝特精灵部族都跟人类相安无事，只是贵族看他们不顺眼罢了。

不过彼南丝特精灵确实无法种地，因为他们不能在一个固定的营地驻扎太长时间，没有进行农耕的条件，除非部族中的法师刚好懂得催熟作物的魔法，以保证种植物能在下一次迁徙前就能够收获。

如果有彼南丝特精灵部族在固定的营地驻扎太久，就很容易被人类定位，被人类定位的后果就是被种族仇杀找上门。

没有正业的游民临时工/佣兵街溜子人群几乎都不把偷猎当一回事，有些无正业者就是专职偷猎的，一些富裕的市民愿意为野味和河鱼付费，所以一些穷疯了的无正业者也会为了交易野味或河鱼的收益而冒这个大险。

而并非专职偷猎者的无正业者也不乏出城偷猎的行为，只不过不会跑得像专职的偷猎者那么远。

游民临时工/佣兵街溜子人群中，也就以技艺赚取收入的吟游诗人和以头脑赚取收入的欺诈师才有可能从不参与偷猎——那也只是“有可能”而已。

熏或腌的海鱼之所以比河鱼便宜不少，一个是因为熏腌制品本就比新鲜食材便宜，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捕捞海鱼的风险反而比捕捞河鱼要小……

*

酒馆里的食物有蔬菜炖肉、烤内脏等，还有一种非常有趣的食物，叫面包碗。

面包碗通常出现在路边摊上，是硬面包做成碗状盛入炖菜形成的，吃法有趣，口味尚可，卫生堪忧。丹妮拉是个喜欢有趣东西的小孩，所以她那份食物就是面包碗配上小份的烤内脏，跟卡特兰托一样。

今天的蔬菜炖肉是豌豆炖羔羊肉，格洛丽亚想起了玛丽安在营地做的那种让人毫无食欲的灰褐色糊糊了——玛丽安说那也是豌豆炖羔羊肉。

“看，这也是豌豆炖羔羊肉。”格洛丽亚挑了挑眉。

夏伊诺笑得差点把汤喷出来：“好了，修女，她好像被你气到了。”

玛丽安决定不理她，低头吃起了硬面包、干酪和无花果。她的肠胃不好，所以外食的时候都是能不吃炖菜就不吃炖菜的——但自己炖的除外。

格洛丽塔怀疑玛丽安肠胃不好其实就是吃她自己炖的炖菜吃出来的，餐馆里的炖菜说不定都比玛丽安自己炖的靠谱。

*

四人一半精是早晨打扫营地、下午到达鹅城的，等在酒馆拖拖拉拉地吃完饭，已经到了黄昏时分了。

鹅城是个小型自治市，连旅店都只有一间，旅店里除了往来行商，就只有四处游荡当临时工的无正业者会住了。

因为鹅城并没有值得观光客特地去看看的地方。

几天折腾下来，卡特兰托早就想躺下休息了，她洗了脸漱了口，锁好门窗，钻进被子里睡了。

此时天还没黑。

一个遥远、模糊、熟悉却又不知道到底来自于谁的声音，一直徘徊在卡特兰托的耳边。

“卡特兰托……”

半睡半醒间，她觉得有些恐慌，又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为此恐慌。

“卡特兰托……你……谁也救不了……连你自己都……”

[注1*]中世纪谚语，也可译为“城市的空气使人自由”。

*

免责声明：

作者描述故事发生星球的社会形态和原稿中的历史走向时其实是中立态度，不代表对任何一种设定的全盘认同。

设定社会形态时难免会抓取缝合地球历史，但不可能完全按照地球历史上的社会形态来设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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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往返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