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快出来见见你的妹妹。”
轰鸣的雷鼓再次奏响前,母亲温柔的呼唤声悠悠传入房门。
妹妹?
……
是谁?
脑袋疼得快要炸开,她费力支起身子从床上爬起来。
一阵刺眼的光直面而来,条件反射性的,女人伸手挡了挡迎面而来的光。
很久,她才适应了门外的光。
一个又瘦又小还脏兮兮的女孩子出现在她眼前,母亲的手紧紧抱着她,眼眶红红。
女孩蓬头垢面,卷起来的裤腿夹杂着干硬的黄土泥巴,黑色的T恤衫洗得发白,不合尺码的T恤紧紧贴在身上。
是她。
阮棠狸一眼就认出她来。
她轻蹙了下眉,脚踏着精致黑色亮皮面小皮鞋的女人从楼梯上款款而下。
她怎么在这里?
女孩清秀可人的脸掩在污泥下,一双黝黑圆润的眼珠抬起,抬起头紧紧盯着阮棠狸,好奇又惊喜。
阮棠狸愣了一下,整个人错愕地站在原地。
她强压下狂跳在喉咙口的心脏,眯了眯眼,冷笑一声,“她?也配做我妹妹?”
许向夏的嘴唇瞬间瘪了下去,脑袋深深埋在胸前,如瀑般浓密的流海遮掩住她半脸。
母亲闻言,像是早有所料,并不吃惊。
她放下抱着许向夏的手,朝阮棠狸的方向走了两步。
可想到什么,她蹙了下眉,又停下脚步。
“阿狸。”
苏馨温温柔柔喊了一声。
阮棠狸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眉心。
她很久没有听到母亲的声音了。
“哼。”
她也从不需要母亲。
阮棠狸冷冷看着楼下的管家,吩咐道,“找个住的地方给她。”
说罢,阮棠狸略过站在许向夏旁边的苏馨,轻飘飘扫了一眼她。
真是乡巴佬。
阮棠狸眯了眯眼。
一件洗到发白的T恤紧贴在她身上,衣服都是七八年前的样式了,她还穿着。
阮棠狸站在第二道楼梯上,纤长白皙的手指随意一指,状似漫不经心指向许向夏。
懒懒道:“你,跟着管家去做几身衣服,没由来说我又苛待你们阮家的亲生女儿。”
许向夏眉心悄悄一动,又把头抬了起来,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怎么,没听到我的话吗?”
她眼神一凛,音色不着痕迹地加重,无形带给众人不容忽视的微压。
许向夏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嘴角浮起一抹天真烂漫的笑,歪歪头朝她道:“好啊,姐姐。”
站在楼阶上阮棠狸周身散发着冷淡疏离气场,精致小巧的鼻尖上泛着粉红,一双眸子平静如死水,激不起半点浪花。
许向夏眼神又黯了黯。
浓密的刘海遮住她晦涩不明的神情,别人看着,像是个魂儿都吓走的小可怜。
见有道灼灼的目光投向自己,似有感应般,阮棠狸颔了颔首,向那道眼神找寻去,可许向夏却低下了眸。
目光最终定格在许向夏身上。
她细细打量起她来。
清瘦,皮包骨头,瓜子脸,若仔细看,脖子上还有数不清的伤痕。
陈年老旧痕,却像是匆匆岁月流过时的烙印,深深刻在她身上,永远挥之不去。
许向夏低垂着的脑袋看不清神情,看样子像是逆来顺受惯了。
阮棠狸一挑眉。
丝丝缕缕的长发落在两肩,紧小的袖子随着她伸手撩头发的动作而往上滑,可怖的青痕爬满她的手臂。
许向夏再次抬头想看阮棠狸时,她却早已收回眼,转身进屋。
——
阮家曾走丢了一个亲生女儿,十几年间从未停止寻找。
阮东明眼见妻子日日以泪洗面,于心不忍,只好收养个女儿来缓解苏馨思女之苦。
阮棠狸就是那个幸运儿,是苏馨亲自从福利院挑的养女。
外界向来传言这位收养的阮家大小姐独具宠爱,万星捧月,宠得其性格乖张跋扈,目中无人。
许向夏不过是一个从农村认回来的土鳖而已,十几年来,她不可能是她的对手,也甭想染指阮家家业一分!
前世阮棠狸抱着这种想法,输得一败涂地。
她挺直的脊背忽地软下来,额头上渗出点点细汗。
踉跄几步,撑着床边猛跌了下去。
前世,她……
阮棠狸闭了闭眼,抬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看着许向夏那张稚气未退的小脸一刹恍如隔世。
手心传来一阵剧痛,她低头看去,指甲几乎快戳进肉里,身子无法抑制地哆嗦起来。
一个荒唐却又清晰无比的认知刻进她脑海里。
她重生了!
阮棠狸伸出手颤颤抚摸着自己的身体。
她记得自己死的时候漫天大雪纷飞,片片飘落在她身上。
如鹅毛覆盖了她全身,雪与她融为一体。
灵魂抽离体外,看着许向夏跪倒在雪地前红着眼眶徒手疯了似的把雪扒开,把自己挖出来。
可又不对。
她明明是被许向夏一刀插入心脏,被她杀死的。
阮棠狸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刚想到这儿,她的脑袋陡然一阵刺痛,阮棠狸不可抑制地轻吟一声,捂着胸口不断大喘粗气。
大脑一片空白,刺耳的嗡鸣声在耳畔尖锐响起。
她睁开眼,整个屋子天旋地转,胃部翻起惊涛骇浪,一阵恶心直冲天灵盖。
前世碎片似的记忆化作一双双白骨枯爪,硬拉拖拽着她的身体不断下沉,直坠深渊。
正当她逐渐陷入黑暗时,袖口不知被谁轻轻拽了一下。
阮棠狸飘在空中的意识与不断下坠的身体突然急速收缩合归一处。
她眨了眨眼,眼前模糊不清,看不清来人是谁。
下意识将来人大力推开,阮棠狸喘着粗气怒斥一声,“别碰我!!”
“呃……”那人被她大力掀翻在地,“扑通”一声狠狠摔在地上。
阮棠狸听见了,是一个女人的闷哼。
是女人的声音。
她这才恢复了些理智。
阮棠狸扭过头,有些费劲地睁开眼看向那个不速之客。
额头上的汗水滑过脸颊,滴落在地板,烙下一个深印。
阮棠狸扭头看去,一个瘦瘦小小的女人摔在地上,清瘦的小脸皱成一团,捂着脚踝,身子不停颤抖着,脸色微微发白。
“许向夏。”
她瞥开眼,想起前世那些与她混沌的记忆,音色沙哑地叫出她的名字。
上一世,她一口一个“乡巴佬”叫着。
这时许向夏还没接手阮棠狸手里的资产家业,也没有成为独当一面,雷厉风行的新董事长。
还是一个刚从农村进城不久,无知懵懂的小孩。
“你多大了?”阮棠狸哑声问道。
脑海中的记忆有些混乱,她不知道这一世的许向夏有多大了。
其实上一世她也不知道。
她不关心,也根本不在乎她几岁。
她只想她早点消失在自己面前。
可许向夏总能在九死一生的门里精准找到生门,死里逃生,最后给她重重一击。
倒在地上的女孩捂着脚踝,脸色发白瑟瑟发抖,轻声回复她:“21。”
这样算起来,自己死的时候许向夏才25岁?
阮棠狸闭起眼,心中长叹一口气。
自己竟然不过30岁就英年早逝。
不是说祸害遗千年吗……
她怎么这么早死?
“你起来吧。”
说这句话时,阮棠狸的脑海里一直来回播放着许向夏趴在自己尸体上痛哭流涕的神情。
可脑海里又忽然闪回一段与之截然不同的片段。
许向夏冷着脸,手中紧攥着匕首,毫不犹豫地插进她的胸膛。
无视她的痛苦,漠视她的死亡,狠狠践踏她的自尊。
阮棠狸紧蹙起眉头。
而这时,倒在地上的小女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软软糯糯道:“姐姐,我的脚踝好痛。”
说着,她抬起蓄满泪光的一双眸,眼尾红红地看向阮棠狸。
她看了地上的小女人一眼,暂时将心中疑虑压下。
“这么点小伤都起不来?真是身娇体弱。”
她有些别扭站起身,端着千金的架子,冷傲昂起头,哼了一声向她伸出手。
许向夏皙白的手指搭在阮棠狸温热的手心,垂眸极快掩去一缕笑意。
阮棠狸轻咳一声,拉了她一把。
许向夏顺势半倚半靠她怀里,一瘸一拐由她牵着走上床。
“姐姐。”许向夏弱弱贴在她身上,甜腻叫了她一声。
叫得阮棠狸浑身一抖。
她回过头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咽了下口水又冷傲收回脸。
冷冷命令道:“坐好。”
上辈子她可从来没听过许向夏叫她姐姐。
而现在她刚重生不久,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突如其来发生的一切。
包括许向夏的变化。
“我让刘管家带你回房间敷药。”阮棠狸语气平淡道。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许向夏听得懂。
于是一双湿漉漉的眸子低下,瑟缩抖了下肩。
“姐姐,你不喜欢我,是吗?”
她强忍着脚踝上钻心的疼痛和喉中的哽咽,将不争气的眼泪吞回肚中。
一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半落不落,眼尾早就被一抹嫣红晕染。
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许向夏颤颤喘了一口气,强颜欢笑地抿了抿唇。
十分知书达理,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的样子。
不等人来请,她自己站起身,一瘸一拐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阮棠狸怔住了。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先一步伸出手,拉住许向夏落在身后的手腕。
她低头看向许向夏灰蒙蒙的小脸,像不小心掉进泥潭里布娃娃,精美,却又无比黯淡。
许向夏一瘸一拐卖力往前走,好不容易走到阮棠狸身边,摇摇欲坠,差点要倒下来。
只能伸手牢牢扒住门框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紧抿着唇,垂眸看向拉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一颗温热滚烫的泪恰落手背,烫得阮棠狸浑身一颤。
她微张开口,轻轻喘着,像朵坚强而脆弱的小白花,带着浓浓不舍的眷恋,叫着姐姐的名字。
“姐姐……”
阮棠狸闭了闭眼。
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该是厌恶她,可为什么看到她这副模样,心脏会莫名抽痛。
内心痛苦挣扎一番后,她无声张了张口。
哑声道:“既然脚踝疼,就别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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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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