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娘子前段时间有了身孕,我便与她分了房住,谁知昨夜就听一声惨叫,我赶到时她已经跌坐在地上,流了好多血!好在救治及时,但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没了。”那瘦男人边说边领着若戚往院子深处走,“这儿就是我娘子现在的住房,她正在里边休息。”
瘦男人指了指紧闭的窗子,放轻了声音,“她说昨夜梦中惊醒,看见窗子被人开了一半,一个红色身影从窗外一闪而过,面容惨白,她当时被吓得直接就从床上滚下来了。”
“红衣……”
若戚作了个口型,就见那瘦男人瑟缩一下,顿时面色煞白。
“我娘子是那样说的!……但我当时便觉得定是对门的陈胖子做的把戏。那死胖子曾经就对我娘子行为放荡,直至我们成亲他也死性不改,平日总言语轻薄她,这会儿得知我家娘子有喜,定是心生妒意,才故意找人扮成那样来吓我家娘子。我这才前去找他……”
“或许真的并非他所为。”
若戚沿着瘦男人指的方向,看向卧房外墙与柴房之间隔的一条小空堂,这里平日阳光难以照进,又是两面通风,气温都比外面要低几个度。
瘦男人闻言,登时感觉一阵凉气攀脊而上,却见面前这位年轻女子神情淡淡,指了指空堂的尽头,“这地方易聚阴物。”
他双腿一软,顺势便要跪下去,却忽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的双膝托了起来,“无需下跪,我这便帮你设法破除邪障,不过在这之前需要你帮我找些黄纸和一个花瓶。”
若戚写好黄纸,将其贴于窗上以驱鬼魅,又在空堂中用布下法阵,回头就看见瘦男人躲在墙后谨慎地望向这边,见她最后将瓶口沾了鸡血的长颈玉瓶放置在墙角,不禁忍着心疼发问,“这花瓶……可是有何关键作用?”
便见面前这女子面纱上眼角弯起,语气笃定,“自然是有的。”
一般的道士与仙家为绝后患,都会选择直接除鬼,但若戚不一样,她习惯抓鬼,将鬼魅赶进任何一个容器中去,后期再将其放出来,观察是否能够将其驯化,为己所用。
但这点她却无法与外人说,毕竟几百年前就这么做时,她便饱受非议,这会儿为了仙门声誉更是免谈。
回到院中,她摆手拒绝了瘦男人递来的钱币,只教他帮着宣传一下凌天门,“若那胖子还来找你麻烦,也尽管找……”
就听“哐”地一下,玉瓶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瘦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女子便已蹿了出去。
若戚手中捏诀,已然准备与那鬼魅搏斗,到时却发现阴凉的空堂中不只一鬼。
她步履微顿。
就见玉瓶原本靠着的那边墙上,一个身着红色长裙、披散长发的女鬼正被一只筋骨分明的手掐住脖子按在墙上。
那手的主人,正是她上午才见过的。
那时他分明还是一派温和恭敬,而此刻却好似换了一个人,眼中尽是凌厉与冷冽,青筋暴露的手仿佛只要稍一用力,面前女鬼的头颅便会滚落。
然而他却并没有,若戚看见蔺珏抬起另一只原本握剑的手,拨开了女鬼面前凌乱的发。
那动作可算得上是轻柔了。
一种怪异的感觉自若戚心头涌起,她站在原地,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打破这片寂静。就在这时,一道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
与之同时响起的,是蔺珏喉间发出的一声冷笑。
下一秒,女鬼重重摔在了地上。
赶来的瘦男人僵在原地。
“啊!这、这是——!“
蔺珏转过头,眯起眼睛打量面前这两人,视线落在若戚身上时有几分意味不明,倏尔,他手腕翻转,拔出腰间长剑对准了地上的女鬼。
“这鬼魅作恶多端,近几日已经在村中害了三户人家,我玄清门接下委派前来整治。”
“不可!”
见蔺珏看过来,若戚眼睫微垂,“他家娘子受此鬼魅影响而致小产,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若是在此地解决,阴气一时难以散去,恐怕会阴气入侵体内而病。”
甚者更有可能激发同类怨气。
在蔺珏面前,她为保持人设,只得点到即止。说完后便悄悄观察着面前这名身形高大的男子。
就见他沉默片刻,又恢复了那幅温雅的神情。
“这样啊。那不知你原本有何妙计?”
若戚喉咙一紧,正欲开口,却见蔺珏已经看向满地的碎片,“用这玉瓶可是想私自抓鬼?”
说时迟那时快,未等若戚反应,地上的女鬼突然趁机躲开剑锋,尖叫着朝她扑来。
若戚下意识手中捏诀,余光却瞥见对面盯着她的蔺珏,对方似乎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他是想试探她!
反应过来,若戚扯着瘦男人的衣袖将他往一边拽开,自己堪堪躲过女鬼的突袭,待站稳时,那女鬼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回头看向站在一旁挺拔的男子,后者刀剑入鞘,眉眼风轻云淡。
可若戚却清楚,正如她喜欢抓鬼而非直接除鬼,她所用来对付鬼魅的一些术法也都是百年前独创的,若是刚才用了便会暴露身份。
此刻,她谨慎地盯着蔺珏,脸上却露出了些许迷惑与无措,“蔺门主……这是何意?”
蔺珏的视线于面前女子的脸上停留,落在她鼻梁一侧一粒浅褐色的小痣——和她一模一样。
他不禁向前走了一步,反应过来后又硬生生顿足。
“仙使,你已同我说好,可一定要帮帮我,帮帮我娘子啊!”瘦男人纵不明白两人的暗流涌动,却也看出了若戚在对峙中不占强势,想起她方才帮他踹过陈胖子,便偏向了她那方。
若戚看向他,正欲开口,就听蔺珏慢悠悠道,“既然姑娘已接手此案,在下便不多掺和了,告退。”
原本在刚才那女鬼便已被抓住,蔺珏这一插手,那鬼魅尚不知何时再来,若戚只得布了阵,等到夜里再探。
夜色渐深,风吹草簌。
若戚暗中潜入瘦男人家,隐匿了气息躲在柴房之后。静待片刻,果见一道身影一闪而过,她屏住呼吸,却见那身影于窗外徘徊片刻,却并不靠近墙角的玉壶。眼见那鬼就要离开,若戚指尖微动,准备亲自上前捉拿。
谁知这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站住!”
若戚面无表情收回手。
——她甚至还没看清,那鬼魅就已经被吓得没了影。
若戚又等了一会儿,没见个鬼影子,只好翻了墙出去,唤道,“付子岚。”
没有回应。
街道上的店铺都已经闭了门,唯有几家几户门口的灯笼亮着微弱的光芒。若戚心中一紧,听刚刚那声喊,这小子怕不是去追什么了吧?
虽然少来街上,但近来赋村发生的案件她却有所耳闻,先是这家人的小孩失踪,再是那家的妻子掉胎,还有一些被吓出精神病的,怕都是闹鬼所致,纵使付子岚跟着她有些时日,她却未曾教过他该如何打鬼。
这会儿他追去尚且不知道是他抓鬼,还是鬼抓他。
这样想着,若戚就觉得糟心:行善积德,从和鬼捉迷藏开始。
若戚点了张黄符,借着光在黑暗中沿街走去。
没几步,远处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若戚暗数三个数,即刻灭了火光,转身便朝反方向去。她立于一户人家的院墙上,尝试给付子岚传音,却没有收到回答。
见那名身着蓝色衣袍的少年跑远,若戚足尖轻点,落地瞬间她眉心一蹙,手中捏诀弹出一道灵力挡住了从身侧飞来的剑气,随即又旋身抬手格挡。
暗巷中不知是何时来的人,亦或是从始至终便躲在那里。
若戚没带兵器,只得赤手空拳,那人似乎意识到了这点,也收回剑,与之拳脚相加。
黑暗中,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样,只能凭近身搏斗感觉出那是个男人,且实力不容小觑。刚开始的几招,几乎招招是冲着要她的命去的,但凡实力稍微比她弱些的人都可能已经重伤在地。
然而两人交手十来个回合,越到后面,若戚越觉得这人并不想杀她。
那又是为何?
不是疲乏了就只能是……为了拖延时间!
若戚反应过来,立刻便想抽身,谁知手腕却骤然被人擒住,偏偏那人的力道极大,不给她一点挣脱的机会,将她按在了墙上。
若戚左手一翻,一张黄符被点燃,抛起,借着那点微弱的光她看清了面前的人,“蔺……”
她因着夜未易容,只系了张面纱,鼻梁侧的痣更为清晰分明,借着火光隐约与平日有几分相似。
蔺珏忽然朝她靠近了些,距离近到若戚能从他瞳眸中望见自己的脸。
“你可知这满街上都在通缉一个人?”低哑暗沉的声音响起。
若戚一怔,不防后脑磕到冷硬的墙面,退无可退,她心下一动。不知为何,白日里蔺珏将女鬼按在墙上那一幕莫名与眼前重合,只不过更为怪异:因为这次被按在墙上的人变成了她!!!
无数杂乱的念头如千军万马从脑海中奔涌而过。
若戚当机立断,“嘤嘤嘤嘤……小女同那人没关系,也不认识那人,还请蔺门主明辨!”
蔺珏眼中闪过刹那惊愕,随即他皱了皱眉,“白日里那家人墙上的法阵,是你画的吧,要知道那画法从未在仙家教目中详细记载,百年来会的不过寥寥数人,你又是从何习得?”
若戚顿了顿,看向他一脸茫然。
“以及喜欢用瓶子抓鬼的习惯,”蔺珏的声音忽而沉淀,再开口时又加重几分,“我从未见过第二人。”
“小女只是偶然于古书中习得,仙门中也无人知晓……”若戚边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一边却暗道完蛋,飞速思索着脱身办法,突然,她指尖微颤。
蔺珏冷笑一声,忽然抬手,伸向那张覆面薄纱,“那我倒是想问,你到底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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