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果然不能说太满。

箭如雨下。

三人避开箭，执斧人就又到眼前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三人明显感到有点力不从心了，执斧人却连呼吸都没乱，仿佛只是在做养生操。

谷三打开腰包，掏出一捆绷带，缠绕双手，“我来拦他，你们去找出口。”

柰理：“拦得住吗？”

谷三嗤笑，“虽然比不上你们部长，但我怎么说也是个A级吧。”

“你撑着，我们会想办法的。”

两人交谈时，方憬已经用“吞噬”吞掉箭，猫一般轻巧地越过低矮的灌木丛，钻入林中。

昏暗的林子里，鲤鱼身上泛出的幽光疾速飞驰。

柰理咬咬牙，缩紧和方憬的距离，“你发现什么了吗？”

方憬停了下来，手腕处越来越烫。在这个方向上走得越远，华翎留下的印记就越烫。

方静思索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才能用最简洁的话告诉柰理。

“直觉。”

一旦要解释清楚就不得不罗里吧嗦、长篇大论，方憬选择用一个玄之又玄的借口，“我感觉这边有什么东西在召唤。”

出乎意料的，柰理迅速接受了，“那我们接着朝这个方调查吧。”

林间小路两侧的树木高大挺直，红色布条被捆在树上，看起来阴森诡谲。

柰理扫了一眼布条，感觉很眼熟，“我们刚刚是不是经过这里啊？”

方憬：“有吗？我感觉我们一直在靠近某个地方。”

柰理扯下布条，“那我们再走一次。”

十分钟后。

柰理盯着树上的布条，“这是不是和我的一样？”

方憬反复比对布条，纹理、颜色、裂口都一致。

她确实感受到自己离某种东西越来越近了，但是眼前的状况该怎么解释？

方憬：“会是循环吗？”

柰理：“什么循环？”

方憬：“莫比乌斯组织的名字是什么？”

柰理，“莫比乌斯啊。

”你是说莫比乌斯带！”

提起莫比乌斯这个词，常人首先联想到的应该就是莫比乌斯带了。

将一张纸条的一端180°扭曲，两端再相连，就能得到一个莫比乌斯带。在这纸面上，不论怎么走都会回到原地。

她们现在或许是在某种莫比乌斯带一样的结构上行进。

莫比乌斯既然取这样一个组织名，用魔力构造一个这样的结构也不无可能。

柰理：“如果是这样，岂不是没有出口了？”

方憬：“没有出口就制造出口吧。”

柰理：“什么意思？”

下一秒，方憬就向她展示了什么叫“制造出口”。

方憬单手结印，红色鲤鱼从空气中钻出，不断膨大，最后如炮弹一般发射出去。

所过之处，树木向两边倒塌，一条干净整齐的新路出现在她们眼前。

柰理眼中规整的魔力环路上多出了一条新的路，就像图画书上的迷宫，被人用橡皮擦出一条路。

“走！”

方憬拉起她的手，趁着魔力还没来得及修复之前，顺着新劈开的路奋力奔跑。

柰理被她带着跑，几乎跑得要飞起来，头发在脸上胡乱拍打。

幽深的树林在两侧扭曲变形，白光在眼前越来越亮。

“我感觉我们离那里越来越近了。”方憬兴奋地说，“我说一二三，说完你就跳。”

等等等等等等！

柰理瞪大眼睛，前面可是悬崖啊！

“一”

“真的要跳吗！”

“二”

“不会摔死吗！”

“三”

“啊啊啊——！”

如同掉进了另一个次元一样，两人掉了下来，毫发无损。

周边的建筑很是破败。倒塌的窗上长满了厚厚的青苔。

周围不再是阴雨绵绵的氛围，空中太阳高悬。不热，但足够明亮。

方憬顺着印记指引的方向前进，直到被一个透明的屏障挡住。

柰理：“是防御型封印。给我五分钟。”

五分钟后，两人继续前进。方憬在一个平平无奇的落叶堆前停下。

扫开落叶，脚下是透明的玻璃。两人擦掉玻璃上的灰尘，看清下面是什么时，双瞳骤然放大。

玻璃下是一排排的婴儿。婴儿们躺在保温仓中，保温仓下的瓷砖刻着莫比乌斯的标志。

如果忽略掉他们头上的犄角，毫无疑问是人类幼崽。

一个长着蓝色犄角的婴儿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抬头看。

柰理捂住嘴，轻声道：“这就是莫比乌斯的怪物培育园吗？”

婴儿的眼中倒映出两人的模样，她忽然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如果忽略掉他嘴里两排细密的牙齿，或许会很可爱吧。柰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是人还是怪物？”

方憬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她手掌一缩一伸，婴儿笑得更欢了。

方憬：“你觉得他们是人还是怪物？”

柰理：“怪物吧，毕竟没人长这样。”

方憬：“但是他们和我们一样，身体里流淌着魔力。”

柰理不明所以，“其他怪物不也是吗？总之我们的任务就要完成了，记下方位，上报部长。”

“谷部长也还在等我们，你再轰一次路，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喂，方憬，你听到了吗？”

方憬点点头，把落叶重新盖上。两人渐渐走远。

看不到人也听不见脚步声了，婴儿瘪了嘴，大哭起来。其他保温仓里的齐齐转动脖子，朝她的方向看去。

研究员应声而来，把她抱在怀里，轻柔地晃动。

“你这样把她当人哄，她长成人了怎么办。”

研究员：“怎么可能，怪物就是怪物，人就是人。人只要有吃的就能长大成人。怪物可不行，心情不好就会闹。”

“这倒也是。对了，上面说最近有猎魔人来了，你注意点，别让这些小家伙被发现了。”

“知道了。封印很牢的，没那么容易进来。”

……

“谷部长，我们发现培育园了!”柰理兴冲冲地赶到鼓楼前。

谷三正靠着高大的树木，仰头望天。

“找到回去的路了吗？”

柰理走进才发现谷三的右小臂那里空荡荡的，绷带被血染红了，红成了一片。

“你的手……”

“没事，小伤。”谷三不在意地笑了笑，“安个钢铁的，说不定更好用。”

“可惜让他跑了。”

话说得轻巧，但该痛的还是痛。柰理给他重新清理包扎，谷三痛得面容扭曲。

方憬破开封印，三人在山脚现身。

六夭被吓了一跳，“你们终于出来了，没打扰神灵会吧？”

“神灵会？”

“啊，忘记和你们说了。”六夭懊恼地低下头，“每个下雨的日子，崖村的祖奶奶会在山上出现，举办热闹的神灵会。

如果有新生的孩子，祖奶奶就会在在树上绑红布条，为他们祈福。据说她会捉弄误闯进去的人。不过一般人也见不到。”

听起来像是某种迷信的说法。方憬心想。

“你说的祖奶奶是不是穿着蓝衣服？”

“对对。你看见了？”六夭惊道，“运气真好。”

“或许称不上运气‘好’。”

柰理把“好”字咬得很重。

谷三：“先别管什么神灵会、祖奶奶了，我觉得我需要先去一趟医院。”

六夭从羡慕的情绪中惊醒，“对不起，我们注意到。三哥你快上来！”

吉普车嗖地一下从原地冲出去。

身穿红衣的孩子们在视线中缩成一个个小圆点。

木崖第一医院。

医院前摆着几个小摊，炒粉的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方憬接过炒粉，刚翻动几下，就看见一条白花花的虫子，是熟的。

柰理眼下嘴里的炒粉，问，“你怎么不吃啊？”

方憬想了想，决定还是别打击她的食欲为好，合上刻着“可降解餐盒”的盖，道：“我还是回去再吃吧。买票了吗？”

她的手机在车上摔坏了。用好几年了，也没有什么修的价值，拔卡后索性扔了。

木崖镇倒是有卖手机的，但是型号都比较老了。方憬暂时也没什么需要用手机的，回去再买也不迟。

柰理三两下吃完，“还没呢。走高速的话得坐差不多一天的大巴，最近的机场离这里一个小时。”

方憬：“买机票吧，头等舱。钱我出，回去转你。”

柰理两眼泪汪汪，“我们做一辈子搭档吧！”

柰理立马打开购票软件，“下午回去的话是半夜到达，选明天上午出发的航班吧？”

方憬：“行。”

六夭听说她们要回去，开车送两人去机场。一路上，六夭兴致勃勃地问两人神灵会到底是什么样的。

饶是柰理这个无法忍受冷场，有话必接的人也把话说尽了。

机场不大，但是比预料的干净整洁。至少门口不会看见掉在地上的芒果皮。

六夭朝她们挥挥手，“有空再来啊！”

柰理苦笑着，“还是不要再来了。”

白星机场，航站楼内。

人流如织，形形色色的旅客或是背包、或是推着行李箱，一切都按着秩序运行。

白星大楼依然耸立在那，看着熟悉的建筑，柰理有种回家的感觉。

隋梦刚出门就看见她俩，“哟，哪来的野人啊。”

柰理：“隋梦——我可太想你了！”

隋梦嫌弃地推开她，“赶紧进去吧，杜易水等着你们呢。”

柰理垮了脸，“方憬你去，行吗？”

方憬：“我一个人汇报吗？”

隋梦：“不行，你俩都得去。走了，祝你好运~”

隋梦走出几步又扭过头来，“对了，方憬你和司诚以前就认识吗？”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方憬带着疑惑应道：“我们确实以前就认识了，怎么了？”

“没什么。他昨天说联系不上你，希望你有空就去找他复查一下。”隋梦笑了笑，“可能是我职业病发作，想多了。”

方憬点点头，“知道了，我有空就去找他。”

隋梦目光忽然深邃，“你能给我打探点信息不？他堪称是我们部门最神秘的人之一，连我这一级情报人员都只知道他的名字。”

“隋小姐想知道司诚医生的什么呢？我很乐意替您向他询问。”

一道如蜜糖般的嗓音在隋梦身后响起。

“啊哈哈这不是赵助理嘛，我还有事，先走了啊。”

风风火火的隋梦脚底生风，蹭的消失在三人眼前。

被称为赵助理的人向两人打了个招呼，“二位下午好，工作愉快。”

方憬嘴角抽搐，有生以来第一次听见这么黏腻的声音，实在是很难维持表情。

柰理小声道，“工作怎么可能愉快。”

赵助理扬起能腻死人的笑容，“您说得对，工作确实很难令人愉快，特别是麻烦自己找上门的时候。”

……

方憬简单做了个汇报，三言两语讲了车辆的意外事故和怪物培育园的存在。

车是C区提供的，不知道杜易水会怎么向交代谷三。

柰理眼观鼻鼻观心，尽量缩小自己的身体，减少存在感。

杜易水：“辛苦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这就是说她们可以走了，柰理脚底抹油，立马溜了出去。

方憬脚步一转，白星副楼走去。

医师办公室里。

护士急匆匆地敲开大门，“司诚医生，谷翔擅自出院了。”

司诚：“知道了。”

护士：“诶？不要找回来吗？”

司诚：“尊重病人意愿。方憬来复查了吗？”

护士：“没看见她。”

赵助理伸了个懒腰，道：“你和那个方憬是什么关系？这么关心她的身体。”

司诚想了几秒，“不是什么关系。”

“好含混不清的话。”赵助理翻了个白眼，“算了，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以后不要把自己的工作扔给我好吗？我好歹也是个高材生，是这么用的吗？”

司诚：“这种重复性工作太无聊了，交给你正好，我先走了。”

赵助理：“你又翘班？凭什么你能早退我还得干活？”

司诚微微一笑，“是你要跟来C区的吧？不是说做什么都行吗？你们明天早上记得来。”

司诚嘴里的早上通常指早上七点。

护士：“啊？！”

赵助理抓狂道：“烦死了，你起那么早干什么！”

等他偷师成功就篡位！

愤怒的喊叫穿透实木大门。

方憬觉得自己或许不应该这个时候来的，还是换个日子吧。

“怎么刚来就走？”

厚厚一层茧子擦着皮肤，从后面轻轻环住她的手腕，有点痒。方憬把手拿出来，指了指门里，“他没事吗？”

司诚收手进风衣口袋，“不用理他。任务结束了吗？”

方憬：“算是吧。对了，你现在有空吧？”

司诚嘴角含笑，“当然有空。”

揽月公园。

时节已过，公园里的银杏树变得光秃秃的，一旁的广玉兰叶则正绿。

方憬酝酿时，司诚忽然开口，“不是秘密吧？如果是的话，还是不要告诉我了。”

灰蓝色眼睛看着方憬，好像一旦方憬说了，他就会背负某种沉重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