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刚认识的人抓着手，晏笙实在无所适从，可元君的力道着实大，他往回拉了拉也无济于事，只好轻声问：“元君？”
可元君却不看他，沉默着咬开自己的指尖，不由分说便将鲜血按在晏笙已经爬满黑斑的掌心，眨眼间那血竟又全数都钻进了伤口。
杭白立站在一旁，探头看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他也只在医书里对魔气攻心之症有所了解，可说起怎么治，现世恐没多少人知道。这阵里魔气太厉害，绝非阵外山谷能比，他待了这么久都没遇上过魔气攻心的情况，还以为随着魔界消失，山上的魔气都不再有强攻击欲。
故而一见元君放血，忍不住就问：“这是何意？难不成你的血能压制魔气？”
元君不搭理求知欲暴涨的药修，只死死按着晏笙的手，头也不抬就问：“痛不痛。”
晏笙张了张嘴，总觉得自己若是此刻说了实话，这少年的手会更抖。
他刚要说“不痛”，就又听元君笃定道：“算了，你会撒谎，我宁可不听。”
晏笙惊了惊，暗道元君怎么如此通透，连他想说什么都能猜到，可当少年再抬头时，却见不远处已经走来许多人。
他皱起眉，伸手一拉元君将人护至身后，刚向下拉了拉遮脸的兜帽就听元君幽幽道：“不愧是不灭天，比外面的草包快这么多。”
只见整整齐齐的蓝白衣裳中，只有领头的几抹彩色，瞧见他们三人时俱是脚步一顿，走近见是活人才松口气。
杭白立来回看看，此时也认出来人都是不灭天的，抓着孟扶光的手就说：“仙师啊，你们可算是来了！”
孟扶光扯回自己的手，抱着剑便问：“三位，你们是怎么进来…”
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常香见踹了脚膝盖，骂道：“又开始了是吧，都说了见面第一句，点头拱手自报家门、拜见您好自称在下！”
孟扶光被踢狠了，委屈地躲到一旁女修的身后大喊：“师姐！别打了！”
常香见嘿了一声，又追上去接着教训，就这样围着那女修愣是绕起圈来。
众人沉默地看着，晏笙也一时无语。
他信了，那日宴席上孟扶光绝非故意刁难谢时渊，而是真的说话直、效果佳。
杭白立看傻了，可能在他的想象中，不灭天的仙师都是不苟言笑、肃杀端庄的形象。
他讪笑着重新挪回晏笙身边，好奇问：“这些都是苏公子的同门吗？”
他的音量没有降低，在场众人都听得见，一下子所有人都看向晏笙半遮着的脸。
被孟扶光当柱子绕的女修皱起眉，打量着晏笙，疑惑道：“你是？”
杭白立这才发觉形势不对，皱起眉回望晏笙，也问：“苏堰公子，难道你们不认识吗？”
真是显得你长嘴了。
晏笙深吸一口气，暗骂不灭天的人动作太快，正想着如何糊弄过去就听一旁响起清冷声线，身着一袭白衣的人冷笑着走到他面前，开口便道：“认识，我的人。”
“……”
“白道友的人？”女修惊讶地挑挑眉，“那难怪我不认识。”
白攸弥呵呵一笑，抓着晏笙的手就要把人拽走，可刚拉住他就被另一只忽然伸出来的手拍开了。
“啪”地一声，清脆又响亮。
众人盯着他瞬间变红又变紫的手背，纷纷倒吸一口气。
这十成十的力道，真的很难说没有私仇。
女修呀了一声，凑上去捏了捏白攸弥的手，一脸淡定道：“掌骨裂了。”
等等，就裂了？
就这么一下！？
藏在兜帽下的双眼顿时瞪大，猛地回头看向刚打了人的家伙。元君状似心虚地摸摸鼻子，嘟囔道：“天生力气大，不能怪我。”
众人愕然，心想您真是说瞎话不打草稿，什么天生神力能一巴掌给人把手都打残？
况且，人家可是青丘神裔！
白攸弥铁青着脸收回手，死死盯着重新又躲回晏笙身后的人，似笑非笑道：“给我个解释？”
晏笙悻悻抬臂护着人，低声道：“误会，小孩子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
“你…”
晏笙见白攸弥气狠了，连指着他的手指都开始发抖，忙又摊开手掌递出去，软着嗓子说：“我受伤了，刚才你差点抓到伤处，真不怪他。”
他早就摸透了白攸弥是个什么性子。
吃软不吃硬，绝对维护狐族的尊严，见不得同族被欺负。
果不其然，白攸弥一看晏笙的手就就连语速都变快了：“怎么回事？”
杭白立小声插话：“苏公子是为了保护元君，这才被魔气偷袭的。”
言外之意，元君反过来保护晏笙，力气大了点合情合理。
可白攸弥反倒冷哼一声，“这小子还需要他来保护？不自量力。”
晏笙默了。
他想到元君轻而易举就把魔气给捏碎的狠辣，情不自禁咬住嘴唇。
好像还真用不上他来保护元君。
幸好，有孟扶光在的场合，气氛通常不会凝滞太久，他一脱离师姐的魔爪就凑到几人跟前，热情道：“既然都是不灭天的，受伤了就让沈师姐看看呗？”
杭白立又是哇了一声：“沈！？晚山琼音的沈书颜！？”
原来方才一眼看出白攸弥掌骨断裂的就是沈书颜，琴药双修皆是不灭天当代弟子首名的沈书颜，世人都称一句——愈世仙子。
常香见叉着腰站在一旁，扶着剑也应声：“对，书颜医术了得。”
沈书颜和常香见是闺中密友，她笑呵呵地走到晏笙面前，弯起月牙似的笑眼便轻声道：“公子，让我来瞧瞧吧？魔气攻心虽然棘手，但悄悄告诉你，我可以治哦。”
晏笙眨眨眼，想起元君点在掌心的血，忍不住回头看了看。
元君只冲他笑，什么都没说。
好吧，看起来不会有意外。
“那便劳烦仙子了。”
他顺从地跟着沈书颜走到一边，寻了处靠树的角落席地坐下。杭白立很想跟上去瞧瞧，却被元君一反常态地推着走到湖边，跟着其余人一同看向湖心岛中的雕像。
他本来还很不满，但一听周围的人说起雕像狐狸和白攸弥之间的联系，瞬间就又燃起别的好奇心，再也想不起身后的医修魁首。
晏笙跪坐在地，安静地看着沈书颜操控灵力于他掌心织补探查。
“很痛吧？”沈书颜忽然开口，朝着晏笙瘪嘴，“它一口咬在经脉上，换成旁人早就倒地打滚了。”
面对医修，晏笙没必要撒谎，迟疑着点头道：“是有些疼。”
沈书颜的眼睛亮亮的，装着善良的担忧和同情：“现在我先帮你止疼、护住心脉。但魔气攻心不是小事，回不灭天后千万记得来晚山琼音拿药，知道吗？”
晏笙笑着颔首：“多谢仙子。”
至于回去拿药什么的，他没往心里去。
沈书颜又诶了一声，好像十分疑惑：“不过…我看现在那魔气根本不敢钻进你的识海灵府，胆子还小得很，好像在害怕什么。”
她嘀咕着，想不明白。
晏笙则是皱起眉，回头看向远处的黑衣少年。
他一个人盘腿坐着，明明看起来十六七岁，模样稚嫩得很，却不亲近其他人，宁愿一个人坐着。
湖边的人们七嘴八舌，说着那尊雕像。
有人说：“这怕不是匠人胡来，世上哪有十条尾巴的狐狸，听都没听过。”
又有人说：“不周山上的事誰说得清楚，这玩意儿说不定都上万年了，天晓得那时候有没有？
还有人当即向白攸弥求证：“白道友，十尾狐妖到底存不存在？”
白攸弥不耐地瞥了眼那人，转过视线看向雕像，刚要开口却被人抢过了话头。
转眸一瞧，竟然是坐在地上的元君。
这人依旧一副闲人模样，说话时还晃着头：“怎么没有？昔日魔尊手下第一大将——天狐，听说过吗？”
白攸弥蹙起眉，欲言又止。
杭白立接过话茬：“可是我记得狐族只有两只狐妖登上神魔位，他们都是九尾狐啊。”
元君悠悠睁开眼，看着雕像，缓缓开口道：“十尾天狐，司战魔将，你说呢？”
话音刚落，他起身拍了拍腿，对正伸手去摸湖水的不灭天弟子说：“活腻了就摸，天河水，生魂摸了最少折寿十年。”
当晏笙走过去时，听见的就是元君的这一句冷嘲热讽。
这小孩，脾气真的很无常。
他摇了摇头，轻拍元君的肩膀，就见刚才还在阴阳怪气的人瞬间收了气势对他轻声道：“怎么了？”
这变脸速度看得晏笙失笑，他无奈道：“你怎么知道这是天河水？”
“因为世上有两种水最特殊，一在鬼界黄泉，二在昆仑天河，它们一个不映人、一个不载物。”
说到这里，元君随手从怀里找了朵花，蹲下轻轻丢进水里，花果不其然沉了底，半点不挣扎。
元君笑笑，对晏笙耸肩：“瞧，我说的。”
孟扶光在一旁鼓起掌，“小兄弟居然连这都知道，简直和我大师兄一样厉害！”
元君笑容一僵，幽幽看向对他啧啧叹服、甚至还竖起大拇指的人。
他沉默着，双眼沉沉。
孟扶光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摸了摸头，索性拿着潮生剑除祟去了。
“师姐！带人干架去！”
“臭小子，你闲不住是吧？！”
身后热闹得很，晏笙则是还蹲在原地，一眼不看身后。
人都在这里了，出云去哪里了呢？自从见到不灭天的人，他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
出云：确定是想我吗？其实是在失望没见到我主人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碰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