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初相识 2

春风三月阁的连片后院中,在东南的极偏僻方位,鹤公子有一间独属的小屋。那房间布置低调又简约,没什么贵重的金玉装饰,也没有价值连城的古玩字画,不过胜在房间采光好、大而通透,内里座椅床榻的选料无一不是最软,最使人身心舒适的。

鹤公子对他的房间珍而重之,每每出行,必要落锁。

近日,他更是多准备了一把重锁,牢牢地把房门关得严实。外出锁门一刻钟,进入开锁一刻钟,鹤公子拎着飘香的食盒,方取下那两把大锁头,挤入半个身子,便是恨不得直接把门关了上。

白茉莉喝一口青菜糯米粥,取笑他:“别人是金屋藏娇,你是破锁藏娇,掉面得很。”

鹤公子再喂她一口,不服气道:“我若是换上两把宝气珠光的金锁,每个过路之人,岂不是都要看上几眼。没事,也要看出几分事端来。”

白茉莉吞了粥,又道:“便不是金锁,你在这三月阁的后院,锁一间房,也有股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心虚。”

鹤公子放了粥碗,喂她吃笋尖:“那我合该在门外立块牌匾,上书‘屋内有天下最绝情之人,凡是想情想爱的傻瓜们,尽管参观’。”

白茉莉倒牙:“你酸不酸呀?”

鹤公子问:“酸笋尖不和你胃口咯?”

白茉莉微张嘴,一筷笋尖适时地又送至。她夸张地尝了尝,哀叹:“嘴里无酒,吃什么都没滋没味。”

鹤公子不理她,若是理她,一颗心准叫她折磨地七上八下,欢喜地来,再次伤心地走。喂完白茉莉吃饭,他收拾下东西,开始给她汇报探听来得诸多消息。

白茉莉首先一句,问:“三请令呢?”

鹤公子有问必答:“藏了起来。”

“藏在何处?”

鹤公子不自觉望一眼窗户旁摆放的妆奁,他并未多作掩饰,直接把三请令藏在了妆奁后的暗格中。白茉莉看不见,就算看得见,她也鲜少在意那些玩意儿。

他自觉藏得严实,语气轻快一点儿,说:“不告诉你。”

今日是锁城的第三日,潜藏暗中的势力渐隐渐消,安分许多,但焦柳两家的冲突和戒备依旧。鹤公子并不打算把全部的消息,毫无巨细统统告知白茉莉,他只挑出了其中几件大事,单说“焦光远身上的毒,便就是焦家也没有查出究竟。”“三月阁竞拍又开,不过再没有能超过‘他’的价码。”“淮扬城中博水客栈,有人寻仇,陈尸屋内。”

白茉莉打个呵欠,问:“何时了?”

鹤公子把合上的食盒,再打开了放她面前:“这不才吃过早膳?”

白茉莉便是说:“东家长、西家短的东西,听得人困乏。你倒也帮我打听些有用的消息吧。”

鹤公子冷哼:“得收费。”

“哎呦呦,”白茉莉执起他的手,意味深长地捏一捏,笑说:“那我买你一个月?”

鹤公子手上没力气,他连功力尽失的白茉莉,都比不过,抽不出手。不止手抽不出来,他手指还跟不听使唤似的,反而轻轻地把白茉莉的手指攥了住,唇角的一抹笑意,抿着唇,也掩不去。

他心里欢喜,嘴上说:“买什么?单说这两日你吃我的,喝我的,我都没收你费用。”他还撒娇地抱怨,“遇见你一次,我定要损失一大笔银钱。”

“那你倒是可怜了。”白茉莉随他笑。

“也不是。”鹤公子垂眸看一眼空了的手,更多的时候,是他及早做好了损失的准备,人却没来。空等多日,更显得望眼欲穿,自找损失的他可怜。

白茉莉大抵是因为中毒,身体也虚弱,她的手凉凉的,倒和她没有感情的心,相像了一点。

鹤公子陪着白茉莉,闹了一天。

夜幕四合时,他点起灯,明亮的一盏烛火,照亮了整间房。他跟白茉莉说:“我点灯了。”

白茉莉困倦地说:“点没点灯,我又看不着。”

但鹤公子不在意,反而坚持说:“灯我点一宿,不熄。”

“……”

“茉莉,我会治好你的眼睛。”

白茉莉听觉房间里没了声音,她翻个身,还是颇不习惯眼前一片漆黑的情形。

她总要想个办法,找一找三请令,寻一寻飞贼,通知一下柳家……算了,通不通知都无所谓。她用上她仅有的一点良心,思考要不要从鹤公子身上下手。

但他是她姐姐指明拍买的人,她姐姐这是个什么眼光。

白茉莉这样想,再对着鹤公子时,不由起了几分挑剔的心思。

锁城的第五日,鹤公子琢磨着要不要再多加一把锁。

白茉莉说:“你索性在我手上挂个锁,倒叫我哪里也去不得。”

鹤公子胆子大些,顺势扣住了白茉莉的手腕。白茉莉因常年行走江湖,肤色偏蜜色一点,而他是瓷白的腕间,偏白的肤色,但他感觉自己的面颊此时怕是都红透了,呼呼地发烫。

白茉莉任由他抓着,她甚至有点笑意。她倒是真没见过,谁家少年姑娘牵手,是要扣住手腕,押解犯人似的。春风三月阁也算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风月所,自小在此间长大、理应见惯情事的鹤公子,怎的是如此?

鹤公子定了定心神,语气严肃,再次告诫白茉莉:“千万不要出门!”

白茉莉不屑道:“你把三请令还我,我命便金贵,江湖无人敢伤。”

鹤公子说:“那朝堂之上又如何?先前与你一起的红衣姑娘,和宫中有牵扯,已被东厂的人抓了走。”

白茉莉一惊:“何时的事?”

“昨夜三更。”

白茉莉又问:“你这一身脂粉味是怎么回事,怕不是又去谁人房中抚琴了吧?”

鹤公子着急地辩解:“你你你,给你抚琴你不听,怎么又怪我去给他人弹琴去了?我的一把焦尾琴,从头至尾都放在房中,你何曾见我抱出去过!”

白茉莉夸张地别过头:“我是觉得你实在熏人。”

鹤公子是个一点就着的急性子,他站起身,气道:“白茉莉,你莫要太过分!”

白茉莉用衣袖捂住口鼻,再转个脸,不欲多言。

鹤公子气得手都哆嗦了一下:“过分!”他又说,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白茉莉的额头。

亏得是有衣袖的遮掩,不痛不痒地受他一下戳,白茉莉差点要笑出来。

她这几日算是摸清了鹤公子的脾性,大概是先前一回儿哄得他狠了,教他极不信任她。说好话,他不听不听,说个挑剔的话,他介意地要命。一等程度,大概是以冷哼回应她;二等程度,就是翻来覆去的“过分!”“欺人太甚!”;三等程度,说话语调都要染上些哭意,偏他还强行压抑着,故作镇定,委屈地、小小声地抽一下鼻头。

鹤公子生完气,坚决地自我安慰,绝不要自我怀疑,他好闻得很。他用的熏香是交宿城所产的承云青丝,经得城主亲自调配。曾经白茉莉还夸过此香冷然,与“鹤”一字极配。莫不是她先前又在骗他,还是现今骗了他?亦或者是她只是单纯的不再喜欢了?

鹤公子思来想去,末了,说:“你饿不饿?”

白茉莉点头:“饿了。”

鹤公子寻了个台阶,赶紧出了门去:“我去准备。”他照例去到后厨点选了几样菜品,按照白茉莉的口味,一一叮嘱过用料和酸甜忌口。只是他这次没在一旁盯梢,转身又去了别得地方。

鹤公子方走,窗户吱呀一声响,有人翻窗而入。

来人环顾一周,问:“白姑娘可在?”

白茉莉听出那人的声音,当即不满地说:“我可是被关了三日有余,懒秋风,你怎得现在才出现?”

懒秋风暧昧地笑笑:“此处不好找,还挺费钱。”经他几日探寻,所谓销金窟,当真是一寸的光阴,千百金的流水与人。

白茉莉问:“外面现在什么情况?”

“昨夜三更,焦家解药库被盜,后被人恶意纵火。大火借着东风,连烧了半个焦家。飞贼盜的药,这火——是东厂的掌印都督东门煜指使人放得。”

白茉莉沉吟:“还有其他消息吗?”

懒秋风意有所指,道:“不惊讶?”

“我早已知晓。”

“呵呵,”轻笑两声,懒秋风说:“你足不出户,消息倒是比我灵通。”

白茉莉也笑,语气嘲弄:“我现今可是在江湖最大的消息贩卖点,而且是正中心住着哦。”

懒秋风津津有味地问:“那你知道你一个三请令竞出‘无价之价’,将鹤公子捧成三月阁的魁首,成了鹤公子亲邀的入幕之宾吗?”

白茉莉蹙眉:“你要是专门为了嘲笑我,赶紧滚蛋。”

“别那么绝情嘛。”懒秋风拖长了语气,存了搞事的心思,“你既已是入幕之宾,我来,又当如何?”

“……”

“我听见鹤小公子回来了,我留在此处,与他一同伺候你罢?”

白茉莉无奈地伸出手,手指虚勾,发了一个逗弄的音。

懒秋风不明所以。

“所以啊,”白茉莉说,“你不合适。”

鹤公子匆忙间洗了个澡,发丝还湿漉漉地披在身后。前几日竞价时,他为求场间效果,刻意染出了特殊的白发色,黑发尾,此时几番清洗,颜色已褪去了许多。

他提着食盒,记挂着喊饿的白茉莉,小跑着往回赶。

行至屋前,他诧异地看一眼半开的窗户。收回视线,低头开锁时,他若有所觉,抬下头,视线正瞧见一人翻墙离去的背影。

大家吼,我是存稿箱子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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