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做了一个很怀念，又无法抓住的梦。

从深邃的黑暗中醒来的恩奇都抬起手捂住眼睛，好似沉溺在梦境没有完全苏醒过来。

但他实际上什么也没有想，过往的一切早已是模糊的碎片，无论怎样也无法拼凑完整，明明在梦中很清晰的画面，转瞬间，似乎连吉尔伽美什畅快的笑颜都看不见了。

这是沉浸在此间之恶转换身体的后遗症，背负着所有时间线的人类恶，纵使是神造之物也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情感缺失的现象，说来可笑，以前的恩奇都大部分情绪是为了贴近人类而模拟出的伪装，现在的他却连最基本的笑容都难以做到。

自己......又睡过去了吗？

再次失控喝了吉尔伽美什的血后。

缓缓睁开眼的恩奇都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身旁阖上眼休息的吉尔伽美什。

金发青年坐在巨树下，犹如一只休憩的雄狮，浑身的气势使他仿佛置身于雍容的王座之上，即使脖颈间有红色的血迹，仍然丝毫不显狼狈。

恩奇都视线向下，他的另一只手正被挚友紧握着，脑海中飞快闪现梦中破碎的画面，令他不自觉地放柔了目光，露出了只有曾经的泥人才会出现的表情。

吉尔伽美什好像已经睡着了，沉睡中的乌鲁克王五官不似平时那样张扬锋利，多了一丝年幼时的可爱。

从暗堕以后，恩奇都就没有好好看过友人的脸，那种强烈的影响力再次涌上心头，比任何一次都要剧烈。

想要触碰他。

想要像以前那样，伴随在他身边。

即使身体叫嚣自己不需要所谓的情感，可真正主宰这具身体的灵魂却不断发出与之相悖的低语。

恩奇都伸出手，轻轻拨动吉尔伽美什耳边的金色碎发，俯下身子，额头抵在了挚友的额头上。

刹那间，青年睁开了清明的红眸，哪里是睡着的样子。

两人静静地对视着，谁也没先开口说话，因为太过靠近，彼此可以看到睫毛的弧度，感受到呼吸的温度。

这个动作换做以前，对他们来说也是太过亲密，吉尔伽美什不仅未出声阻止，反而搂紧那纤细的腰肢，企图让恩奇都更靠近一点。

“泥人，再看下去，我不介意做的更多。”

挚友的声音沙哑，仿佛在压抑着什么，他抬起手，摩擦着恩奇都的唇角，扬起的声线透出些许隐隐看不穿的深意。

恩奇都想要坐起身子，结果口是心非的王抱得更紧了，他动了动，没有挣脱开，淡漠的金眸困惑的看着挚友。

“......吉尔？”

吉尔伽美什俯身在他眉间一吻，王没有什么理由，想到了自然就如此做了。

璀璨的金色睫毛划过恩奇都的额头，带来轻微的痒意，他的眉心微凉，接着便是灼热，足矣让灵魂烫伤的热度令恩奇都不安的颤动眼睫，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没有分辨清楚挚友这么做的深意，上方忽地传来嘈杂的声响，恩奇都转移注意力，朝树上看去，一只乌漆墨黑的鸟儿露头，歪着脑袋好像在盯着他们。

“欺负人，不要脸。欺负人，不要脸。”

看完全程的鸟儿见到有人看他，瞬间来了精神，叽叽喳喳地跳了起来，明明是只乌鸦，语言能力甚至超过一般会说话的鸟类。

明白它在说什么的吉尔伽美什额角隐隐有青筋暴起。

“杂修，闭嘴！”

感受到可怕的压力，乌鸦诡异的安静了一会，终于想起自己的职责，朝着恩奇都飞过来，落在恩奇都的肩膀上。

它挺了挺胸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啊啊，主公要见你，啊啊，主公要见你。”

大正时期的日本由于各方面向海外学习，很多人不再喜欢传统的事物，无论是衣着，饮食，还是建筑都朝着西方发展。

因此，传统的日式建筑变得越来越少见，传承上千年的宅邸更是稀少如沧海明珠，而恩奇都脚下所处的，正是座有着久远历史的宅院，它出自于千年前，是那个曾经繁盛过的产屋敷家族不起眼的资产之一。

那时候他们的姓氏还不是产屋敷，家族子孙众多，普遍都很长寿，直到如今名唤鬼舞辻无惨的命运之子诞生后，变成鬼的他所犯下的罪孽全部反噬到他出生的家族中。

渐渐的，没有人能生产健康的男婴，没有孩子能够活到成年，即便是为了压抑诅咒产屋敷家族世世代代娶神官的女儿为妻，也只能延续部分寿命，原本枝繁叶茂的大家庭，如今唯一活着的成年人只有家主产屋敷耀哉。

产屋敷家族的唯一使命便是杀死叛徒鬼舞辻无惨，为了这个目标他们已经奋斗了上千年，在继国缘一还活着的时候，这个目标并不十分遥远，但太阳陨落之后，所有的希望都渺茫了，鬼杀队里实力最强的柱，面对上弦月都没有招架之力，何况是活了上千年的无惨。

鬼这种生物实在是太无赖了，它们有漫长的生命，无限治愈的身体，可以通过食用人肉增长实力，人类再怎么天赋异禀，想要追赶上鬼实在是太过困难。

但现在，终于有一个全面压制鬼的存在出现了。

鬼杀队里留守的柱只有虫柱蝴蝶忍以及炎柱炼狱杏寿郎，其他人都外派出去了，恩奇都走进庭院时，两位等候已久的柱齐齐地朝他看去。

蝴蝶忍曾经与恩奇都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时恩奇都戴着兜帽，除了身形什么也看不清，只是觉得他可疑。

如今再次见面，看到露出真容的恩奇都，对于蝴蝶忍来说，仍然不太相信是他杀死那么多鬼。

因为他的外貌，实在是与鬼太过相像。

无论死寂的发色，空茫的金色眼瞳，还是殊丽到极致的面容，他浑身上下透露着异样感，使他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也没有人能靠近他的世界。

在他身旁闲庭散步般散漫的男人同样极致出色，少见的异域长相搭配和服不会有丝毫的违和感，他仿佛注意到蝴蝶忍在打量他，红眸微沉，缓缓勾起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蝴蝶忍收回眼神，厌恶地皱起眉，脸上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了，她对两个人的感观都不好，看在即将到来的主公面上保持着基本的礼貌。

炼狱杏寿郎不知道蝴蝶忍的心理活动，发出豪爽的笑声，极其自来熟的开口。

“你就是那个杀死上千个鬼的家伙，真厉害！要不要找机会切磋一下。”

恩奇都淡淡地扫过他，没有做出回应，炎柱丝毫不觉得尴尬，摸了摸后脑勺，用他那种独特的，看似小声，实则非常洪亮的声音笑着说。

“性格和义勇很像呢，都是不理人的类型。”

没有恶堕以前，恩奇都大概会非常喜欢这样性格的人类，逆转的天之锁感情淡漠，略侧过脸，盯向走廊深处。

他听到木屐踩过地板的清脆响声，被两个幼童搀扶的产屋敷耀哉走了出来，男人有着一张近乎毁容的面容，黯淡的双眸似乎已经无法看到外物，他走得很慢，但浸透了来自产屋敷家族千年的传承，步伐始终非常优雅。

作为鬼杀队最值得尊敬的主公，在看到产屋敷耀哉的时候，蝴蝶忍和炼狱杏寿郎立即收敛一切外放的情绪，单膝跪地，庄重的行以最高的礼节。

“根据现有的情报，我以为你是孤身一人，原来在你身边还存在同样强大的伙伴。”

盲眼的产屋敷耀哉对着恩奇都的方向，弯了弯眼睛语气温和的说道，如果不仔细看他的眼睛，恐怕看不出来他的视力有碍。

“说吧，兴师动众的找到我们，是为了什么？”

吉尔伽美什双手环胸，语气颇为散漫，他虽不至于对残疾人表现出傲慢的一面，态度却依旧算不上多好，旁边低着头的蝴蝶忍眉毛快要打成结了，牙齿发出咯嘣咯嘣的响动，惹得炎柱时不时看她一眼。

“最近这些日子，各个分派的鬼杀队队员发来情报，许多城市贮藏的鬼忽然被扫荡一空，其中不乏有实力强劲的恶鬼，从那些被救下的人口中所拼凑出的，我们得知了你的信息，下定决心要将你找出来。”

“我不记得了。”

一只鬼和一千只鬼，在没遇到吉尔之前，不过是补充魔力的道具，谁会记住道具是什么样子，恩奇都的眼中，那些叫嚣的蚂蚁们，也只有大小的区别，反正轻轻碾压，就会彻底失去声响，化作零星的魔力为他补充些许能量。

“这次邀请你过来，是为了一件事。”

产屋敷耀哉抬起一只手，搀扶他的两个孩子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支撑着父亲脆弱的身体慢慢下跪。

病弱的男人为了表达最真挚的恳求，在两个柱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行以土下座，头磕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他的声音带着不曾离去的温柔笑意，坚定又诚挚地说道。

“我希望能够借用你的力量，去消灭所有的鬼。”

大哥不会死的，我真的好喜欢大哥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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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