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徐若依吓得双脚一软,整个人倒在河滩上,她闭上眼睛,紧紧攥着胸口的衣襟,身下的石子硌的她生疼,恶臭腥味铺天盖地的涌来,被初夏时节的暖风一熏,更欲令人作呕。

徐若依喉头一哽,眼泪瞬间涌出,她忍不住侧身干呕了起来。

徐应安疾步赶了过来,让春桃带着阿妹先回寺里安置,他只留了两三个仆从,其他全部护送阿妹回寺中,又解下自己的银鱼符,交给身后的骑从,派他去寻楚山的县令赵志明过来。

等到众人护送阿妹回寺后,徐应安撕下袍角制成简易口罩捂住口鼻,上前查看了起来,死者生前皆是体格健壮之辈,衣着统一,黑布蒙面,他将一人掌心翻开,摸到了厚厚的老茧。

应是多年习武所致。

他低头用佩刀撬开一人的下巴,用手摸索,果然摸到了牙后的毒药。

他们都是专业豢养的死士。

他起身望向兴福寺的方向,点点灯火掩映在楚山的茂林之中,沐浴在缱绻月光下,静谧安宁,远离尘嚣。

京中参加浴佛节典礼的世家名流,勋贵之家的家眷皆已入住兴福寺,这批死士绝非一般官宦之家养得起的。

身后传来马匹的嘶鸣声,徐应安回头,楚山的赵县令正欲下马,伸直了腿在空中扑腾了好几下,仍未踩到脚蹬。

身后的师爷先行下马,搀扶着赵县令从马上下来,结果把赵县令右边袖子被扯下来一半,只得甩着袖子一路小跑而来。

赵县令被师爷从睡梦中唤醒,一听是京城里的大官发现了河滩边的尸体,冷汗瞬间打湿了床铺,他连忙披衣下榻,连头发都没来得及全部梳拢上去。

徐应安等到二人站定,这才拱了拱手:“深夜叨扰大人安寝了。”

“不妨事不妨事,这都是小人份内之事。”赵县令边喘气边掏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徐应安也不与他继续寒暄,简明扼要道:“死者伤口的鲜血早已凝固,这起凶杀只怕发生在昨夜子时。”

赵县令来的路上已经被告知徐应安的身份,刑部郎中,掌司法及审覆大理寺刑狱之事,他拱手道: “今晨有一渔民已经来官府报官了,说是他一大早来捕鱼时就已经发现了河滩的尸体。”

徐应安看向这位京畿县令:“赵大人今日勘验的如何了?”

赵县令眼神发虚,浑身哆哆嗦嗦了起来,这些人身上连个令牌都没有,他能看出来什么啊。

旁边的老师爷瞥见县令这般行状,忙上前道:“今晨有人报官,中午赵大人便连忙带着仵作赶了过来了,只是碍于人手,暂时还未清理现场。”

徐应安点了点头:“此事可曾上报京兆府审理?”

赵县令和他的师爷在黑暗中互相对视了一眼,师爷上前一步,谄笑道:“此处腥臭难闻,徐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徐应安不置可否,随着他往河边走去。

汉阴河水静静流动着,涛声依旧,盖住了二人的交谈声。

“大人,此为多人斗杀,县令早已拟好了上报的案子,正欲上报京兆府处理,只是...”

徐应安看向这位师爷,师爷朝北边拱了拱手:“圣上颇为重视这次浴佛节,前几日曾派礼部尚书冒雨前来督办此事,吩咐务必办好相关事宜。若是此时上报,此地离兴福寺不足几十里的地方,此时离浴佛节召开不足三日,这等惨案出现,您说圣上会不会龙颜大怒?”

徐应安淡淡瞥了这位师爷一眼道:“兹事体大,岂能不报。”

“大人明察秋毫,自当秉公处理。只是大人也已勘查现场,如此多的刺客一哄而上,被刺杀的人却能全身而退,这背后的人...”老师也虚虚将手指放到了胡子下面,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恕我言语不当,依我看大人也未必能得罪的起。这件事该查,但应缓查。若定义为乡间械斗,只需在县衙前发个公告,看是否有人前来认领即可,后面待庆典结束后,再慢慢查起不是更好。”

“更何况被刺杀之人都未曾报官,我们又何需如此着急破案呢?”

徐应安看向兴福寺的方向,若是他刚进官场之时,定然拿下这人,再回去好好审理。可如今也是快三十的年纪,官场沉浮几十年,他知道这个师爷说的话才是对的。

脑海里突然浮现妻儿的脸,他闭了闭眼睛。

“那这尸体?”

“明早这里就将一切如初。”老师爷立刻应声道。

赵县令只是一声不吭的跟在二人身后,浴佛节召开在即,这里离兴福寺不足几十里,若是层层上报,被上级重视,考课薄评下下不说,只怕给他定一个治下无方的罪名,到时候受徒刑的人就是他了。

你当个区区县令的师爷倒是可惜了。徐应安望着老师爷,一字一句道。

师爷抚须一笑,深深行了一礼:大人谬赞了。

等回到寺中,刚踏入厢房,徐应安便看见阿妹身边的女婢春桃急匆匆的赶来。

“郎君,娘子发高热了。”

徐应安揉了揉额角,放下刚端到嘴边的茶碗,看向阿妹身边的婢女:“怎么回事?”

春桃急忙道:“娘子自从回来便一直脸色发白的吓人,手脚发凉,止不住的哆嗦,我还以为娘子被夜风吹着了,得了风寒,我便去寺里的药坊煮了一些散热的草药服下了,但是娘子却说起了胡话,身子也开始滚烫了起来。”

“药坊里没有药僧吗?”

“听说他前几个月下山云游去了,最近寺里和尚看病都是去山脚寻的大夫,现在一来一回只怕也得明日清晨才能来了。”

徐应安突然想起了那位沈将军对他说的话,他那里有随行的军医。

他看向窗外,此刻依山而筑的凉风堂还有星点烛火亮起。

“我出去一趟。”

徐若依睡的昏昏沉沉,只觉得浑身烫的厉害,呼出的气都带着热气,迷迷糊糊之际,有人搭上了她的脉……

第二日,徐若依被窗外穿林打叶的雨声惊醒,她扶着额头坐了起来,头痛欲裂。

她忍不住抚触上去,还是有些烫,倒是不晕了。

“娘子,怎得坐起来了。”春桃端着热水进门,连忙放在洗漱架上,把帕子浸湿后,又给娘子擦拭了一遍身体。

“娘子,昨日大郎君去沈将军那里请了军医过来给娘子诊治,说娘子是受惊过分才导致的高热惊吓,喝下汤药以后静养两日就好了。”春桃一边替娘子擦着玉背一边说道。

“徐若依又想起了昨晚的事,当时在场的阿兄,春桃,徐家的仆从们都在现场,结果只有自己一个人惊吓到这样...

“小桃,我是不是很没有用,昨晚那么多人,只有我一个人被吓到 。”徐若依趴在锦被上小声的说道。

春桃摸了摸娘子的头发,被汗打的有些湿:“娘子自幼养在深闺,自然没见过这等事,这不是娘子的错,这是娘子的福气呢。”

徐若依静静地任由春桃的手穿过她如云的发丝,她刻意让自己去想些别的事情,阿娘的话此刻在她脑海中想起,“若能找一个善待她疼惜她的世家公子,在后宅里舒舒服服一辈子,就是她此生最大的福气了。”

从一个院子到另外一个院子吗?

这便是福吗?

用完朝食后,徐若依觉得自己精神好了些,便去阿兄的厢房寻他。徐应安见自己阿妹精神尚可,放下手中书卷说道:“这次你和我一起去谢谢人家吧。”

徐若依想起了三番五次帮助他的恩人,点了点头:“自然是应该的。”

松风阁内,沈戍听着军医关于昨天诊治情况的汇报,听完后,挥了挥手“早知今日,那日就帮他们处理掉不就行了。”还把徐娘子给吓到了,真是不应该。

赵阳冰只是摇着蒲扇,并未回应将军的话。

“将军,有贵客求见。”门外的仆从汇报道。

沈戍满面笑容,起身迎接,等看到徐应安身后的徐娘子之后,笑容更大了些。

徐娘子今日着淡青色襦裙,只简简单单斜插一枚小小的檀木花钗,因行走落下几缕青丝垂在胸前,粉白面上还有高烧刚退而残留的愠色,更加显得好似碧色中的粉芙蓉一朵。

徐若依微微的喘着气,刚刚初愈便爬高处,她饱满的胸脯高高低低的起伏着。

沈戍的眼眸深沉了一瞬。

“不知娘子今日可曾痊愈?”沈戍关心道。

“多谢将军关心,我已经好了,”徐若依顿了顿,又起身再福了一福:“再谢将军昨夜派军医给我诊治。”

沈戍这才将目光挪开。他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他身为医者救人是应当的,更何况娘子与我已是熟人,咱们不必拘礼了。”

徐应安听见沈戍用熟人这个词称呼他阿妹,额头青筋不自觉的跳了跳。

“昨夜小妹在河滩上见到了数十具尸体,受惊不小才导致的高热,实在是事发突然,不得已才来叨扰将军的。”徐应安冷不丁的横插一句。

“天子脚下,还有这种事?”沈戍惊讶道,看向赵阳冰“那日下山,你可曾见过什么可疑的人不成?”

赵阳冰毕恭毕敬道:“徐大人,那日我们沿官道行走,一路上并无异样。”

沈戍点了点头:“我一会吩咐下去,若有见过的,自当告知。”

徐应安只盯着地毯上的花朵式样,点了点头。

身后人敲门道:“将军,有幽州的消息禀报。”

徐若依和阿兄起身,连忙告别。

等到出了凉风堂,徐若依忽得察觉到身后有人在注视,她忽的转身,在松风阁的窗柩处,她看见沈郎君正双手交叠在胸前,抱着胸低头看着他们。

小娘子侧过身来,身段优美,露出的脖颈白嫩修长,就好像那日他从坑顶往下探去的那样,鹿一般的圆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

又朝他福了一福,是在感谢他吗?

他的一名亲兵立于他身侧道:“今日一早,河滩的尸体就被清理干净了,只见衙门门口贴了几张寻人的告示,除此之外再无动静。”

沈戍笑着朝底下的小娘子挥了挥手。

这里有人吗?(双手握拳放到嘴边)(大声呼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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