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斜阳,晚霞铺满了天边,林子在余晖中慢慢没入了黑夜。今晚的少阳城黑暗无光,天上连一轮月亮都没有,萧瑟的令人发抖。
城门已关,城墙上有守兵不时巡逻。
几个蒙面黑衣人从林中蹿出,以极快的身形移至城墙脚下,躲过了守兵。他们身手矫健,在数丈之高的城墙面前掏出早已备好的鹰爪钩往上劲力一抛,那鹰爪便稳当当的落在了墙垛子上。
“把手给我。”顾峯拉了拉钩子,确定无碍后对身旁的人伸出手。
少女有些担忧的看了眼这高高的城墙,往后退了一步,嗫道:“怕是要掉下来吧。”
顾峯有些不耐烦,直接伸手将她捞进怀里,顺嘴道:“掉下来你给小爷垫背。”
“谁要给你垫......啊!慢点儿!”
城墙用砖石垒就,无痕无凹,极难攀登。顾峯一手拉着绳索,另一手抱着少女,双腿便如在平地一般快速游走,内力劲道一气呵成,敏捷的像是一只夜里觅食的狼。
少女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双眼紧闭,害怕的咬紧唇瓣。
顾峯落地墙头,抬脚麻利的收了鹰勾绳索,显然这些事情于他而言已经不知经历多少次。他放下怀中的少女,却发现对方蜷缩一团,表情煞是狰狞。
他没由来觉得好笑,趴在她耳边沉沉道:“阎王殿到了,还不睁眼?”
少女眯开一条缝儿,就见顾峯一张欠揍的脸怼在她面前。她立刻看看四周,感知到自己是真的‘脚踏实地’了,才深深舒出一口气,末了才想起顾峯这个罪魁祸首,立刻与他拉开距离:“我看你就是阎王殿里的牛头马面鬼。”
牛头马面鬼?
顾峯好奇她嘴里听到了许多新奇的话。不过眼下不是逗弄她的时候。
等其他几个人都上来后,顾峯命他们打晕了几个守卫,扒了衣服换上。
少女也套了一身,只是她身量不足,那衣服套在身上又空又大,像是个唱戏的。
顾峯回头时就瞧见她甩着袖子苦恼,忍住不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走到她跟前故意比划了她的个头,道:“得再长长。”
少女瞪他一眼,低头自顾整理衣服。但她衣衫太大,自己整理便有些吃力,总也弄不好,整来整去,还是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
顾峯无奈,伸出手要帮她。可是对方下意识的警惕后退,觉得他没安好心。顾峯只得拽了她的长袖子,道:“别耽误小爷的时间。”
少女噘嘴,小声嘟囔一句:“半夜三更的爬墙头,时间自然是金贵。”
城墙上夏风习习,几丝凉爽吹来,拂起了少女耳边的碎发,消磨了一些躁意。
少年将军跪地为她仔细挽起裤边,神情一丝不苟,仿若对待一件珍美的玉器。墙头上几盆柴火摇曳着火光,将这一幕暗暗照亮,偷得黑夜中的一丝丝温暖。
“笨死了。”顾峯起身时不忘数落一句。
少女假装没听到,问:“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顾峯一边藏着暗器,一边回她:“少阳离平昌不远,帝都发生了叛乱,举国哗然,处处戒备。可这少阳城却守备松懈,能让贼首轻而易举的逃入,可见城中必有人接应。一城之内能够有如此大能耐的,非长官莫属了。”
少女思忖,道:“你是说......县官?”
“县官?既是城身,怎会只有县官。”
少女解释,称少阳城从前乃是少阳县,严格来说算不得一座城,但因近两年人数增多,才改做了城,垒了城墙,显得阔气些。但实则不受朝廷重视,遂也未派新官,仍寻旧级制。
“你怎会对这些如此了解?”顾峯似漫不经心狐疑反问。
若只是来此处游玩过,当只吃喝玩乐,不会对这些感兴趣的。
“兄长感兴趣,他日后是要考取功名的。”少女淡然接话。
“这世道还考什么功名,无非世人俗梦”
这次少女没有反驳。这世道,江山分崩在即,确实要功名无用。
“近一个月来,不论朝廷或者地方州郡,已有不少官员被撤职抄府,皆与叛党有关的人。走吧,小爷我们一道去瞧瞧这县官是不是一条漏网之鱼。”
顾峯再次抱起少女从城墙另一侧跃下,在夜中划出一道弧度。其他人亦紧跟其后,消失在茫茫黑夜中。
顾峯一行人刚刚离开,一队巡逻的士兵经过。
“夏日里值夜班倒是舒坦,这小风吹得凉飕飕的。对了,怎么不见张头儿他们几个?不是排在了咱们前头巡城吗?”
“估计又躲哪里吃酒了吧,他们几个惯会偷懒。也不瞧瞧现如今是什么时候,都不仔细自己的脑袋。”
“管他呢。长官今日下令全城戒严,估摸是帝都平昌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近来朝廷抓叛党都抓疯了,张头儿他们不长眼色,到时候遭殃也没啥话说的。”
这厢,顾峯一行人在少女的引领下摸到了隐藏在黑暗中的县衙。少女虽不会武功,但好在顾峯一路‘携’着她,倒也算顺利。
子时已过,县衙只零零散散亮了几盏灯火。顾峯几人分头行动,可兜兜转转几遍却也没个头绪。
“娘的,这肯定是个贪官!园子修这么大,害咱们一通飞檐走壁跟个愣头毛贼似的。”霍珲一脚踩在假山上,撸起袖子一通低骂,心中着实气闷。
少女自是没他那么胆大,小心翼翼的躲在石头旁,探头探脑的瞧瞧四周,小声道:“这地方确实古怪。”
顾峯站在另外一块假山石上,低头瞥她一眼,道:“一个县衙,修建的都快赶上陛下的御花园了,只怕县官早将这里当做自己的私人府邸了。”
少女被这一句话点醒一些,喃喃道:“这园子排列布置似有章法......倒不像是寻常园子。”
“如何讲?”顾峯蹙眉看着她。
“大启朝近年奢靡之风盛行,大户人家都喜修园子筑高阁,以显排面。但修园子不仅要修的精致好看,筑阁楼不仅要筑的又高又阔,更重要的是将主人家的身份地位、起居规则、生活环境都渗透其中,做到两相得宜,这才算是好手法。此处园子大,假山花台一应俱全,可障景、对景、惜景、框竟的手法竟是一处未用,按理来说不应该的。”
“万一是个大老粗呢?”
因为顾峯自己就是个军营里的大老粗,不晓得这些精致风雅的玩意儿,所以推己及人,他觉得这县官很有可能也是个大老粗,只是为了要面子才弄个大园子。
少女:“......”
少女鄙视他一眼。
顾峯面上有些挂不住,强装道:“那你倒是说说这园子有何古怪?”
少女深思,半晌后走到一处假山前,道:“这园子假山有些多,不符合山水布衬之局。造园师要巧妙处理山体的形态、走向、坡度、凹凸、虚实的变化、主峰和次峰的位置、水池的大小形状以及组合方式、岛堤和桥的运用,还有......”
“停!”顾峯将她一口打断,故作不耐道:“说点儿小爷能听懂的,别耽误时间。”
少女撇撇嘴,讽他一眼,冷道:“是假山迷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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