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是陆岁时睡得最好的一觉。

除了她醒来的时候有些腰酸背痛，一切感觉好极了。

酒瓶子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但是她并不在意。

从房间里走出去，她就看见了站在房门口的谢良辰。

她停下了脚步，“你来这么早做什么？”

“哦，来找你吃饭。”谢良辰说道。

陆岁时挑挑眉，“我怎么感觉你自从回到谢家就变得鬼鬼祟祟的？”

“……有吗？”

“有，而且很明显。”陆岁时很肯定的说道。

谢良辰不说话了。

早餐并没有很多人吃，因为谢家的早餐是随时供应的，每个人的起床时间都不一样，因此早餐持续的时间很长。

不过他们很幸运，在吃早餐的地方就看见了谢老爷子。

老爷子精神抖擞，应该是早上刚打完太极拳，然后才来到这里吃饭的。

“来了，坐。”老人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座位，“想吃什么可以自己选，要是有厨师没有做到的，给老张说一声。”

老张，就是谢家老宅的管家。

“好的。”陆岁时乖巧地点点头。

“早餐吃完的话，就来书房找我吧，有一些事情，你也该知道了。”

这句话让陆岁时打起了精神，谢老爷子能这么说，一定证明着他知道些什么。

“好的。”

谢老爷子看了她一会儿，随后拄着拐杖慢慢地离开了这里。

而谢良辰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非常勤快地给她夹菜。

“谢良辰。”陆岁时叫他。

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第一次这么叫他。

“嗯，我在。”

“你知道谢爷爷找我要说什么吗？”

男人伸手，擦了擦她嘴边的食物残渣，“老头子要给你说的，应该是关于你的。无论他说什么，你只要听着就可以了。不需要太过于放在心里。”

谢良辰的话，让陆岁时忍不住想到，也许谢良辰真的知道些什么。

“你不考虑给我一点点的提示吗？”

“唉。”谢良辰轻叹一声，“有些时候，我真的不希望你能这么聪慧。”

“老爷子这次找你，有一些事情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说。因为那些事情，从我嘴里说出来，会显得苍白无力。”

他这么说，陆岁时也大概明白是什么情况了。

她放下筷子，在侍者的带领下，她来到了老爷子的书房门口。

“老爷子已经在书房等候着陆小姐了。请。”

她敲了敲门。

“进。”

谢老爷子的书房是一间非常欧式的书房，四周都是书架，上面摆满了她看不懂的书籍。

老爷子坐在书桌前，带着老花镜在看书。

看见她来了，便合上了手里的书。

“你来了。先喝杯茶，然后我们在谈论正事吧。”

陆岁时象征性地抿了一口茶，“谢爷爷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老爷子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她，没有第一时间开始话题。

而是问了一个很寻常的问题，“你和良辰第一次是在哪见面的？”

这个问题很好回答，“是在陆家。”

老人点点头，“嗯，那你还记得，你在陆家的前景提要是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把冰冷的匕首就抵在了谢老爷子的脖子上。

陆岁时原本还算温良的表情，瞬间变得冷漠。

她会回到陆家，确实是有前景提要的，那就是陆家养女的死亡。

他们才发现了她不是他们的亲女儿，于是找到了她。

做了亲子鉴定之后，把她带回了家。

但是这件事理应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面前的谢老爷子会知道？

当时舒冉一直在叮嘱她，不要给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她也没有说过这件事，但是现在，这件事被谢老爷子主动提起，她就要开始怀疑他的动机。

哪怕是被匕首指着，老人依旧稳如泰山，纹丝不动：“小姑娘，不要太激进了。”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我父亲的事情，是不是和你有关系？快说——”

陆岁时的声音宛如冰碴子一样。

如果不是她起伏的胸膛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真的很难让人相信这个女人此时正在用匕首指着另一个人。

“你觉得，就你当年在那个山沟沟里，仅凭陆程的人脉关系，能找到你吗？”

这句话宛如一盆冷水，把她从头浇到脚，也让她冷静了下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放下手中的匕首，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的事情，也并非全貌，上周让良辰把你叫过来，也是想要告诉你这件事。你也不要怪他了。”

“你要说我知道多少，其实也不多。我是在你父亲找上门来的时候，才注意到他。当时他的精神已经很不好了。不过是想拜托我找到他的亲生女儿，但是你要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句话不管在哪里都很适用。”

“我父亲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一个人情。”

听到这句话，陆岁时愣了一下，她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

看见她的样子，老人笑了笑，“你是不是也很难相信？”

她沉默了，确实很难相信。

“人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难还，也是最好还的东西。”老人点燃一支烟卷，看着上面的火焰若隐若现。

“你的意思是？”她好像有些理解了面前这个老人的意思。

“原本是到了他该还东西的时候，但是很不幸，他去世了。”

“你想让我代替我父亲还掉这个人情。”陆岁时说道。

这是她唯一能够想到的事情。

“是的。”谢老爷子也不扭捏，非常爽快地肯定道。

“帮忙可以，但是我想知道一件事。”

“你说。”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哦？”

“你刚刚也说了，我当时在那个山旮旯里，按照我父亲的人际关系，根本不可能找到我。但是你又为什么能找到我？我很好奇。”陆岁时毫不避讳地看着他。

“你觉得，谢家能在港城屹立两百年不倒，真的只是因为有钱吗？”

“……”

“有些事情，只需要问一问知道的人就可以了。”

“你参与了这件事？”陆岁时立刻警惕地看他，只要他点头，下一秒，她就要报警了。

老人也只是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屑：“你可以说我身为商人功利，但是不能污蔑我违法犯罪。”

“……”听到他的话，陆岁时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

至少不是犯罪分子。

那他们还有的聊。

“你想让我怎么偿还我父亲的人情？”

“和良辰订婚。”

这五个字一出来，整个空气都好像凝固住了。

陆岁时看着他，嗤笑一声，“我记得……好像谢家并不需要通过订婚来维持自己的地位吧？”

老人弹掉手里的烟，“谢家确实不用通过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地位，但是，这仅限于在港城和大陆。想必你已经见到里奇家族的家主了吧？”

陆岁时愣了一下，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说的是谁。

然后才后知后觉她说的是谁。

沈青青的现任男朋友，金斯利·里奇。

“其实我也不介意告诉你。金斯利来到港城的目的没有那么简单。其中一件事，就是想要和谢家合作。既然要合作，那就要拿出来诚意，你说是吗？”

“如果你想拒绝，应该也有理由吧？”陆岁时可不相信，有人能把刀夹在他脖子上，逼迫他同意这件事。

“不巧的是，对于里奇家族的这个合作，我们没有理由拒绝。上世界六十年代，里奇家族帮助了港城诸多，谢家是既得利益者。所以，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拒绝。”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谢良辰的意思？”

“我的本意是秦家那个姑娘，不过是良辰提起了你，所以才想把你叫过来看看。”

“……”陆岁时沉默了。

“你可以拒绝的。”

正当老爷子以为她准备就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

陆岁时终于开口：“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嗯？”老爷子显然有些惊讶，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虽然我不是商人，但是人性就是无利不起早。也要有我的好处，我才会同意吧。”

“哈哈哈哈哈哈……”老人爽朗的大笑起来，“谢家历代长孙媳有的，我会一样不少的给你。”

这个承诺就有些过于重了。

谢家的每一任长孙媳，其家世都是非富即贵，如果是没有落寞之前的陆家，还有可能得到这种待遇，现在的陆家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不管站在什么角度，陆岁时都不应该有相同的待遇。

陆岁时的眼中闪过一抹动摇。

谢老爷子不紧不慢地继续补充道：“谢家确实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和娱乐圈有瓜葛，但是我愿意为你破例。”

终于，陆岁时松口了。

“如果你能做到，我答应了。”

谢老爷子满意地笑了，似乎对于她做的这个选择，毫不意外。

陆岁时起身，感觉这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她迫切地想要逃离这里。

却在准备来开门的时候，被身后的老人叫住。

“丫头，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如果你真的愿意和良辰订婚，无论你做什么，谢家都会无条件站在你的身后支持你。”

她停下脚步，等着老人接下来的话。

“但是我也想给你提出唯一的要求，那就是不要在外面做出有损谢家颜面的事情。因为那不仅仅代表你，也代表了谢家。”

陆岁时低着头，良久，才轻轻地点点头，“好。”

张开嘴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眼眶也有些湿润。

门，被她关上了，好像这样就能断开她和谢家的联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