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祢从学校厕所里出来时,在两个女生的谈话里听到了苏弋,于是被动伸长了耳朵。
“天爷啊!苏弋今天居然来操场给一个女生送水!”女A咋舌。
“谁啊?”女B作惊恐状。
“还没打听清楚,但是我一个朋友,追苏弋从初中到现在,听说后直接掀桌。”
“走,去看看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
苏祢无奈,这会儿估计已经被说成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狐狸,把苏弋长老迷得颠三倒四,不知晨昏了。
她眉头微蹙,拖着无力的步子,向本班的大本营走去。
人还没到,就听见此起彼伏的讨论声,班里一堆女生炸开了锅。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就趴倒。
小腹处传来阵阵如痉挛般的疼痛让她疲于应对这突如其来的风波。
小时候,渡洄的孩子对运动会的渴望不亚于春节。
狭小的操场上,他们搬着小板凳坐成一个个方块队,有想看的项目时,三两个闺蜜约着一起到场地上去,没项目的同学就分享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食物,你家的小茴饼,他家的水煮豆,我家的炸丸子,蘸着调制的辣酱,到了初中时,还偷偷带了自己家酿的青梅酒,老师不在时一人一口传着喝,好不畅快。
高中的运动会,仿佛失去了活力,有强制要求到场加油的,有按时点名查人的。
班上的同学散落在学校的各个角落,有抓紧机会牵手的情侣,有刻苦做题的学霸,只有很少的人会关注场上的运动员。
或许随着人的长大,越发觉得一群人的活动对自己来说是负担,远不如自己独处时的轻松散漫。
第二天的闭幕式匆匆颁完奖,运动会就这样发生,又结束了。
苏祢说不上好还是不好,只是觉得,真是简单粗暴啊!
周末中午,全家人都在午睡,苏祢觉得渴下楼倒杯水,顺便坐到了花园里的石桌旁。
正准备给院里的花花草草也喂喂水时,突然看见有一只猫,蔫蔫儿地趴着,走近了才看出原来它是在吃草。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小心地抱起小猫,放在自己的腿上,顺着它的毛,温柔地看它愈闭愈合的眼。
苏弋出来时就瞧见这样一幅画面,苏祢背后辐射了几道白光,整个人散发着伟大的母性光辉,看向那只猫时眼里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
“可惜这是只绝育了的母猫,不然下崽的时候我向主人讨一只来送你。”
苏祢问:“你怎么知道它是小女孩?”
苏弋脸上还是挂着那如和煦春风般的招牌笑容:“这是灵听家的米米。”
怪不得,她总看这只猫面善,原来是早就见过。
苏弋挠了挠它的下巴,米米傲娇地喵了一声。
“又来偷吃我们家的草,灵听这两天不在家,估计给它留了很多猫粮,它贪嘴吃得消化不良了,就喜欢来这儿吃吃素。”
苏祢刚想说,那他怎么不在家,苏弋就解释道:“灵听去野外找灵感写生去了,他闲下来的时候,有时会去城边山下的农家里住,白天就在山里。本来想着这下大家好不容易有时间,让仰清和他来家里吃饭的,结果这人就这样跑了。”
一起坐了一会儿,苏弋让苏祢抱着猫先进门去,石凳坐久容易着凉。
他拿起家里的电话,还没开口呢就听见电话那头高八度的声音:“干嘛!这儿正是才思泉涌的时候呢!有屁快放!”
苏弋慢悠悠说着:“你家的猫快成野生的了,我妹这儿捡到了先帮你顾着,今晚回来了记得领回去。”
“先替我谢谢苏祢。”灵听说完“啪”一声挂断。
苏祢把猫抱上了楼,让它睡在自己的床上,一睡就是一下午。
女孩轻轻拨弄了一下它白白的长须:“你呀你,睡得就像老佛爷。”
硬是等到晚上十一点,快要熬不住想搂着米米一起睡了,主人才姗姗来迟。
那人直接粗暴地踹开苏弋的房门,蓦地发现是苏祢抱着猫,苏弋在书桌上写着东西。
本来一人一猫都要睡着了,被一声巨响吓得差点蹦起来。
看苏弋房间里还有别人,还是女性,灵听尴尬地收回了脚,背着手,慢慢地走过去。
她就势把米米抱了起来,灵听接过揣在怀里,象征性摸摸安慰一下。
“谢谢啊,这么晚了它还来打扰你。”
灵听客气地道谢,不咸不淡,刚好疏离。
“没事,它,很乖。”
阿祢正因自己的普通话而底气不足时,苏弋头没抬,不客气地说道:“来打扰的是你吧,进来就不能轻点,我家人早睡了好吧。”
“苏爷爷和碧云姨的房间不是在走廊那头嘛,这么老远的能听见个鬼......balabala......”灵听为自己辩白中。
“好好,少爷求你了,快带着你家女儿打道回府。”苏弋停下笔,伸了个懒腰。
苏祢揉了揉眼睛,眼角湿湿地望向来人。
视线相触,灵听盯着她看了几秒,正是惺忪。
“我走了,早点睡。”说完灵听就抱着猫下楼往家走。
苏祢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和周公约个会去:“晚安,阿弋。”
苏弋看着她睡眼婆娑,顺手摸了摸阿祢的头,见更加乱蓬蓬了,笑说:“我是哥哥呀。”
自认事以来,苏祢就不常叫韩沐哥哥了,韩沐只大她一岁,开始是儿时两兄妹间常玩闹,性急了苏祢便直呼韩沐,后来觉得叫哥哥还不如叫大名来得不矫情,又亲近。
苏祢不重不轻地闭了闭眼,睁开后,轻声说:“晚安,阿弋,哥哥。”
她这一生有两个哥哥,一个因太亲近只直呼其姓名,一个因为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只呼其名。
苏弋在后来许多年里的生日上,都是瞪着苏祢说:“我的愿望是,我的妹妹,苏祢,能在自觉自愿的情况下,多叫我几次哥哥。”
每每这时,女孩都露出一个如山水般明净的笑,撒娇地叫一声哥哥。
苏弋其实知道,小小少女的情怀。任世间山石草木都有情,何况是这血肉之躯,苏祢就算心胸再宽阔,也总该有些自己的脾气。
好了,不说了,这又是后话。
周一,苏祢顶着两个厚重的黑眼圈就进了教室。
在进门那一刻,班上瞬间就安静下来,她能感觉到有许多火辣辣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
硬着头皮,走到座位旁。
正放好书包,往下一坐,整个椅子连同苏祢自己——“咚”的一声,重重摔到了地上。
周围的目光里,有不屑,有漠然,独独没有正义。
她压着心里的不快,捡起书包,拍了拍身上的灰。
这时,一个女同学抱着手来到她面前,姿态高傲,冷眼睨道:“哟,这无缘无故的椅子怎么就坏了?是不是某些人做了丑事,报应不爽呢。”
苏祢直直看着她,一字一句:“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女同学眉挑得极高:“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
“请你向我道歉。”苏祢坚持。
正疑惑其中缘由,回想起厕所外那两个女生口中尖子班的同学,难不成是她?
“凭什么!”那人尖着嗓子喊道,看上去就像护雏的母鸡。
“你这个样子,阿弋......”阿祢没有再说下去。
天知道,她多想充满底气地,向那些人说:“他是我哥!”
可她也知道,此时的自信比自卑还要来得可笑。
一听到这两个字,女同学瞬间像炸了毛的猫,怒气冲冲地将她一把推搡出去。
“你算什么东西!!”
苏祢重心不稳往后一退,桌角直直撞上了后腰,痛得眼泪差点没忍住,憋得脖子通红。
不可以哭。
苏祢紧咬着牙,抬头,一脸倔强地盯着对方。
“嘭!”金属碰撞的巨大声响。
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看见那位女同学捂着耳朵退后两步,满脸惊恐地盯着躺在地上离自己不远的一把椅子。
“你再动她一下试试。”
苏祢从初见灵听到现在,无论是安静的,沉默的,笑闹的,他眼里的冷意和讽意,只是让人想逃离。
不似这般,话里,让人胆寒。说是刻毒,也不为过。
班上的同学大多不愿太靠近灵听,他周围终年都是低气压,平时也就仰清能散散雾气。
此时,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他白皙晶莹的手指插在口袋处,漫不经心地摩动,缓慢地,朝苏祢这个方向走来。
站定,斜着身子,只一句:“给你一分钟,道歉。”
在灵听面前的那人,连反驳的语气都带着哭腔:“是她先......”
“没有理由,现在,我让你,向苏祢道歉。”少年的话,不带一丝质疑余地。
女同学想起初中时的一个传闻,打了个冷战,再多不甘愿,只能向苏祢快速说了一句“对不起”便回自己的位置,甚至没等苏祢的没关系说出口。
“苏弋要知道你敢这么对待他妹妹,你家以后别想过一天好日子。”语气不轻不重。
众人哗然,眼里充满惊诧。
苏家女儿,竟是眼前这位?
苏祢不知道这是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就像这一路走来,她所不知道的太多。又或许,只是这样的结果能再晚一点,就好了。
身后几位同学纷纷帮忙处理她桌下的一片狼藉,灵听随手抽过自己身旁的椅子,挪到左边。
她回以感谢万分的笑:“谢谢你。”
上课铃响,鞠仰清又急匆匆冲进教室。
“他奶奶的,谁偷了老子的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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