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慕人很懵,不知此人是敌是友,他想甩开,奈何这人手上力气太大,根本无力挣脱。
但方才这人化作一团黑云袭来的时候,他想起了在纪府院中,抬头看见的那团黑云,他曾有奇怪的冲动,想要救这团黑云,不知是不是身边这人。
纪慕人边跑边望着这人的脸,这青年生的俊俏,眉骨棱岸,鼻梁高挺,许是眸色较浅,下巴消瘦,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的锋利,但少年一身正气,剑眉一凝,凛然肃穆,看着倒不像是什么坏人。
纪慕人从面容上实在记不起人,想问问名字,认识相识会不会有点印象。
“你叫——”
身后突然有掌力袭来,青年背中一掌,立马松手,放开纪慕人,转身拔剑。
“哥哥!”萧岁温一把拉过纪慕人,道:“待在我身后。”
青年紧握着剑,面对萧岁温时能瞧出谨慎和害怕,却又俨然一股决心赴死的样子。
“你已经害了我家殿下一次,还要害他第二次吗!!”青年剑指萧岁温,终于愤怒喊出声:“你这颗煞星,就不能远离我们殿下吗!?”
萧岁温眉头皱的紧,他忽然收了掌,道:“你说我害了他一次,此话何意?”
那青年有苦难言的样子,几次想说,但又瞧了瞧纪慕人,最终没说出口,但眼眸怒红,想起往事不免愤恨。
“我杀了你!”青年横剑朝萧岁温杀过来,萧岁温没躲,他就站在那不动,剑尖快触到他喉咙的时候,青年肩膀被人一推。
这一掌看似轻巧,力却不小。
青年踉跄往后跌,他站稳身体后,抬头道:“殿下......你怎么还帮着他,他还会害你第二次,第三次,到时候就算是雨——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了!”
纪慕人回眸看了一眼萧岁温,萧岁温眸中带伤,神情惶惶,纪慕人道:“岁温没有害我。”
萧岁温望着纪慕人,虽然他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扶樱为何而死,但他知道扶樱的死,多半只有一个可能。
因为当初天界反对他做阎君的神官非常多,地府还在动荡不安,有许多神秘之人对他暗中下黑手,想要除了他,三界之中,只有扶樱一个人护他,可扶樱就在那时忽然死了,之后没有人在和萧岁温作对。
一切都很奇怪,可扶樱的死多半是因为他。
他像是认下了这个罪,他变成了杀死扶樱的罪魁祸首,在扶樱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因生气将自己锁在天子殿,悔不当初。
萧岁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眼眶渐红。
“岁温。”纪慕人轻唤一声,“你没有做过任何伤害我的事。”
纪慕人第一次见萧岁温这幅样子,就好像一个好不容易得到糖葫芦的孩子,小心小心,开开心心把当葫芦带回家,却半路冲出坏小孩,辱骂着他,把他的糖葫芦摔在地上,踩得稀碎。
“岁温......”纪慕人上前,有想要抱住他的冲动。
“哎哎哎!!!”小财神忽地从地上爬起来,瞪着大眼跑到纪慕人身前,指着纪慕人道:“这这这,扶樱殿下!!您真的还活着啊!!!”
但小财神的表情立马不好了,惊到发白:“哎呦,您快避避吧,东方武神要是知道您在这,会立马把您带回天界!到时候又要把你打的魂飞魄散了!”
纪慕人听了这话,知道悬朝是扶樱的死对头,他不想给萧岁温添麻烦,心想要如何避开悬朝。
然后萧岁温却不顾,他走上前揪着那青年的衣领,问道:“当年的事,你知道什么,殿下为何而死?”
青年奋力甩开萧岁温,到:“知道这些还有什么用,我只要你现在把殿下还给我,我带他回去找天君,天君会护着我们殿下,而你只会害他!”
萧岁温捏着双拳,胸口怒火中烧,鬼城的火也越烧越旺,到处都是撕心裂肺喊救命的声音。
萧岁温怒目回头,火光映红了他的脸。
“不好了,这火在烧下去怕是整个地府都要烧没了!”小财神往后躲着,面上淌汗,“阎,阎君,这么大的火,你能控制的住吗?实在不行,我通报天界派天官下来救火吧!”
小财神说着,就掏出一张金色符纸,准备传话,却听纪慕人道:“岁温!雨神不是给了我法器吗?你可知如何用??”
萧岁温一愣,道:“我不知道,神官的法器都要术催动,风神刀是因为我以前用过,所以知道怎么用。”
“那看来雨神的法器,我是用不了了......“纪慕人着急地望向蔓延的火光。
“哥哥,我来处理就好。”萧岁温道:“这里不安全,我先命人送你去天子殿,你在那等我。”
萧岁温说罢,打了个响指,唤出两个天子殿的守卫,让守卫把纪慕人带回天子殿,守卫点了点头,朝纪慕人比了个请的手势,纪慕人没有动。
他担心萧岁温的身体,之前在埋酒河萧岁温扛下了十方镜的攻击,身体肯定大损,这会儿怎么去处理这么大的火势。
萧岁温没走几步,纪慕人就追了上去,他从萧岁温身侧跑过,冲着火光去。
萧岁温立马抬手,布了一道结界挡在纪慕人身前,生怕火光伤到纪慕人。
鬼城乱作一团,纪慕人跑过一家坍塌的胭脂铺,见一女子被压在废墟下喊救命,女子的手无力地朝他伸着手,面上痛苦不堪,他转身去救,一根带着火的横木倒下,将那女子魂魄瞬间打散,纪慕人愣在原地,见那女子流着泪,身体逐渐化作虚光,最后散的无影无踪。
魂散的时候,极其痛苦,他好似身临其境,全身疼痛难忍,有种万剑穿心的窒息,大喘着气弯下腰。
“哥哥!”萧岁温扶住纪慕人,轻抚着他的背,“哥哥深呼吸,别害怕,有我在,别害怕......”
纪慕人闭着眼,平缓着呼吸,忽然听到远处有个熟悉的声音,萧岁温也听见了,二人转头看向火光深处。
那里人人喊叫,四处奔逃,而其中有个身形瘦小的女子,蹲在地上徒手搬着带火的横木,去救被压住的亡魂,嘴里还不停喊着:“儿子,儿子你在哪,儿子,儿子......”
“禾娘!!”纪慕人直起身,扭头就朝那边跑。
禾娘听见纪慕人的声音,猛地回头,见纪慕人踏着火星子,朝自己跑。
禾娘大叫一声,猛地哭出来,她扔下手中横木,起身奔向纪慕人:“儿子,儿子,儿子......”
禾娘头顶有炸开的火木飞来,那火木足足三人宽,这压下来,禾娘怕要如刚才那女子一般下场,纪慕人大喊:“禾娘当心!!”他足尖一点,跃身要去挡,身侧萧岁温的影子却比他快一步。
萧岁温本欲抬腿一踢,但见下方还有不少摔倒在地的亡魂,于是收了腿,出掌布出一道幽光,拖着横木轻轻落地。
禾娘完全没意识到方才的危险,她狂奔着扎进纪慕人怀里,紧紧抱着人,哭得很大声:“你吓死娘了,儿子......你没事太好了......天官保佑,天官保佑......”
禾娘的眼泪濡湿纪慕人衣襟,一脸的黑灰曾在纪慕人肩上,纪慕人愣在原地,耳边尽是尖锐的求救声,那些声音都是冲着他来的,所有人都朝他伸手,他置身火海,好像成了唯一的救世主。
可怎么救呢......
“殿下,那法器你可以用。”
纪慕人回过头,见那执剑青年追上来,他说的应该是雨神的木杯,似乎他本不想说这事,但知纪慕人一定会救,终于还是说了。
“可我并不知道——”
“不需要术!您就是可以用!”青年无法解释出口,说完就化成一道黑云,冲进火海,掀风卷起好几个亡魂,带离火海。
纪慕人拿出雨神给的木杯,里面的水还和之前一样多。
禾娘擦着眼泪,开开心心抬起头,想带着儿子走,但看见这小木杯时她瞬间愣在原地,问说:“儿子,你怎么会有这个木杯?那人......那人来找过你了???”
“那人?那人是谁?”纪慕人问。
“就是给你木杯的那个男人......”禾娘有些恍惚,“他来找你了,他为何来找你?”
“禾娘你认识雨神??”纪慕人问。
禾娘抬眸,看着纪慕人,许久道:“不认识。”
纪慕人疑惑地瞧了禾娘一眼,又听朝自己呼救的声音越来越多,纪慕人拿着木杯往前走,萧岁温紧跟着纪慕人身侧。
纪慕人深呼吸,抬起木杯,里面的水晃动起来,他微微倾斜木杯,甘露从中倾泻,哗啦啦滴在地上。
空气中忽然出现一层薄雾,薄雾笼罩着火光,将火势渐渐压下去,忽然间所有吵闹消失,四周静谧异常,大雾渐浓,纪慕人看不清四周。
叮铃——
有铜铃在响,这声音他熟悉,这好像是地狱那棵树上挂着的那个铜铃,这铃声和寻常铃铛不同,响声清脆,如小雨敲击青瓦,带着甘霖润物的舒适,他闭起眼,辨认声音方向。
左边,右边,右边,右边,后边——
纪慕人倏地转过身,见身后站着一男子,这人身穿青袍,年轻俊朗,怀里抱着个粉嫩的婴儿,那婴儿手里拿着一枝樱,开心地笑着,男子小心翼翼左右晃着婴儿,宠溺地说了句:“慕人,爹爹送你一岁生辰礼,愿你无忧无虑,安心长大。”
说着,男人伸出细长手指,轻轻点在婴儿额间,一朵樱花印在额上,如水波般逐渐荡开,忽然间婴儿身体散出一阵花香,随后,男子取下腰间小巧的铜铃,系在婴儿脖子上,婴儿抱着那铜铃,竟笑了起来。
“有铜铃在,慕人永远不会迷路。”男子声音温柔,满是喜爱,“慕人藏在人间,乖乖长大,等你第二十六个生辰到时,爹爹就将整个天界送给你。”
纪慕人站在一旁,缓缓抬眸,见那抱婴儿的男子,正是雨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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