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气喘吁吁,拎着刀从纪楚衣房门口路过,纪楚衣忍着疼,扭头见大夫人的影子一闪而过后忽然又退了回来。
纪楚衣吓得心蹦蹦乱跳,他咬着嘴唇,一直盯着那个影子,大气不敢喘。
“这里是不是有人啊?别在里面躲着了,快跟我去煎药啊!”大夫人一边说着,一只脚跨进了房门。
纪楚衣虽然害怕,但那毕竟是他亲娘,他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他的娘最爱他,怎么会伤害他呢。
大夫人嗅觉变得十分灵敏,跨进屋子就转身看向门板之后,她俯下身,两只眼睛直愣愣盯着纪楚衣。
纪楚衣坐在地上,仰着头,额间的汗落在眼睫上,他捂着带血的伤口,小心翼翼喊道:“娘,是我,我是——”
还没说出名字时,他发现他娘看他的眼神十分怪异,若不是因为在听他说话,或许已经将手中的刀砍下来了,回忆之前父亲根本不认识他,他猜想眼前这个娘也不认识他。
但是他娘好像说,要给他二哥煎药。
他灵机一动,道:“我是慕人啊,娘。”
大夫人双眼一瞪,纪楚衣以为自己判断错了,正想站起来跑,却见大夫人忽然蹲下身子,扔了手中的刀,双手捧着纪楚衣的脸,十分怜爱地道:“原来你在这啊,我的心肝宝贝慕人啊,你看你脸色这么差,一定是没有吃药的缘故。”
说到吃药,大夫人忽然又变了一副嘴脸,满面通红道:“这群该死的贱婢,一个个都躲起来,全把给我儿煎药的事抛到脑后,我要宰了她们!!”
说罢,大夫人拉着纪楚衣的手腕,把人拽起来,带着人往屋外走,“慕人啊,走,娘带你去找人煎药,吃了药啊你身体就不会这么差了,你就可以跟你大哥和三弟一起去跑马了,省的他们每次都把你扔下。”
纪楚衣本来手疼的厉害,无心听他娘说什么,但听到这句话,他忽然愣住了,脑袋里出现了小时候的画面。
那时候大哥正在跟师傅练武,经常能去军营骑马,他也都会吵着要一起去,每次高兴地出门时,都会看见二哥在院子里偷偷看着,纪楚衣那时候想拉二哥一起去,他觉得人多好玩,也想和二哥炫耀他得了一匹小红驹,但婢女总是会拦在纪慕人面前。
“二公子身体不好,他不能去骑马,得在屋子里休息。”
婢女每次都这么说。
纪楚衣被母亲拉着往前走,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大夫人每走到一个地方,嘴里都会喊着:“都躲哪去了,快给我出来,给我的慕人煎药啊!”
而每次说这句话,纪楚衣都能察觉到周围的跑动,还有奇怪的笑声。
他本以为这府中所有人都怕母亲,或许跟着母亲反而是安全的,直到母亲把他带到厨房,厨房的伙夫正在烧水剁肉,纪楚衣跟着刚跨进厨房的门,那伙夫便警惕地转过身,朝门口扔来一个大铁勺。
母亲反应灵敏,蹲下身躲了过去,那铁勺砸在纪楚衣下巴上,顿时一道血痕。
大夫人见儿子受了伤,当即指着那伙夫大骂:“你个狗杂种,竟然伤我儿子!老娘剁了你!!”
纪楚衣捂着下巴,当下大惊,他从没在他娘嘴里听过这么难听的话,看着他娘举起菜刀朝那伙夫冲过去的架势,纪楚衣更是惊呆了。
大夫人直接踩到灶台上,跨过热腾腾的大锅,朝着伙夫一刀劈下去,那伙夫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像纪府其他下人那样害怕大夫人,他直接抽出一旁剁肉的刀,和大夫人打了起来。
纪楚衣见他娘力气不敌,落了下风,那伙夫左手一把刀,右手一根擀面杖,朝他娘左砍右打,他急忙看了看四周,无奈抱起放在门口的一堆白菜,准备助他娘一臂之力,白菜还没扔出去,却见他娘抬脚一踢,他伙夫竟然向后飞出,在墙上砸出了个大窟窿。
纪楚衣怀里的白菜一颗颗滚落。
大夫人举起菜刀,朝半死不活的伙夫扔过去,伙夫当场毙命。
纪楚衣从来没见过杀人,杀人的还是他亲娘,这一场景实在令他无法接受,他转过身,跑出了厨房,立马呕吐出来。
这时不知从哪窜出两个婢女,围着纪楚衣,一人抓了只手臂就咬下去,原本被纪丞咬坏的伤口雪上加霜,他咬着牙没有喊出声,抬腿想要踢开婢女,但眼前的两个婢女是他平时最熟悉的两个,他实在下不了腿。
他用力挣扎,好不容易甩开一个,厨房里的大夫人闻声而来,两个婢女吓得落荒而逃,但大夫人没看纪楚衣一眼,追着两个婢女而去,嘴里念叨着:“别跑!快来给我儿煎熬啊!!混账东西!”
纪楚衣趁此机会赶紧转身,他朝纪老妇人院中跑去:“祖母,祖母救救我......”
本以为老妇人这里没事,他拼命地跑,没想到才进院子,一张诡异的脸就凑了上来。
老妇人披头散发,面白枯瘦,她指着纪楚衣,神色淡漠,声音颤抖,道:“呦,回来了,丞儿今日又上哪玩去了?我可是说过要早些回来吃饭的?”
纪楚衣愣在原地,他崩溃的咬着嘴唇,将喊叫都咽了下去,他绕过纪老妇人,朝屋中跑,纪老妇人就一直跟着他。
纪楚衣跑进屋中,关上了门,推了几把椅子抵住门,他疲惫的瘫坐着地上,听着门外的纪老妇人一直敲门。
“丞儿啊,为何把娘关在门外?一会儿要下雨了,娘让你做的功课你做完了吗?做不完你爹回来又要打你屁股了。”
纪楚衣低下头,哭了起来。
手臂上挂着碎裂的衣袖,伤口不停流着血,他抱着头,发着抖,嘴里喊着:“二哥,你在哪,二哥你回来救救我,我们......”
纪老妇人一下又一下捶打着门,每敲一下,门板就剧烈颤动,门口的椅子一点点移动着,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纪楚衣站起身,朝窗户跑去,他回头盯着门口,不小心撞上了什么,回头一看,是一个人,他吓了一跳往后退。
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是一尊神像。
还没看清神像是谁,纪老妇人就撞开了门,缓步垮了进来,她踩着门口被推到的椅子,左右看着。
纪楚衣赶紧开了窗,跳了出去。
纪老夫人的院子旁有一道侧门,纪楚衣奔着门去,一个婢女跳出来扑在他身上,他没站稳,两个人在地上滚了一圈,他站起身推开婢女,打开门拼了命往外面跑。
“砰”一声,纪楚衣的额头撞上了什么,将他弹了回来。
他揉着额头,看见那门外有一层薄薄的水纹,不知道是什么。
门外有人路过,他不顾冲过来抱住他的婢女,一直对着来往的人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可是过往的人像是听不见,根本没往这里看一眼。
纪楚衣绝望又愤怒,他猛地朝门踢了一脚,甩开身上的婢女,回头一看,身后站着纪老夫人。
纪老夫人颤颤巍巍走过来,朝他伸着手,“丞儿啊,你要去哪里,快跟娘回去,你爹不会回来了,别去找他了。”
纪老夫人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婢女,她们各个眼神迷离,眼窝凹陷,但似乎这些婢女不像大夫人那的婢女那般凶狠,不会冲上来咬他。
他忽然想到刚才在纪老夫人屋中看见的神像,拔腿就往屋中跑。
纪楚衣气喘吁吁,跪在那神像前,神像立在阴影中,他瞧不清神像的脸,以为祖母一定是知道二哥是神官,所以在屋中立了二哥的神像。
“二哥,二哥你听得见吗,你回来救救纪府,我不知道大家都怎么了,你快回来看看......”纪楚衣不停地磕头。
纪老夫人带着好几个婢女进了屋子,她们将椅子踩断,一步步朝着纪楚衣而来。
纪楚衣回头看了一眼,婢女手上不知何时拿了许多银针,“公子,快来缝衣衫吧,缝不完就没得穿了。”
纪楚衣转回身双手合十,他闭着眼,对神像祈求着:“二哥,二哥,你不是托梦给我了吗?你不是说让那个最厉害的武神悬朝做我的护卫吗?二哥,二哥......你把他叫来吧,求你了。”
纪老夫人越走越近,身后婢女步子大,走到老妇人身前,伸出手递针线给纪楚衣:“给你,要是做不完,就没有衣服穿了。”
婢女的针朝纪楚衣头上递,纪楚衣一直往神像上靠,躲着那银针,就在绝望着要去接银针的时候,却听见神像旁有人道:“谁告诉你,悬朝是最厉害的武神?”
纪楚衣听见声音,先是一惊,紧接着一喜,急忙转身,但他意识到那不是他二哥的声音。
不管是谁,一定都是他二哥派来的!
纪楚衣循声一把抓住那人的衣角,“救——”
纪楚衣抬起头,与萧岁温对视:“你,你是地府的神官,是我二哥的......的”
话音未落,就见萧岁温忽然抬手挡在纪楚衣头上。
婢女送来的银针扎进了萧岁温手臂里,那婢女慢慢抬起头,与萧岁温对视,她拔出银针,笑起来,咯咯笑了两声,道:“你也是来缝衣服的吗?这根针给你用吧。”
萧岁温垂眸,看了一眼手臂,有一点疑惑。
纪楚衣见救星来了,赶紧站起身,躲在萧岁温身后,道:“纪府上上下下都变成这样了,他们好像失魂了,都不认识我,而且力大无比......”
萧岁温看了一眼门口被踩断的椅子,皱眉问道:“你二哥在什么地方?”
他边问着,边绕过纪老太太和婢女,往门口走。
“我二哥,”纪楚衣赶紧跟上萧岁温,躲在他身旁,“我二哥不在府上。”
萧岁温忽然驻足,扭头看纪楚衣,然后道:“不在府上?那你把我叫来做什么?”
纪楚衣也懵了:“我没有叫你啊,我一直叫的是我二哥啊!”
萧岁温挥挥手,道:“走了。”
纪楚衣忽然跪下,抓着萧岁温的腰带:“你不能走!你,你救救纪府,这里可是我二哥的家,他最爱的人都在这里啊!”
萧岁温回头:“他最爱的人?谁?”
纪楚衣愣住了,支支吾吾说谁也不是......眼看萧岁温要走,他膝行两步,道:“祖母!我二哥最爱的人是祖母。”
萧岁温站在原地,想起纪慕人曾说要回来与祖母告别。
纪楚衣低下头,眼角有泪滑落,他有气无力道:“救祖母一人,可以吗?”
萧岁温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纪楚衣。
身旁婢女忽然全部面向二人,手里银针高高竖起,一副要扎死两人的样子,嘴里不停重复着:“不缝衣服,就没得穿。”
萧岁温听烦了,抬手一挥,一阵风拂过,婢女鬓边碎发轻飘。
纪楚衣见萧岁温动手了,他站起身,躲到萧岁温身侧,惊奇地望着,还等着萧岁温像王道士一样,在空中变出剑来,或者金光一闪,就能把人掀飞。
结果什么事也没发生。
“你,你做了什么?”纪楚衣小声问。
“嗯?”
萧岁温奇怪,他起抬手,望着掌心,无论手指怎么动,都蓄不上力。
纪楚衣见状有些担心:“怎,怎么了??”
萧岁温双手抱在胸前,道:“这里有东西封住了我的力量,我救不了你二哥的祖母了。”
“......”
婢女靠近萧岁温,一挥手,银针对着他的脸戳下来,纪楚衣一把将萧岁温拽过去,喊道:“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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