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慕人抱着小火神赶到雨神殿门前,正巧碰上另一位神官。
那位神官穿着一件彩衣,肩头有两朵白花,在见到纪慕人时,礼让道:“扶樱殿下先请。”
纪慕人是认识这位的,这位是天界最美的花神,只是性格乖癖,难以捉摸,不被大家喜欢,但却偏得到天君不少庇护,甚至几次触犯天规,都叫天君给悄无声息掩了。
“花神大人,多谢。”纪慕人事情紧急,也不和花神谦让。
进殿时,雨神正在浇灌花草,回头看见纪慕抱着个小孩进来,便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殿下走错了,池子在你后面。”雨神放下水壶,擦了擦手。
纪慕人一愣,道:“您知道我是为何而来?”
雨神笑了笑,挥手让神侍倒茶给纪慕人,“多半是为了我那池子水来。”
纪慕人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道:“多谢您帮忙。”
纪慕人回头,东看西看,只看见假山处的一个水池,里面有一条橘红的鲤鱼,他不确定是不是那个池子,花神走上来,指着那池子道:“殿下只管扔进去就好了,那池子有结界,淹不死。”
纪慕人点头道谢,走到池子边,将手中的小火神轻放入池中,果真见到一层淡绿色的结界像水波一样荡开,小火神躺在池子里,水中灵气不断渗入。
“殿下不是还有一条受伤的蛇?一起放进去吧。”雨神走到纪慕人身边,低头看了看他的锦袋。
纪慕人看了一眼雨神,见雨神和目带。他又低头取下锦袋,将那条小蛇也放进了池子里。
小火神和小蛇都被两个水泡包裹着,鲤鱼在其中穿梭。
纪慕人站起身,问道:“您是如何知道的?”
雨神道:“我若是不知道,如何做你的爹爹?”
纪慕人瞳孔骤缩,他忽然觉得喉间难受,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这种感觉很奇怪,很不舒服。
他没想到雨神会如此直接的说出来,其实对于雨神是自己爹爹这件事,他始终带着三份怀疑,他想了无数次这一刻来临时会是怎样的场景,他又会怎么去接受。
可如今他连雨神的立场都不清楚,他对雨神甚至觉得陌生和害怕。
见纪慕人表情有些惊异,雨神递上神侍倒好的茶,道:“这是人间带来的茶,皇宫里的东西,你喝喝看。”
纪慕人摇了摇头,他仓促低头道:“我还有别的事,不打扰二位了。”
说罢,纪慕人转身要去找萧岁温。
“殿下留步。”雨神看了花神一眼,似在征求什么意见,花神一副“你看着办吧”的表情,雨神道:“我这里有些事情想请殿下帮忙。”
纪慕人转过头看着雨神,雨神又道:“那旁是这几日从人间新带来的花,开的正好,殿下可否帮忙浇浇水?”
纪慕人转眸看向刚被雨神浇过水的花,“这事我不太会做,我怕将雨神的花给浇死了。”
他觉得雨神在整他,直觉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他说了句“抱歉”后快步想跑出殿。
他刚跑了几步,一股牵扯力将他轻轻拉了回去,他踉跄跌坐在地上,带着不解和防备回头看雨神。
却见雨神也正好扭头,看向花神。
纪慕人一愣,跟着朝花神那处看。
花神放下手,走上前,蹲在纪慕人身旁,一脸欣赏的瞧着他的脸,道:“果真是越看越像。”
纪慕人以为花神说的是他与雨神长得相似,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站起身,对雨神道:“实不相瞒,我今日来天界还有其他事情,确实不能在这久留,雨神要想给花浇水,我办完了事再来帮忙,还请二位不要阻拦。”
“殿下无非是为了阎君而来。”
说话的是花神,花神面上带着微妙的笑,看不出是不是友好,好像他天生长着一张笑脸,但只有雨神知道,花神是个爱哭鬼。
纪慕人此时想到,会不会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天界的人都想要杀了萧岁温,而雨神与花神是天君的帮凶。
“花神既然知道,为何还要拦我?”纪慕人朝锦袋伸手,摸着百花王木枝。
“就是因为知道,才要拦着殿下,我这是在心疼雨神,我可不想再看他为了保你残魂煞费苦心,还要改变人间雨雪,护你在人间周全。”
花神说这些时,雨神抬手拦了一下。
但这些话纪慕人没听进去。
谁知道花神是不是故意骗他,拖延他去救萧岁温。
他们越是这样拦他,越让他心急如焚,他知道岁温一定有很大的危险。
纪慕人二话不说,抽出木枝,抬手成剑,雨花二神瞧着“奈河剑”显现时,面上一惊。
“这剑怎么变了颜色?”雨神面上担忧,瞧着纪慕人道:“慕人最近身体可有什么异样?”
纪慕人不答,“二位别逼我动手。”
花神转头对雨神道:“我说什么来着,你护他百年,他一无所知,让你早说你不说,下场就是他拿着奈河剑指着你,嘴里还说着狠话,指不定马上就把你一剑杀了,你心痛不心痛?”
听到这句话,纪慕人有一瞬动容,花神说的激动,那情绪不像假的,他也的确在雨神微蹙的眉间看出了担忧。
雨神忽然问道:“慕人为了什么人会动用奈河剑?”
纪慕人几乎是本能脱口而出,道:“为天下受难苍生。”
“还有呢?”
纪慕人愣了愣,垂眸道:“岁温。”
“可还有?”
纪慕人抬起头,道:“没有了。”
雨神点了点头,道:“阎君在太和殿,我与你一同前去。”
纪慕人一愣,不知道雨神为何忽然站在自己这边。
花神抬手相拦,道:“你疯了?你明知那是一个苍天之局,牵一发动全身,天君之意,如何好改,你这是要公然与天君作对?太和殿全是天君的人,吟光,你可不是冲动之人,怎能为了私欲而不顾大局?”
“大局?”雨神扭头,望着焦急的花神,道:“顾大局是天君的事,我只顾我儿。”
说罢,雨神大步朝前,领着愣神的纪慕人出了雨神殿。
太和殿中,萧岁温双臂起界,挡着箭雨,身后小武神执剑而攻,萧岁温猛地收界,飞身从小武神头顶而过,躲在其身后,金箭一只只扎进小武神胸膛,整个人被穿成刺猬,鲜血流了一地。
悬朝一抬手,弓箭手退后,他再一挥手,云间十万天兵大喊杀声,气势汹涌逼向萧岁温。
天君一副负伤憔悴的模样,躺坐在玉座之上,颇有兴致,又期待地瞧着这一切。
萧岁温孤身站在太和殿之中,铺天盖地的金光带着锋芒自上而下贯彻,他站在金柱的阴影里转眸看向眼丧神,他抬手一掌将丧神推于金柱之后躲藏,丧神滚了几圈,惊恐地将萧岁温的铜钱紧紧抱在怀里。
他怕把铜钱弄坏了,低头看了看,竟见铜钱一面是萧岁温的名字,另一面是扶樱的名字。
随即,萧岁温手持匕首朝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弧光似锋利刀刃带着寒霜冻结浮云,将天兵脚下霞冰冻成霜,寒气逼人。
天兵瑟瑟发抖,低头一看,那霜气中猝然飞出成千上万只幽绿色萤火虫,天兵们都愣了神,盯着那萤火虫瞧,就这一瞬,近在咫尺的萤火虫化生细针,无声地穿透天兵身体。
天兵们瞳孔骤缩,像被定身原地,只感觉身体越来越热,却动弹不得。
悬朝皱眉,瞧着中了招的天兵全都被鬼火包裹,燃烧疼痛,发不出声。
可鬼火除了萧岁温,旁人都灭不了。
悬朝抬手,举着一快令牌道:“各正殿武神听令,今日阎君刺杀天君,犯下滔天之罪,不仅不知悔改,还欲焚烧整个天界,祸害苍生,今日务必将其就地正法,以示天威!”
四十多个武神全神贯注,他们是天界最强的战斗力,各个都有真本事,当初扶樱都没能在四十几件法器中存活,萧岁温也没有这个把握。
悬朝说完,看了阎君一眼,见阎君在笑,他回过头,眉头紧皱,正要扔出令牌带领众武神动手,忽然间一道白影闪过,晃眼的剑身带着凶猛的劲风逼向悬朝,悬朝不及反应,手中令牌“咔”一声裂成两半。
悬朝一惊,见那白影像一阵风似的,退到了萧岁温身前。
纪慕人抬头,望着悬朝,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替天说话?”
悬朝没想到纪慕人会出现,他转眸望着天君,却见天君神情严肃,正看向纪慕人身后。
纪慕人出现,引起一片哗然,众神官或惊或惧,或忧或喜,议论着“扶樱殿下竟然没死”,甚至有人这是假冒的。
“哥哥!!”萧岁温一把抓住纪慕人胳膊,将他拉到自己身后:“你来做什么,你快回去!”
纪慕人被萧岁温拉的有点站不稳,脚下一晃,向后踉跄,萧岁温意识到自己出力太猛,急忙伸手揽在纪慕人腰间。
“岁温,你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纪慕人站稳身体,依然护在他身前,奈河剑的剑身流动着黑红色的血,那股邪恶之气慢慢溢出来,萧岁温偷偷将手中的匕首隐了。
雨神从纪慕人身后走出来,低头看了一眼奈河剑,察觉到了奈河剑与往日不同的气息。
他走到纪慕人身前,站在空旷的太和殿正中,抬头看向玉座之上的天君,道:“天君可否退一步?”
天君双手紧紧握着椅子扶手,稳着体内乱窜的灵气,道:“雨神这是何意?谋反的是阎君,害天下不得安宁的也是阎君,放火烧杀我天兵的还是阎君,为何让我退一步?我退得,天界诸位可退得?这天地生灵可又退得?”
纪慕人急躁起来,他猛地上前一步要说话,被雨神挡了,雨神道:“天君言重了。”
雨神回头看了一眼萧岁温,见萧岁温虽站在纪慕人身后,却双掌捏着燃烧的鬼火,并在纪慕人周身暗中给了道缓冲的结界,避免纪慕人受到突如起来的伤害。
萧岁温察觉到目光,看向雨神,他好像把雨神也当做了对纪慕人的威胁,下意识皱眉将纪慕人拉向自己,远离了雨神。
雨神嘴角一扬,似乎在确定什么,现在已经确定清楚了。
“我今日本不想来干涉,只是扶樱殿下心怀慈悲,不想因为天界一次动荡,再给天地众生造成伤害,殿下深知损失一位德才兼备的地府阎君,定会使地府再次动荡,轮回混乱,所以想恳请天君,放过阎君吧。“
雨神句句诚恳,一不强硬,二不失礼,张口大义,闭口苍生,让众神官都无言也无理反驳。
天君捂着伤口站起身,虚弱地腿一软,又跌坐下来,他勉力坐直身子,怒意尽藏眼底,即使带着伤,即使激愤难平,他依然义正言辞,语气平缓:“雨神为何要如此偏袒一个犯错之人?阎君今日可以烧杀天兵,明日就能纵火焚了整个天界,乃至整个人间,今日不罚他,恐难平众怒。”
众神官都跟着天君附和,说要给萧岁温一个惩罚。
有人提议让阎君遭受五十道雷击,有人提议将阎君囚与地府,永世不得出来,也有人提议禁封阎君法术。
纪慕人越听越气,奈河剑跟随他的心绪蠢蠢欲动。
旁观了一会儿的花神,站出来道:“五十道雷击论谁都活不了,囚于地府,禁封法术都不切实际,如此一来,阎君还如何管理冥界?要我看,不如就将阎君交给雨神看管约束好了。”
天君没想到花神也会来,并且还站在雨神的立场出谋划策,天君愈加愤怒,抓着椅子是手指泛出青白,玉座清脆一声响,竟裂了一条缝。
花神听见响声,抬头对上天君布满血丝的双眼。
花神移眸避开那个眼神,看向雨神。
“不妥。”雨神道:“阎君位比我高,怎能由我看管。”
雨神朝前两步,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折扇,他将折扇展开,正面对着天君,道:“其实今日天君不仅不该罚阎君,还得嘉奖他。”
天君眉头紧锁,看着那白色扇面正中的几点红。
这句话也把纪慕人和萧岁温听愣了,连花神也看向雨神。
雨神将扇子扇了两下,故意让天君看清那红色,而天君面上凝重,他盯着扇面,又眼神坚定地看向雨神。
两人对视良久,雨神轻抬眼皮,像是在询问什么,天君却一如既往不做退让,问道:“我为何要嘉奖他?”
雨神收起折扇,低头叹了口气,他缓了缓,放声道:“嘉奖他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世间轮回,为了天地秩序,甘愿忍辱负重,让出天君之位,低您一等,受您所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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