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慕人一惊,举起奈河剑回头,奈河剑正正指着江灭眉心。
江灭一副“别来无恙,我的美人”的宠溺嘴脸,笑的轻薄又不怀好意。
纪慕人皱眉。
江灭是萧岁温的哥哥,看着两人同出一辙的绿色眸子,他始终下不了手,终于还是放下剑,道:“看来你的伤好了。”
江灭嘴角扬的更高,他颇有兴趣地望着纪慕人,张口想要说什么,但电光火石间,又想到了别的,嘴角渐渐压了下去,这表情变得突然,加之今日他穿了一身黑,又来的这样悄无声息,看着颇像个神秘又情绪起伏极大的妖王......
“金珠拿来。”江灭伸手,勾了勾指。
纪慕人将拿着金珠的手藏到身后,正要说话,却见无岸抱着手往前走了几步,丝毫不惧地挑衅江灭:“终于肯正大光明的出现了?有本事就冲我来,抓不会反抗的凡人有什么意思,来抓我啊。”
江灭移眸看向无岸,“你以为你又能反抗的了?”
无岸的眼睛生的有神,好像看谁都很认真的样子,“给你提个醒,别太轻视我,否则要吃亏。”
江灭其实最受不了挑衅,他是一激便怒的性子,只是眼下纪慕人与金珠都在这,他不能再错了,江灭强忍着怒气,选择无视无岸。
“只要交出金珠,我就放你走。”江灭心急地对纪慕人道:“你我都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是吗,你爽快点,咱们都不必在这耽误。”
“这金珠既然是婆婆交给我的,我自不能随便给别人。”
纪慕人说完,紧紧捏住金珠,他意识到若他出手与江灭打起来,周遭的人都得遭殃,他正想办法把江灭引到别的地方,忽然感到后背发凉,他回头一看,见无夕双眸渐渐泛白,周身寒气四溢。
江灭也失去耐心,皱眉道:“偏逼我动手,自讨没趣。”
说罢,江灭一挥手,幽光顿起,纪慕人本以为他是要抢夺金珠,又往后退了两步,脚尖刚落地,却听两旁众人哭叫起来。
纪慕人瞪大眼,见幽光化作刀刃杀得两旁血流成河。这动作就在一瞬之间,纪慕人根本来不及做任何保护。
“江灭!!!”纪慕人惊叫,“你这个畜生!!”
纪慕人猛然爆发,奈河剑以排山倒海之势刮起罡风,朝江灭呼啸而去。
这一剑能不能要江灭的命不知道,但一定会摧毁整家酒馆。
纪慕人不清楚的是,这家酒馆正是金云门的入口,若是摧毁,相当于金云门从此消失,与三界彻底分离。
可他哪还有余力思考这些,那些泼洒在空中的血腥从他的鼻腔涌入脑袋,目之所及皆是血红,纪慕人胸口猛烈起伏,浑身燥热难安。
江灭就站在奈河剑的刀芒之下,墨发被风翻搅,遮住了眼睛,他能闻见奈河剑浓重的血腥味,那股刺鼻的味道灼烧着他的脸。
但他一动不动。
不出他所料,奈河剑还未接近他,铺天盖地的罡风诡异消散。
四周寒凉彻骨。
纪慕人瞪大眼,他想扭头却动不了,整个人都被寒霜包裹,四肢百骸冻得麻木,眼睫上凝着霜,霜气像针一样刺痛了他的眼睛。
“不可。”
纪慕人听得出,说话的是无夕。
“夕,你怎么把掌门给冻住了!”无岸一下子跳到纪慕人身边,用手碰了碰被冰冻住的奈河剑,他的眸子里映着像血水一样流动的奈河剑剑身,虽然执剑人不能动,但奈河血却似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妖物,猛然咆哮着,“这剑当真的神剑啊,根本不惧怕你的霜力,若这剑是一个人,恐怕早就挣脱,一口吞了你了!!”
无岸激动的说了一通,眼眸久久离不开奈河剑。
“像你这样冲动的性子,怎么能照看的好金云门呢。”江灭坐收渔翁之利,走近纪慕人,阴笑道:“美人没这个能力,让我来代劳吧。”
江灭伸手,拨开纪慕人紧捏的拳,从冰凉的掌中拿走了金珠。
他取走金珠,又捏着纪慕人手指,“啧啧”两声,道:“美人连手指都生的这般好看,看得我好渴。”
纪慕人眼眸渐红,他咬着牙,却就是怎么也动不了。
金珠到手,该逗弄的人也逗弄了,江灭也不多停留,转身就走,只是出酒馆时回首又看了纪慕人一眼,这一眼像是惋惜,又像是不甘,又或是某种势在必得,神色十分复杂。
江灭走后,纪慕人身上的霜瞬裂,“噼里啪啦”碎成了冰晶,化成一阵雪雾消散。
纪慕人发着抖,转头看无夕。
无夕才放下双手,他眸子冷的无光无色,嘴唇微微张着,头微微倾斜,看着像是一具尸体。
纪慕人怔了一下。
余光瞥见地上有东西在流,他左右一看,发现地上的血水竟开始回流,那些倒下的人伤口渐愈,一个个睁开了眼,哼哼唧唧坐起身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纪慕人放下奈河剑,剑身重新变成一根木枝,他将木枝收好。
“金云门的人,不死。”无夕捡起脚边的木令,走上前双手递还给纪慕人。
纪慕人道谢,接过木令。
“你是说,金云门的人不会死???怎么会呢,三界之内不可能存在不死的生命。”纪慕人想不通。
“简单啊。”无岸双手枕在脑后,道:“因为金云门不属于三界,金云门是虚空之地,在三界之外,不受天地所管,不生不灭。江灭来抓人,也只是抓去折磨,除非出了金云门,否则死不了。”
纪慕人呆愣在原地,使劲儿琢磨这句话,“金云门是如何诞生的,人又如何能进出此地?”
问完,纪慕人又忽然道:“不好!江灭抢了婆婆的金珠,我得将他追到!!”
无岸忽然爽朗地笑起来,他伸出手,摊开掌心,道:“掌门的金珠怎能这么容易叫他拿去。”
纪慕人打了个冷颤,他低头一看,无岸掌心正放着一颗金灿灿的珠子。
纪慕人大惊,伸手拿起珠子一看,果然就是那颗金珠,“怎么会?金珠明明在我手上,那江灭拿走的是什么?!”
“那是个假的。”无岸走了几步,扶起身边还在喊疼的老人,又将一个捂着伤口哭的小孩抱到了桌子上,看了眼小孩的伤口,见正在恢复,才回头对纪慕人道:“刚才夕发力的时候,我就悄悄将你手中的金珠换了,假的那个就是我的一个小玩意,那东西是我半夜上茅厕照路的,多的是。”
纪慕人眨眨眼,回忆了一下,并没有感觉当时掌心有松动,他又问:“你怎么做到的?障眼法吗?”
无岸挑眉,道:“忘了我怎么拿你木令的了?那是实打实的手法,什么障眼法。”
纪慕人听了,赶紧拆下自己的锦袋,把里面翻了个底朝天,松了口气道:“东西都还在。”
“喂!!”无岸大吼:“别把我当小偷啊!”
纪慕人收好锦袋,见大家虽然哼哼唧唧,但确实都无大碍,才转身问道:“我该怎么出去?”
“那道门。”无夕指了指纪慕人身后的门,正是他方才进来的那道。
无夕说罢,走到纪慕人身边,他耳垂处坠着的金铃一步三晃,红线仍然缠在上面,他从纪慕人眼前走过,霜气又冻得纪慕人一哆嗦,无夕走到酒馆门前,抬手摸着门框朝外看。
“外面,下雪了。”无夕的声音很小,被掩在还在喊痛的人声中。
纪慕人跟着走上去,惊讶发现这门外是一片林子,林子里有淡淡的雾气,他伸了手,不一会儿就有雪屑落在掌上。
“这间酒馆是金云门连接三界的入口,外面是一片湖。”无岸走上来,手指向远处,在空中比划了一圈,“小小的一片,迷失的生灵都会走到湖中央,然后被萤火虫带回酒馆。”
“萤火虫?”纪慕人一下子就想起了萧岁温的萤火虫。
无岸点点头,道:“金云门最多的就是萤火虫,走到哪都能见到,但现在不多了,据说被萧岁温带走了。”
纪慕人愣住。
无岸转头,看着纪慕人,问道:“掌门,你与萧岁温很熟吗?”
明明“带走萤火虫”的是萧岁温,纪慕人却觉得自己有点心虚,于是眼眸移到别的地方,点了点头。
无岸“哼”了一声,又道:“你见到他叫他把萤火虫还回来,金云门都没有以前这么亮了。”
“你没见过岁温吗?他小时候就住在这里。”
无岸别了别嘴,眉心一紧一松,半天才道:“没有,我是在那很多年以后才醒过来的。”
纪慕人听懵了。
他正要问,却听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掌门,请你护佑金云门的人吧,我们实在不想再被江灭抓去了啊,我那可怜的孙儿至今未归,都不知是死是活啊。”
纪慕人转过头,却见身后男女老少几百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看。
“我......我定会——”
纪慕人才说了三个字,无岸忽然从纪慕人眼前走过,他就站在纪慕人身前,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了点湿润,摆摆手道:“只要大家老实点,不用法力,那丑八怪不就不会抓人了吗,都散了吧,也别都挤在这了,别让掌门以为我们金云门就这么屁大点地方。”
众人听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要见到金云门还有掌门在,他们就安心了,于是纷纷转身四散而去。
奇怪的是,大家竟都对着酒馆的墙壁走去,而那墙壁处似乎有个结界,所有人进了结界便就消失了,偌大的酒馆一下子空了下来。
“掌门要进金云门看看吗?”无岸边问边朝前带路。
“改日吧。”虽然纪慕人对金云门充满好奇,也很想看看岁温待过的地方,但若此刻再不出去,岁温就该担心了,他看着门外,问道:“这门外就是我来时的地方吗?”
无岸没在往前走,问道:“嗯,掌门既然要走,有没有什么要交代我们的?”
纪慕人摇了摇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他收回迈出的腿,问无岸道:“你们是婆婆的什么人?我若下次再来该如何来?”
无岸看了无夕一眼,无夕还盯着屋外的雪看。
无岸走到无夕身旁,道:“我叫无岸,和无夕是孪生兄弟,我们的父亲与金云门原本的掌门是朋友,那位掌门是婆婆的丈夫,后来三界出了些变故,婆婆接管了金云门,我们俩被父亲送了来。”
无岸说这几句的时候,说的很随意,好像很不在乎,又好像是想匆匆带过,“只要掌门有金珠,任何时候都能进金云门,想出现在金云门的哪,便会出现在哪,别的人都要进了这家酒馆才行。”
纪慕人听了个大概,记下了,他着急去找萧岁温,不想再多耽误,但想起江灭走时回眸的眼神,他总觉得很不安,于是多了句嘴,问无岸道:“你们能进万妖谷吗?”
无岸和无夕一同看向纪慕人,无夕点了点头,无岸同时道:“当然能,那地方我们进出就跟吃饭一样简单。”
纪慕人想的没错。
他其实在无岸和无夕身上,嗅到了妖气。
“那你们能去一趟万妖谷吗,什么都不用做,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然后来找我,我要去京城一趟,实在无暇进万妖谷,也实在是找不到万妖谷的入口。”
“只进去不做事?那我这双手按捺不住。”无岸望着自己的手摇了摇头,却忽被无夕在他太阳穴处推了一掌。
“你干嘛打我!”
无夕将无岸推开,望着纪慕人道:“放心。”
纪慕人见无岸瞪大眼睛揉脸的样子滑稽,忍不住笑了一下,“那我便先走了。”
纪慕人跨出酒馆的门,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酒馆牌匾上的字,还是没认出写的什么,他指着那牌匾,大声问站在门口的两兄弟,“这牌匾上写的是什么?”
无岸摊开手,摇了摇头,大声回应道:“掌门,你去问萧岁温吧。”
纪慕人一愣,又看了一眼牌匾,这才转身跑了几步,消失在了薄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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