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慕人从树后绕出去,回头看了萧岁温,“她一定有话要说,我们得帮帮她!”
萧岁温跟着望向那个偷偷出来的少女,在注视她的一瞬间,忽然闻见一股熟悉的味道——地府的味道,萧岁温没有表现出异样,点了点头,跟着过去。
少女站在门前张望,看见纪慕人,她才小跑着过来。
“你真的回来了。”少女说话的时候,小心地看了一眼身后。
纪慕人道:“我们一直没有走,想必你有话,不好当着父亲母亲的面说是吗?”
萧岁温那一瞬有些惊讶,出门的时候他二人明明没说话,纪慕人怎会知道她有话要说,那少女又怎知道他们会回来?
少女盯着纪慕人看,又瞟了一眼萧岁温,她像是下着什么决心,终于叹了口气,道:“你们很厉害对吗?”
纪慕人摆摆手,指了指身后,道:“我不厉害,可他很厉害!”
少女紧接着道:“你们一会儿能把我娘带走吗。”
这句话说的突然,纪慕人愣了一下,少女以为二人不同意,又道:“我把我的银钗给你们,值一些钱,再多的,我就没有了。”
少女说话时,始终一副镇定又冷飕飕的表情,连请人帮忙,面上都没有软下来过。
“发生了什么事吗?”纪慕人问。
少女道:“我一会儿就要嫁人了,我走了,我娘会被那男人欺负。”
纪慕人瞪大眼:“出嫁?一会儿?”
哪有人半夜出嫁的......
“你看起来......还很小,怎么就要嫁人了?”
不等少女回答,身后萧岁温忽然说了话:“你娘如何,是你的事,与我们无关,哥哥,我们该走了。”
少女眉心紧蹙,抵触地望着萧岁温。
纪慕人忽然想起来,萧岁温是来查案的,不是来管闲事的,他忽然觉得有些抱歉。
可是这事他管了,就不能在一半撒手,纪慕人转过身,道:“不如我们分开行动,岁温你继续查案,我留下来帮她。”
纪慕人凑近萧岁温,又悄声道:“禾娘在地府帮过我,做人要知恩图报。”
萧岁温没有表情,他抬起头看那少女,那股属于地府的味道越发浓烈。
“既然哥哥要帮,我就留下。”萧岁温看着少女问道:“你家可有人刚刚去世的?”
纪慕人一听,也转过头望着少女。
少女忽然舒展眉心,双眸透着悲伤。
“是,我刚好顺路要去祭奠那人。”少女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平静。
萧岁温看了一眼四处紧闭的门户,没有一家是亮着烛火的,总不能大家都睡得这么早,而且连一丝说话声都听不到,只有这少女的家中,有隐约女人压抑着的啼哭。
萧岁温了然,道:“你要嫁的,是山神还是河神?”
“唉?”纪慕人睁大眼,“你要嫁的不是人,是神??
少女也吓了一跳,她本来没打算说这事,没想到这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果然没察觉错,他们不是普通人,“是木神,就在村外的林子里,我祭奠完就会独自前去。”
“我们可以跟你一起去吗!?”纪慕人一听是神,心中多了几分敬畏。
他没听过关于神的故事,唯一知道的神,就是家里供奉的财神,但据父亲说,那财神灵得很,一直保他们一家生意兴隆,财源不断,成为阴阳岳首富,是以纪慕人对神实在尊敬的很。
能有人帮自然是最好的,少女点了点头,萧岁温却扭头望了望四周,他闭上眼,察觉到了林子深处的不详东西。
三人进了林子,少女走在最前面,两人离她有些距离。
主要是纪慕人走不动了。
他觉得自己活这么大,都没有走过这么多路,加上之前又在地窖血水缸里泡过,身体受了些凉,现在体力跟不上了,萧岁温就随着纪慕人的步子慢慢的走。
“哥哥,这林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恐怕就是那个木神,哥哥身子弱,怕是会受邪物影响,不应该进来的。”
纪慕人跨过横在地上的树桩,看向萧岁温:“那不是神吗?怎么会是邪物呢?”
萧岁温解释道:“神也分正神,邪神,阴气重的都是邪神,这些阴浊之气都往下沉,越往下则越邪,只有天上的,才是正神。”
纪慕人似懂非懂:“邪神与正神,有什么区别吗?”
萧岁温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回答,他垂眸想了想,忽地看见纪慕人腰间配着一串铜钱,他有一瞬出神,随即嘴角上扬,道:“就是铜钱正反面的区别。”
纪慕人对钱认识最深,他抬起头,问萧岁温:“那你是正面,还是反面?”
萧岁温对上纪慕人的双眸,嘴唇翕张,最后又闭上嘴,什么都没说。
纪慕人望着他的唇,瞳孔骤缩,他忽然驻足。
萧岁温那张唇,俨然与院中从天而降的那位重合在一起,不仅如此,还有祖母屋中那尊神像,错不了......
他忽然有很多疑问。
“哥哥怎么了?”萧岁温在原地看了纪慕人半响,见他一直低着头。
纪慕人抬起头,道:“你那天——”
话未说完,就听远处一声大叫。
两人一同望去。
是那少女的叫声。
他们不知何时,已经离那少女越来越远,现在已经看不见她的影子了,叫声传来的地方也有些距离。
纪慕人担心,指着那方向道:“在那边!”
他正要跑过去,被萧岁温拦了一下,“哥哥在这别动,我去。”
“好,你小心。”
纪慕人站在原地等着,四周一片漆黑,林间湿气重,一些特殊的味道夹杂其中,很难察觉。
右侧树叶沙沙响,一阵风掠过,纪慕人觉得远处有人,以为是萧岁温回来了。
转头看去,那处果真靠着树站着一个人,但看身形并不是萧岁温。
“谁在那?”
那身影动了动,朝纪慕人走来。
那人走近,纪慕人一看,是个苗疆少年。
这装束纪慕人曾在苗家商人中见过,那绑着蓝珠的辫子是最好认的特点,蓝珠是苗疆最贵重的圣物。
这少年是苗疆贵族。
少年一笑,直接道:“我是你的话,就会赶紧折头离开哦。”
少年笑起来,会露出一颗虎牙,眼睛一眯,就是讨人爱的模样,纪慕人并没有放下戒心,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一个人在林子里?”
“我叫游桑。”少年一只手玩着一根细辫,随意咧嘴一笑,道:“游手好闲的游,指桑骂槐的桑。”
纪慕人见少年腰间别这一把刀,他眼尖,瞧出是一把古刀。
这种刀他只在商队里见过一次,那刀被保护的极好,谁也不许碰,商队说是百年前苗疆贵族的陪葬品,后来被盗了,最后他们几乎倾家荡产买了下来。
而这少年却将刀别在腰间,看着就是随身之物,实在不敢想,这少年家世背景有多吓人。
少年见纪慕人在琢磨自己的刀,于是面上疑惑,心中却一笑,他低下头,抽出古刀,递给纪慕人,“想看看吗?当心这刀锋利。”
纪慕人本不打算接,可近距离瞧见那刀的时候,仿佛有一股神圣的力量吸引着他,让他脑袋一空,伸手接了刀。
触碰的那一瞬,纪慕人的手指一疼,一条血痕赫然可见。
那刀分明还未出鞘,锋芒竟透过刀鞘划伤了他。
他被疼回神,收回了手,身体里血液像在打架,心狂跳不止,额上瞬间渗出汗来。
这感觉就如在地府被恶龙追赶时,后背中风箭一样,身体里有一股力量隐隐向外窜。
他将那股力量紧紧压制着,连话都说不出来,好像一张口,就有什么东西要出来。
“我这人没什么耐心。”游桑收回古刀,道:“既然你要去,那就去吧,保重。”
说完,游桑提唇一笑,转身一跃,分枝踏叶离去。
纪慕人大大喘了一口气,忽然全身滚烫,脑中一片混沌,眼前视野变得模糊,他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听见周围全是风声呼啸,他抱着头蹲在原地,想喊出声来,却有一股力量掐着他的脖子,将所有畅快勒在喉间。
他站起身就跑,身侧的风越来越大,凉意让他感觉到舒服。
纪慕人的感官似乎越发明晰,轻微呼吸都能入耳。
听到那呼吸声时,他快速转身,隐在树后,瞧见远处走来一只兽,那兽红着眼,发出低吼,满口尖牙沾着血。
他想起那少女的叫声,莫非就是被这兽伤了的?
萧岁温会不会也遇到危险了?!
纪慕人找准时间,等那兽移动前肢转身,他倏地从树后袭出,一掌击在那兽的后背,力量掼了进去,兽发出哀鸣,随即张着血盆大口,咆哮转身,纪慕人却嘴角不经意翘起弧度,足尖一点,身子前倾,虚影一晃,伸手掐住兽的脖子。
“小东西,就凭你还想咬我?”
说完这话,纪慕人愣了一下,手上力量有一瞬松动。
“哥哥。”耳边由远及近回荡着熟悉的声音。
“哥哥,哥哥,哥哥......”
那声音虚虚的飘荡,不知到底是从哪里传来的。
“谁?是......岁温吗?”
腕间冰凉冷意传来,纪慕人低下头,模模糊糊瞧见一只手,他闭眼甩了甩头,那只手逐渐清晰起来。
是萧岁温的手。
纪慕人抬起头,发现自己正掐着萧岁温的脖子。
萧岁温垂眸看着他,脸色苍白,双眸隐隐荡着波。
他一只手握着纪慕人的手腕,喉间溢出很轻的声音,“哥哥,你怎么了?”
纪慕人赶紧松了手:“对不起对不起!弄疼了你吗??”
萧岁温盯着纪慕人手指上的血痕,他摇了摇头,看向四周,“刚才有谁来过吗,你手指怎么了?”
纪慕人看向自己手指,皱着眉说:“被树枝划了一下。”
说完,他看向萧岁温身后的少女,见人只是身上有些泥,没什么事,他才松了口气,放心下来。
萧岁温忽然明白了,他闻见的地府味道并不是围绕这少女的,那味道是追着纪慕人来的。
是“送行者”的味道。
刚才一定有人接近过纪慕人,并取了他的血,那人是来“送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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