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边的路坑坑洼洼的,拖拉机快是快,但一路蹦蹦跳跳也不好受。”孟英回道,又问:“你是水源县的?”
“哎,你怎么知道?”那姑娘惊讶道。
“我猜的,离武城近到可以走个一半天就能到的只有水源了。”这边地广人稀,大多数县城之间靠走路最起码都要个一两天。
“这样啊,我今年开春才到这边,还以为水源离市里就是最远的了呢。”那姑娘叹了口气,“县里的公交隔一天才来返一趟,所以我们只好昨天半夜出发,一路走了过来。”
“你一个人在这个车厢吗?”孟英见她早早爬了上去,好奇道。
“不是,和我对象,我们只买到一张卧铺票,他见对面上铺没人,和乘务员去补票了。”
孟英点点头,见小鱼儿哼唧,就喊杨立辉:“你身后那个包里有奶奶装的死面饼,你拿一点给小家伙们吃。”死面饼是杨奶奶特意给小曾孙烙的,只放了一点点盐,适合一岁过点的孩子当加餐捧着啃。
饼被切成了小块,杨立辉给了三个孩子一人一块。
“你们家孩子真乖,不哭不闹的。”上铺的姑娘靠着被子和枕头坐了起来。
“来的时候哭了一路,这会情绪已经过去了。”
孟英说完就看到拿到饼撇着嘴开始掉眼泪,听到被夸又低头手忙脚乱擦眼睛的石头,顿时又心疼又好笑。
她坐过去把石头搂在怀里低声说:“又想太太了呀?没关系,哭吧,我昨天离开我娘也哭来着。小石头哭了也是乖孩子。”
石头头埋进她怀里,开始小声呜咽,后来越哭越伤心,哭声也越来越大,两个小家伙被吓到,举着饼子四处看。那姑娘听到孩子哭以为是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也不敢再出声。
“哥,吃,吃。”小树抓着孟英的衣服站了起来,拿着挂满了自己涎水的饼往哥哥脸上怼。小鱼儿也指着哥哥朝自己爸爸呜呜呀呀。
孟英做口型让杨立辉把两个小的抱远点,免得也被感染哭。杨立辉一手一个抱了起来,在过道里走来走去。
过了几分钟,哭的撕心裂肺的小石头渐渐停了下来,带着抽噎声慢慢睡着了。
孟英等他彻底睡熟才把他抱起来放在铺上,拉开被子盖严。
她把前襟被打湿的外套脱下来换了身干净的,又用桌上的温水打湿帕子把小石头哭红了的脸擦干净,最后还不忘挖点蛤蜊油在手心融开给抹上。
杨立辉抱着的两个小的也早已在他的肩上睡着,他一个个的放在对面的床铺上就出神的看着孟英忙这忙那。
他想起雪琴去世后,自己照料了几个月力不从心,最终把孩子们送到老家,小石头刚没了妈妈,没过几月又突然离开爸爸,那时候是不是也哭的这样伤心。
又想雪琴要是还在是不是也这样哄他们的孩子——脸上的神情温柔的不像话,身上似乎有一道能温暖世界的光。小石头刚出生那会有丈母娘帮衬,自己忙着建功立业竟是没怎么细看过雪琴哄孩子的样子,等她怀上小树小鱼儿的时候,自己更是因为军务繁重,连家都没回过几次。
他胸腔充满了酸涩苦闷,那酸涩味道冲了上来,几乎要熏红他的眼眶,化成泪落下。
他捏着自己的膝盖想到,他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
上铺的姑娘早在小石头刚睡着的时候就跳了下来去上厕所,走之前还让孟英帮她看包,这会回来见杨立辉神情不对,顿时大气也不敢出,口型问孟英“怎么啦”。
孟英早就看到杨立辉一副怀念又难过的表情,想也知道是想起旧人了,只当不知道,见人问就轻轻摇摇头。
上铺姑娘正要说什么,一个粗犷的声音喊了一声:“春梅!”她猛地跳出去,孟英听到她气急败坏的声音:“小声点,我没聋。”
“我……唔”那人刚吐出一个音,就好似被捂住了口鼻。
“有小孩子睡着了,你别说话。”那个应该是叫春梅的姑娘压低声音道。
杨立辉这时方醒过神来,他见孟英若无其事地在喝水,掌心在裤腿上蹭了两下,站起身来:“孩子们都睡了,那什么,我走走,你也睡会吧。”他说着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孟英问,见他僵直了后背,才加了句:“三个孩子不在一个床上,我睡着了可看不住。”
“恩,我去趟卫生间,很快回来。”杨立辉没转身,说完不等孟英回答就右转走向卫生间的方向。
孟英放下缸子躺到小石头旁边,嗤笑一声念到:“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孟英其实还真有点困了,昨晚新婚夜是在杨立辉家睡的,孟英本来就有点认床,旁边又睡了个不太熟的男人,再加上昨晚风特别大,呜呜的吹起来鬼哭狼嚎的,孟英一晚上没敢闭眼。刚上车那会说脑子嗡嗡也是因为本来就困的缘故,现在确实想睡一会儿,所以等杨立辉一脸水珠地回来,她就放心地睡着了。
孟英一觉睡得十分满足,最终是被饿醒的。
她梦到在饭店点了一大桌美食,却怎么也吃不到嘴里,正着急时感觉有人拉她胳膊,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余光看到是小石头正在试图往自己怀里钻,就闭眼假装没醒。
小石头下午哭了两回都是孟英哄他,心里对孟英很是依赖,睡醒之后发现孟英抱着他,就很舍不得新妈妈的怀抱。原本想继续装睡不起来,但咕噜咕噜响的肚子出卖了他,他只好在亲爸嘲笑的目光下起身。
天已经黑透了,小石头吃饱喝足,陪着弟弟妹妹咿咿呀呀的聊了会天,就看到他爸闭着眼睛睡着了。他于是把弟弟妹妹按倒在床上让他们睡觉,又用被子把他们围住让他们起不来,自己偷偷溜到了先前起来的地方。
孟英闭着眼装睡,任由小石头钻到她怀里,搂住了她的脖子,她怕痒,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看到小石头睁大的双眼,心情大好的抱紧他蹭了蹭,又用力亲了他一口:“我家小石头怎么这么可爱呢!真是太可爱了!”
小石头手足无措,他小心的看看四周,正对上他爸似笑非笑的眼神,连忙把头埋在孟英另一边的脖子里,假装没看到。
杨立辉勾了勾唇角没说话,只是起身把被被子绑架的两个小团子捞了起来。
孟英的心被可爱的小崽子治愈,但肚子还是饿的。
她起身把小石头抱起来放在她旁边,就看到对面俩小的一个在杨立辉怀里张望,另一个扒着杨立辉的胳膊试探着迈步,小树苗最近掌握了走路的新技能,只要站起来就想要迈步。
“你们吃过了么?”孟英翻放吃食的包,“我好饿呀。”
“我们吃了饼还有鸡蛋,给你也留了好多。”小石头急忙指着她手里的包说,“都在这里面。”
“缸子里有热水,应该不烫了。”杨立辉见孟英拿出了喝水缸子,提醒道。
孟英就着温水吃了块饼,问过杨立辉,知道三个小崽子也都吃饱喝足了,就把小树苗和小鱼儿抱过来,自己拿几个颜色鲜艳的沙包逗着玩。
“你吃了么?”孟英问杨立辉。
“你们睡的时候吃了。”
“那你躺着睡会儿吧,我看他们一时半会也睡不了。”
杨立辉点点头,抱着胳膊就直接躺在了角落团成一团的被子上。
“同志,你睡醒了呀。”杨立辉躺下没多久春梅就回来了,拉着之前那个男人。
“这是我对象。”春梅解释。
孟英露出个笑脸:“补上票了?你们吃过了吗?”
“补上了,我们去那边拿了行李,正准备吃。”春梅回答道,说着取出来个馒头掰了一半给孟英:“我婆婆蒸的馒头,同志你也尝尝。”
孟英没有接,“你们吃吧,我吃过了。”这个时候粮食少,对方让她是大方,真接了就是不知好歹了。
春梅见孟英不接,也不再客气,拉着她对象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开始吃东西,孟英和她们小声聊着天。
春梅姓王,她对象叫牛军,也在南部军区就职,今年刚提拔了副营长,这次也是接王春梅去部队,不过王春梅是春城人,所以他们要比孟英早两个站下车,先去春城看一下。
王春梅知道孟英也是去西海岛随军很是高兴:“我还担心到了那人生地不熟呢,嫂子你也在那我就放心多了。”
“我对那边也不是很熟悉,说不定还要靠你照顾呢。”孟英笑道。
“那咱们互相作伴。”王春梅其实要比孟英大一岁,但她神情天真,性格又跳脱,反而像是孟英小辈。
孟英也不介意这个,她心理年龄确实比王春梅大,再加上她上辈子换了多个职业后,被母校聘请当了几年老师,教的学生也大多是二十来岁,习惯了被人当长辈。
临城比武城纬度偏低一点且靠海,孟英几个一下车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湿气,就像一大锅开水煮了好久还没盖锅盖的厨房。
杨立辉所在的军团是前线部队,在临城对面的西海岛上,孟英和杨立辉带着孩子坐车又坐船走了三四个小时,快天黑才终于到了西海岛。
警卫员小魏正在码头张望,见到杨立辉赶紧跑上前行了个军礼:“团长!我还以为您今天也没来,正准备回去呢!”
“老远就看到你小子在那探头探脑,原来是找我们呐?!”杨立辉笑骂道。
小魏嘿嘿笑着挠挠头,看到旁边抱着一个牵着一个的孟英,又急忙打招呼:“嫂子好!我是团长的警卫员小魏!”
“你好,我叫孟英。”孟英笑着点点头,“你是这两天都在这边等着吗?”
“是的,”小魏提起孟英脚边的包,“许政委说团长的假明天就到了,让我这几天在码头看看,如果团长带了嫂子和小石头他们几个回来正好接回去。”
孟英笑着谢他。
小魏是开了车来的,一行人坐车走了二十分钟不到就到了住处——一个矮墙围着的小院子,周围错落着有很多类似的院子,都按照地势分列各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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