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婚礼变葬礼

第一章婚礼变葬礼

苏挽青出嫁了。

喧闹声声,礼乐齐鸣。

她被一群人拥护着送到喜房,落坐在喜床上。

作为新娘子,大家有意无意的目光总在打量她,苏挽青下意识握紧团扇,紧抿双唇,脊背之上冷汗涔涔。

入目皆红色越看越低沉,周边氛围压的她快喘不过气了。

“少爷来了。”吴嬷嬷忽恭敬的一唤。

苏挽青心里咯噔一下,呼吸就乱了。

紧接着所有的丫鬟双手交叠,小心谨慎的把脸伏下去,朝来人行礼。

对方脚步声重,步步逼近。

待到高大的身影罩下,竟是要直接拿她手上的团扇。

即便未曾抬眼,苏挽青也能感受到他幽冷粘腻的目光,定然又是那种欣赏猎物般的兴奋。苏挽青指尖用力,抗拒之意不言而喻。

“哼。”男人轻笑一声。

苏挽青听出他的戏虐,瞬间更紧张。

好在这时吴嬷嬷出声提醒:“少爷,此时却扇不合规矩,太妃娘娘交代,这毕竟是苏知府嫡女,既已按您的心意聘娶,规矩方面就给对方留几分薄面吧!”

苏挽青的父亲名唤苏礼之,官拜从四品扬州知府。

比起纪家首富的身份,又出了一任先帝宠妃,从四品的官职并不够看。但谁叫先帝已薨太妃无子,扬州又是富庶鱼米之乡,这里的知府比肩京官也不差。

纪肆自知家中笼络苏礼之之意,否则他断不会让苏挽青当正妻,“也罢,早晚而已。”

得了这话苏挽青若有似无的松了口气。

纪肆蔑视着她,就像亟待开拆的宝匣,“苏挽青,人都坐到本公子床上了,又能躲到几时?”

所有人都听着,他这话轻薄也不好答。而且苏挽青连和他说话都觉着通体不畅,索性低了头。

作为新娘,这般姿态别人只以为是害羞。

可宫里出身的吴嬷嬷哪里会看不出苏挽青的不愿,凌厉的目光将她审视片刻这才收回,“少爷,外头都等着呢,您当去敬酒了。”

纪肆为人桀骜,也就太妃派的吴嬷嬷说话才听。

闻言藏起阴冷的目光转身而去。

苏挽青这才稍加抬眸,看了眼纪肆。

他朗目剑眉,自带傲气,抛却暴虐好色两点,平心而论也是个倜傥少年。

……可抛却不掉啊!

纪肆十二岁因爱马丧生,亲自打瘸了马奴之腿。十五岁瞧上一农家姑娘,因其反抗就被扒掉一身皮子。

诸如此类多不胜数,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娶她也不过是听闻苏挽青貌美,不要脸扒了她家墙角,瞧见她后惊为天人,当即就在墙头大喊。苏挽青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就被坏了名声。

父亲不愿她嫁于浪子,因此和纪家周旋。

直到今年扬州贡米发生意外,纪家才趁火打劫成就了两人姻缘,若说此案没纪家的手笔,苏挽青说什么是不信的。

可信又怎样?

很多时候官小一级,有求于人是没有尊严的。

和纪肆定亲以来,她被压抑的都快喘不过气了。

譬如夕食多吃了口菠萝肉,接下去饭桌上日日都有;逗弄兔子不小心被轻咬一口,马上兔子就会气绝樊笼;宴会花家姑娘嘲讽她攀高枝,转天那姑娘就落水消失了。

她喜欢的诗书不能看,因为纪肆不喜欢。

她讨厌的歌蹈必须学,因为纪肆热衷看。

她就如提线木偶,所学所行皆为他,全无半分自由可言。

许多人说:“苏姑娘当真好福气,瞧纪公子待你多上心,终是浪子回了头,深情难再得啊!”

可“情”很牢靠吗?

父亲丧妻二娶于她生母,据闻年轻时也有过甜蜜时刻,可随着母亲不慎毁容,父亲官职越做越大,回后院的日子反而少了。

苏挽青儿时常被母亲教着去拉拢父亲,可即便硬凑到一起,两人也只有争吵。

父亲总不耐烦,“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有脸闹?”

父亲才学出众,醉心功利,年轻时或许有过少年柔情,可随着年岁增长,后宅不再是他的追求。他不去青楼,不养外室,若说对妻子不忠,那是无稽之谈。

只不过心思不再而已。

而母亲呢?

本也生的国色生香,随着毁容缺乏安全感,偏生想要父亲事事顺她,最好一往情深,久而久之得不到又心不甘,以至于偏执入骨病榻缠绵。

父母有情皆如此,更遑论对她只图美色的纪肆,人生头一次苏挽青觉着容貌是一种负担。

这般福气若能送人,她一定毫不犹豫送出去。

纪肆摆出浪子回头的痴情样,在世人眼中抗拒他就是不识抬举。苏家性命又系于贡米案,唯纪家能帮,拒绝婚嫁就是绝情不孝。

所以多少次和家里才开了话头,就在父母或怜惜或自责的目光中半道而止。

苏挽青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今年不过才十五岁,刚及笄,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大跨步到初嫁的新妇,这其中的落差让她茫然恐慌。

一想到天黑还要和不喜的人却扇,合卺,结发,行周公礼,苏挽青就更心生退却。

这般想着外头忽然喧闹更甚,和方才比起来似乎夹杂了尖叫和哭喊。

苏挽青不曾有过婚嫁,所以并不知这声音是否正常,反倒是一直站着看她的吴嬷嬷忽然拧眉,“紫沙去瞧瞧外头怎么了?莫不要以为今日少爷成亲,无人约束就趁乱生事,叫我知道是谁,仔细他的皮子。”

吴嬷嬷威严,这话说的厉害。

听到苏挽青耳中却让她无端想起纪肆扒人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吴嬷嬷扫了她眼,“即日起您是纪家的少夫人,太妃娘娘的侄媳妇,要扛得住事儿莫叫人轻看。”这也是纪太妃对她的期许。

苏挽青勉强应了。

很快紫沙惊慌跑回来,“嬷嬷不好了!”

吴嬷嬷冷脸,“何事这般大惊小怪?规矩不要了?”

紫沙出去一趟进来有些站不住,扑跪到地上脸色苍白,“杀人了!外头……杀人了!”

苏挽青怕的抬头,瞧着吴嬷嬷也是一惊。

“什么杀人?谁杀的人?究竟怎么回事?”

紫沙哆嗦着,“是靖南王!靖南王领兵杀进来了!”

“靖南王!”吴嬷嬷心道不好。

提起这个靖南王丫鬟们都有些慌。

“咱们快逃吧!”

吴嬷嬷眼扫过去,“慌什么?太妃娘娘尚在。”

可真不慌是假的,吴嬷嬷眉头就没舒过,苏挽青反倒莫名的松了口气,有种躲过今晚同房的劫后余生感,但想起外头局势又忍不住皱眉。

说起这个靖南王赵谦牧,苏挽青也是知道的。

他以残疾之身跻身四大藩王,坐拥平城三十万铁骑。但比权势更为人乐道的……是他早年的绯闻乐事。

赵谦牧出身靖南王府,生父赵衍起于微末,所以早年树敌颇多,九岁那年不幸与母亲被捕为人质,洛水河畔被刀架颈侧。

老靖南王放弃了他们,且亲手射杀了王妃。

战乱之中不知为何,赵谦牧竟意外存活下来。

那段艰难的日子里,为掩盖身份,他当过乞丐,做过马奴,更因五斗米之恩被打瘸在雪地里,后摸爬滚打一路北上,十六岁便登战场、寻生父。

之后短短四年诛杀异母兄弟十数名,架空赵衍夺得权位。

在一众藩王中,靖南王府地处偏南,无广阔平原战马粮草,相反虫蚁居多土地贫瘠,因此早年势力算不得厉害。

但赵谦牧用兵入神,不畏毒术,所到之处尸横遍野,如有不服便是生屠。

他初为靖南王时,并没一开始外战,而是休养生息,领兵清剿内寇,又以诡术收服一众善战匪寇为己用,势力迅速庞大,后来挥兵北上至今从无败绩。算起来,他今年不过才二十有四,却已是藩王之首。

人闻其名皆畏之叹之,称个枭雄都不为过。

这些本是民间流言原也和纪家无关,但惨就惨在,谁叫赵谦牧当年是纪家马奴,他的瘸腿就是纪肆所为。

如今不必说,定是来寻仇的。

吴嬷嬷领人出去看情况。

这时伺候她的牙白才敢跑过来,焦急道:“姑娘怎么办?咱们也逃吧!”

外头杀生震天人人自危,往日谨言慎行的丫鬟仆从,这时候只知逃命。

满屋鲜红反成了讽刺。

“别、别慌。”苏挽青语调几乎颤抖,这回放下折扇。

红烛高照,光影流离,映在她一张白净的脸上,虽才及笄却出落的非常漂亮,明明也怕却坐的端正。

官家千金,悉心教导。

素日瞧着不过外形精致,但遇事之际便和常人区别出不同。即便万分紧张,气度中也透着坚强和勇敢。

她扭头手撑着膝盖,尝试了两下没能站起来。

“……牙白。”

“姑娘怎的了?”

“没事,扶我。”她就是、就是有些慌。

牙白赶忙把她扶起来,苏挽青指着镜子,“去那儿,我的脸需先遮遮,你给我取身旧衣裳,要快!”

苏挽青强迫自己冷静,但出口的声音还免不了软乎乎的。

主仆多年牙白自然很快明白苏挽青的意思,扶她的间隙,忍不住看向那张无论多少次都惊艳的面容。

克制不住脚下一顿。

——太美了。

即便面色苍白,也如三月桃花灼灼,尤其右眼一点泪痣,娇艳欲滴,在瓷白的肌肤上仿佛随时会盛开。

苏挽青深知这种时候过于出色的长相是累赘。

她还小,没经什么事。

拿着丝锦手都是抖的,但扑面动作很快。

待牙白拿来了衣裳,她这边已自行褪了喜服,头上的珠钗也去了,比起先前的确没那么耀眼出众。

苏挽青不敢停,赶忙和牙白两个换了衣裳。

“牙白,方才我蒙着盖头瞧不见,你可还记得些路?咱们去找父亲。”

赵谦牧既来了,定是做了万全准备,这个时候外头肯定已被包围,逃跑被捉只有一个死字。她被苏礼之教的乖,对人总存有一丝善意,觉着冤有头债有主,只要不和纪肆一道,总多几分安全。

找苏礼之完全是出于幼崽寻爹娘的本性。

牙白点头,“奴婢记得。”因为苏挽青是路痴,所以牙白有记路的习惯。

主仆两人牵着手,一路狂奔。

黄昏夜幕下,她发丝乱了,从小到大这是苏挽青跑过最快的一次。

然还是身体娇柔……

呼吸急促,玉枝花娇。

没一会儿便不知绊到什么东西,狠摔在地上。

“姑娘!”牙白压着声音叫。

疼,好疼好疼。

苏挽青被扶着坐起来,膝盖磕在地上,掌心磨破了皮,从没有过的疼痛让她克制不住眼泪汪汪,差点没哭出声来。

牙白捂着她的嘴,习惯性哄:“嘘!姑娘乖还不能哭,会引来人的。”

苏挽青头发粘在脸上,听话的点了头。

她撑着爬起来,从头到尾一声没敢吭。

就在她们要继续跑的下一瞬,忽听得假山那边熟悉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的低问:“少爷这是何意?”

是吴嬷嬷!

苏挽青脚步凝滞,悠悠转身。

就见吴嬷嬷正和纪肆在拉扯,似乎在争较着什么。

临近黄昏,天色变暗。

纪肆的手中不知怎的多出一把匕首,他手握剑柄利刃出鞘。

乌云飘过,唯剩刀身寒光森森。

纪肆伸手塞给吴嬷嬷,“嬷嬷,你听我说。”

混乱之中,各处都是脚步,他们并没有发现苏挽青就在不远处。

纪肆抬头,眼神带着肃杀。

苏挽青看着他偏执的样子,有一瞬被摄魂难动。

“赵谦牧就是条记仇的狗,他不会放过我的,而且他这人睚眦必报,什么都做得出来,所以嬷嬷——我若死了。”

纪肆脑袋前所未有的清醒,“苏挽青,绝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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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陵首富苏家与将相之门魏家世代联姻,选的正好是苏绵,自出生起她就有个大她十岁的丈夫叫魏沉景。

没有一丝情爱,但婚姻必不可免。

于公,苏家图魏家权大,经商便利。魏家求苏家身份,躲避帝忌。

于私,苏绵有痴恋多年的朱砂痣,魏沉景有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谁都不亏。

十七岁这年两人成了亲。

初离家门年幼又紧张,忍不住躲着落了泪,没曾想惯来寡言的魏沉景会安慰她。

“乖,不哭了。”

“可我害怕,特别特别怕。”

魏沉景看着小妻,无奈把人抱入怀中,“娇气包,这没办法,总要过去的,嗯?”

苏锦撅了撅嘴,“好的吧!”

成亲了总要适应新家,何况他还不错……

婚后两月魏沉景披甲上阵,苏绵在家侍奉双亲,本以为一生就这么过去了,谁知一朝兵败魏家满门凋零。

魏沉景疆场负伤,瞎了眼瘸了腿,顶着所有人的指点,摸爬在华京街道,肩膀勒出血却拖着兄侄尸体不放。

别人只记得魏家的败,全然忘却了那些年的胜。

“魏沉景,你起来。”

“我累了。”

苏绵把他拖起来,“没办法,总要过去的,咱们是夫妻,你瞧不见我就当你的眼,你瘸了腿我跟你一起抗,不丢人。”

魏沉景天之骄子,光芒一夕折尽,是苏绵撑着他回了家。

刚开始魏沉景觉着不能拖累她,叫她走。

“你想摆脱我就好好治病,等好了亲自赶我。”

后来魏沉景重回巅峰,芙蓉帐暖听说她想离开。

男人一瞬眸色微沉,“除了这件别的都依你,再敢提和离,试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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