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手谈
再次醒来已是天明。
一夜噩梦缠身让苏挽青头疼欲裂,睁开眼都不知今夕何夕,直到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手,探到她额头上,“醒了?”
被窝里的苏挽青这才回神。
不过词钝意怯,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他,呆的可爱。
赵谦牧屈指勾她一下,“既是醒了,便起身准备启程。”
没让人碰过的小姑娘,鼻尖光滑又细腻,痒痒的触感叫她无法忽视,苏挽青懵片刻才反应过来,方才赵谦牧他……他勾了她鼻子?
苏挽青绯红了脸,偷偷瞪他一眼——叫你不规矩!
赵谦牧似乎心情不错,没跟她计较。
苏挽青撑着坐起来,要掀被时发觉自己襦裙没了,里衣换了,浑身清爽恍如浴后,她一个激灵下意识看向赵谦牧。
四目相对,赵谦牧不躲不闪。
若要细究他眼底深处更有几分喜爱。
那不是简单的喜爱,更类似于猛兽对所有物标记后,非占有即死亡的伐挞欲·望。也意味着自己先前牢牢守护的珍贵,昨晚尽入他眼。
霎那间苏挽青仿被定住……
门窗关着,棉被软和,她的身体却忽然冰冷,带着几分渺茫的希望问:“我的衣服是……谁、谁换的?”
“你觉的呢?”赵谦牧好笑。
苏挽青昏迷着,身上冷汗涔涔。
这里不比驿站能借来什么丫鬟,他已把苏挽青视为自己的姑娘,自然不许别的男人服侍。
衣裳谁换的,这不显而易见嘛!
苏挽青脸色红了又白既羞又气,但发生过的事情也无可奈何,只憋闷道:“我要换衣服了,请王爷离开。”
赵谦牧看她低头抓皱了被褥,觉察到不对,“你在生气?”
苏挽青看着自己手指,“不敢。”
“不敢?你抖什么?”
苏挽青说:“薄衣体寒。”
“那抬头。”
苏挽青抿唇。
他是王爷,看上一个精致的玩具去占有,予人换衣也是屈尊降贵,但对于苏挽青来说这就是出格。
她抿唇不叫他看自己有恨的眼睛。
赵谦牧擒住她手,“苏挽青!抬头!”
苏挽青吃疼被迫抬头,苦着张脸细细轻轻说:“不是要启程吗?我听王爷话换衣裳准备,烦请王爷离开片刻可好?”
南方十月风带微凉。
即便她眼睛水润清澈,也遮不住隐透的冷。
因为年幼单纯,所以不大会掩饰,就是这直白的疏离,刺激的赵谦牧心底不悦,她嫌弃他看?
苏挽青腕子在他手中,很没安全感。
而且忌惮他昨晚戳人眼球的狠辣,只好声音柔和再次张口:“王爷在的话,我会羞……”
她耳尖泛红,尽量声音平稳中带几分绵软,把情绪归结于羞怯。
但赵谦牧是谁?
自小摸爬滚打,见识人间冷暖,一个小他快十岁的小姑娘,这般拙劣的演技不用思考就能直接勘破。
他抓住苏挽青的手,逐渐弯腰。
两人在清晨的光亮中鼻尖相抵,冷热交融无声压迫,赵谦牧看到她眼尾泪痣近妖。
“换衣之事,你怨本王?”他的眸子深黑,对视就如深不见底的陷阱,叫人无法直视。
苏挽青别开头,浓密的睫羽轻颤不安。
几乎不用说,赵谦牧就明白了。
——是怨。
嫌弃他看,所以生怨。
赵谦牧神情冰冷。
他几乎一夜未眠,怕她发寒,因她受惊勉强生出的几丝柔情,在这一刻消逝的一分不剩。
有那么一刻,他觉的昨晚真他娘的是个笑话。
赵谦牧轻笑,硬生生压住弄死她的想法……
良久把人甩开,“你当本王稀罕看你?”
轮椅声逐渐远去,直至消失后,苏挽青才无力的跌躺回床铺,檀口微张急促喘息,使得胸脯节奏的起伏。
回想起先前他几回看她入迷,苏挽青觉着他还挺稀罕的。
但她可怜的叹息。
这戳破的话再借她几个胆儿……也不敢说啊!
昨日穿的嫩黄襦裙沾血,哪怕洗掉也腥臭难闻,加上如今天寒水难干,自然无法上身。洛水殿附近荒无人烟,也不知他们哪里寻来的一身旧青衫。
男儿式样质地绵软,苏挽青换上有些大,捣鼓半天才把左右袖卷起来三折。
头发苏挽青是不会梳的,她寻了木棍盘起。
即便浑身装束无一女气,但谁叫小姑娘生就体态轻盈,模样出挑,女扮男装也遮不住一身秀丽。
走来的时候足腕铃铛叮铃,瞩目的叫人笑话。
苏挽青一张脸都红透,跑着上了马车,毫无意外赵谦牧已经在了。
因为腿疾他都是早早安置,苏挽青从未见过他挪动的样子,有时候苏挽青也会想,他这般气质若能行走,那该是怎样的绝代风华?
不过……
他若能走。
自己被他掳走的日子也就更难熬了。
那还是瘸着吧!
她羞耻的这般想着,队伍出发了。
深秋的山林,层林浸染,升起的阳光落了满地斑驳,没吃早饭的苏挽青忽然有些饿了。
昨晚留宿本是意外,他们并无多余的干粮。
小桌之上摆的是裴望山上寻的核桃和鸟蛋,方才裴望说可以食用,苏挽青试探着伸了伸手,见赵谦牧并无理会她的意思,大胆的又探了探。
差一点点啦——
她眼睛一笑。
映着朝阳,覆了满脸温柔。
简单的极易满足,心硬时态度诛心。
她不知道赵谦牧一直看着她,从她小手试探,到那截手臂露出,他的目光寸寸扫过,最终落在她领口。
宽松的青衫挂在肩头,根本不足以紧住下面春光。
随着她弯腰能看见白嫩的脖颈,秀美的锁骨,青细的筋络精致纤弱,心衣裹着的小可爱也很漂亮……
马上遮不住时,赵谦牧伸手,直接书敲在她手背上。
“啊!”她惊讶一叫坐回原处。
赵谦牧才什么都没瞧见。
她捂着手不解,“王爷……”
赵谦牧翻开书,“恩”的一声,分辨不出来早上气是不是消了,她总看不透他,本也不愿意主动招惹的。
可她饿了,好饿好饿。
“裴望说我可以吃。”
“恩。”
恩!然后呢?
再有志气的姑娘,从未挨过吃不饱的苦,终究是为果腹折了腰,“那王爷叫不叫吃啊?”
赵谦牧眼从书里抬起,这一看可是不得了啊,通红了两只耳她还知晓不好意思了,“王爷叫吃。”
苏挽青欢喜了。
可能因为他太坏,偶尔一点点好就叫苏挽青高兴。
“谢谢王爷。”
她伸手。
赵谦牧说:“拿核桃。”
本来靠近鸟蛋的苏挽青:“……”
她有些不好意思,“王爷,我不喜欢吃核桃的,能不能不剥?”好硬的。
“那自然是……”
苏挽青睁大了眼睛看他,企图听到想要的答案。
“不能。”
赵谦牧话音刚落,她眸光就暗了下来。
可能知道和他求情没用,苏挽青认命的且认真的挑选了个皮薄的,握在手里试图捏开,赵谦牧嗤笑一声,她又抿着唇磕。
磕了半天手都红了,赵谦牧才放过她。
他真的像捉弄她一场,完了就施舍苏挽青吃别的去,自己手上则一个用力,惩戒般的碎了那个核桃。
苏挽青吓的,就、忽然更怕他了。
因为昨晚没睡好,水足饭饱后人便有些困顿,然而赵谦牧当前也不是睡觉好时机,她实在担忧睡着再发生些什么事,就一直强撑着。
赵谦牧书看的累了,正在下棋,不过落子随意错乱不堪,狼狈的局势让苏挽青都着急。
“听闻你的棋艺是苏礼之亲授?”
苏挽青一愣,点了点头。
其实不止棋艺,琴墨书画,曲舞针织……
别的人家姑娘都是夫子传授,而她则是父母亲授,哥哥都没这待遇,因此扬州人都打趣:“知府夫妇爱女如命啊!”
父亲淡笑:“姑娘娇气,给谁教既怕不尽心又怕严厉她吃苦,左右就这么一个女儿,自己教教才放心。”
但人年幼,总归贪玩。
她也曾边弹琴边哭鼻子。
那时母亲总看着她,告诉她,“你是女子。”
“女子生于世,单单活着就比男子艰辛,唯一能令生路平坦的就是优秀——优秀到没了父兄的保护,依然能让人折服。”
“就如你父亲元妻,即便是死你父亲都惦着她。”
也许是母亲说的艰辛太可怕,又也许是母亲当时眼中的悲哀太浓重,她似懂非懂的按着母亲期许学会了很多东西。
“苏礼之清贫出身三元及第,至今仍然享誉扬州,本王听闻他棋艺了得?可是真?”
苏礼之虽没救她,但十几年父女情分是真。
如今听闻他夸赞父亲,苏挽青还是高兴的,有荣与焉的同时人也活泼了些,“对,我父亲很厉害,每年登高与人手谈,从没有人赢过他……除了我。”
“你?”赵谦牧挑眉,很是不信。
“就是我。”
当然,其中几分是她输多了耍脾气,父亲无奈让着她,那就只有父女俩和她偶尔哀求无奈出手帮她的哥哥知道了。
苏挽青不擅长骗人,这掺了假的话说出去,很快耳尖子就染了红。
赵谦牧嗤的一声,屈指叩了叩棋盘,“既如此,陪本王手谈。”
苏挽青:“……啊?”
“也叫本王见识一下,享誉扬州是不是名副其实。”
这话说出来,就有些挑衅的意味的,护父心切的苏挽青头脑一热,当即便应了,马上一子落定。
正当她准备大干一场时,却见赵谦牧手捻黑子,语态温和:“输一局棋,抱一刻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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