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功夫便见一身竹青布衫的简单懒懒走来,身旁是一袭白衣,发丝束得一丝不苟的李修明,也就是扇黎的师父。
李云山一见这两人,眼皮子便重重一跳。
简单随性不羁,行事毫无章法,李修明温和知礼,行事妥帖让人挑不出毛病,但是两人如出一辙的护犊子让人很是头痛。
两人行过礼后,不等李云山说话,便听简单啧了一声:“我家团子早晨高高兴兴去吃饭,怎么现在灰头土脸像个小乞丐一样?”
“师父。”简窈委屈巴巴地看着简单,丝毫不介意他对自己的称呼。
李云山张嘴正要说话,便听李修明道:“阿黎莫怕,师父在。”
“师父,呜呜...疼。”扇黎抱着胳膊抽抽嗒嗒地看着李修明。
李云山:“......”又来了,又来了,这两个混小子又来了!
风絮盈:“......”又开始装,又开始装,这两个死丫头又开始装!
简单摸了摸简窈的脑袋:“师叔,围观此事的弟子不少,相信事情您应该都弄清楚了,是谁的错您老应该也心里有数。师父在世时常对弟子说,师叔为人公正严明,每每提起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众人:“......”合着你们师徒二人连措辞都是一样的!
李修明温声道:“惩当惩之错,容可容之过,简窈和阿黎或有小错,但非根源,还请师伯明鉴。”
“我家团子这么点儿年纪,乖乖巧巧的,有什么错?”简单不满地哼了一声,掏出手帕给简窈擦脸上的灰,嘴上还不忘嘟囔,“看把团子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喘。”
简窈:嗯?谁不敢喘气?
李修明无奈地看了简单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李云山也明白了自己这两个师侄的意思,一个是压根就不让罚,一个要求不能一样重罚。
李云山沉吟片刻,心中那杆秤晃了晃,还是师门规矩占据上风:“同门内斗按规矩要罚二十板子,挑衅者便按二十板子执行...”
风絮盈眼眶一红:“师祖...我...”
李云山严厉地看了她一眼,正要继续说,简单便截住了他的话:“师叔公正严明,师侄实在敬佩。您都拿出态度了,师侄自然也不能偏私,就罚我家重伤的团子抄经一个月吧,到时候抄好的经书拿来给师叔过目。”
“好像伤到了筋骨,等她伤好后再抄。”简单捧起简窈青肿的手,戳了戳。
“嘶...师父,轻点。”简窈疼得倒抽一口冷气。
李修明瞥了一眼被噎住的李云山,微笑道:“简窈的手是为了救阿黎所伤,这罚就让阿黎替她吧,让简窈好好休息,别落下病根影响以后使剑才是。”
扇黎红着鼻子抽抽嗒嗒道:“是,弟子一定认真帮简师妹抄经书。”
李云山原本就发黑的脸,这下黑了个彻底。
可是他能说什么?人家孩子确实伤得不轻,事情也确实不是人家挑起的,两个师侄的面子也不能一点儿不给。
李云山运气半天,摆摆手:“行了,就这样吧,日后不可再生事端,不然,谁来求情也没用。”
几人齐声道:“多谢师叔/师叔祖。”
眼看着简窈一点儿罚都不用承受,风絮盈恨得嘴唇都咬破了,她连忙从袖中掏出一本书,高高举起:“师祖,弟子告发简窈师妹修习邪门歪道!”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瞬间落在了她手中那本《阴阳二仪》上。
李云山愣了一下伸手接过,草草翻开看了一眼,顿时两眼一瞪,怒视着简窈:“书从何处来?”
简窈看了简单一眼,简单冲她眨眨眼,简窈抿嘴忍笑:“回师叔祖,是掌门师叔祖给的。”
李云山脸一沉,厉声道:“胡说八道!看此等邪门歪道的书,还敢污蔑掌门!”
简窈都快憋不住笑了,拼命压制住扬起的唇角:“...真是掌门师叔祖给的,而且这也不是邪门歪道的书。”
李云山懒得和简窈废话,冲着简单道:“简单,这就是你的好徒弟!”
简单勾起唇角,懒洋洋道:“师叔息怒,这书确实不是邪门歪道,不信,您可以看看著者。”
李云山恨恨瞪了他一眼,这才低头去看,著者是楼明潇,哦,楼明潇...祖师爷???
李云山瞬间睁大眼睛,盯着那三个大字使劲看了许久,又缓缓回头看了一眼祖师爷的画像,只觉得双腿发软,险些跪下谢罪。
最终简窈抱着书和谢昭宴完好无损地跟着简单回了藏经阁,自此以后,扇黎再也没有闹着要瞻仰祖师爷的风采。而称祖师爷亲手所著功法是邪门歪道的风絮盈在二十板子的基础上又加了二十板子,理由是不敬祖师爷。
一想起风絮盈那张惨白的小脸简窈忍不住笑出声。
夜里,手上被简单给上了药的简窈,支棱着爪子,将《阴阳二仪》捧到香案上,龇牙咧嘴地给祖师爷上了三柱香。
“多谢祖师爷保佑,祖师爷功德无量。”祖师爷的名头太好用了,人都不用出现,一个名头就能让风絮盈屁股开花。
简窈上完香后跟着乐了两声,准备回屋睡觉,一回头便见刚刚念叨过的男人正端坐在竹席上,淡淡地看着她,周身的威严和气势哪有半分像鬼。
知道了他的身份,简窈十分懂事的行礼:“弟子见过祖师爷。”
楼明潇看着她这副乖巧的模样,半晌淡淡的哼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简窈想回屋睡觉,不过想想又觉得把祖师爷这么晾着不太好,便试探道:“祖师爷,您可是有什么吩咐?”
楼明潇静静打量她片刻,问:“你今年多大?”
“回祖师爷,弟子今年十七。”
“入门几年了?”
“回祖师爷,弟子自小被师父带回抚养,但是入门堪堪三年。”
三年?楼明潇对着她招招手,如果换个人或许更像是表达长辈对后辈的慈爱,但是这个动作被楼明潇做出来活像招小猫小狗。
简窈压下心中怪异的念头凑过去,乖乖坐下。
见她知礼却不拘束,楼明潇的神色放松了几分,感受到她体内涌动的阴气,楼明潇微微蹙眉:“你体内的阴气较重。”
简窈想了想道:“许是因为弟子出生时被抛于雪地,所以沾染了阴寒之气。”
楼明潇没吭声,但是他知道不单单是这个原因,简窈体内的阴气有一部分是来自于魂魄,像是生魂所带,未渡轮回褪去。只是他思索了许久也没想明白,不过,他如今魂体不稳,需借阴气凝聚,倒也算歪打正着。
简窈想起他的身份,忍不住道:“祖师爷,弟子有一事想问问您的意思。”
楼明潇抬眸,看清她眼底的犹豫:“日后你每日带着那本功法,勿将此事告知旁人。”
简窈眨眨眼:“您知道弟子想说什么?”
楼明潇看着她眼底明晃晃表达的含义,忍不住勾了勾唇,蠢是蠢了点,不过,十七岁,难怪什么都写在脸上。
见他笑了,简窈微微一怔,脑海中莫名飘过一句诗,粉面桃花两靥红,嫣然一笑醉春风。
见她怔忡地看着自己,楼明潇与她对视了一眼,笑容瞬间散了,表情十分严肃,十七岁,难怪什么都敢肖想。
简窈:“......”祖师爷有点儿喜怒无常。
“行了,你和本座说说玉穹宫的事情吧。”
“玉穹宫?”简窈想了想,决定从如今的情形说起,“玉穹宫如今的掌门是莫羽师叔祖化神期修为,掌门师叔祖母乔令书元婴修为来自花峪桃花山妙音宗,另有两位长老分别训诫堂长老李元山师叔祖元婴修为和清修堂长老王一鹤师叔祖元婴修为...”
简窈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将亲传弟子和内门弟子的情况说清楚了,说完后才发现祖师爷的表情很复杂,又露出了那种怒其不肖、恨其不争的神情。
简窈自是不懂,楼明潇对他们这些不争气的徒子徒孙的失望,不过死了六百年,他一手创立的玉穹宫别说大乘修士了,竟然连个炼虚、合体都没有。他若再死上个二百年,玉穹宫应该就彻底消失了。
楼明潇沉默片刻安抚了一下自己躁动的情绪:“如今玉穹宫学的什么功法?”
简窈老实道:“弟子尚在练气期,只知道有无极逍遥剑和含元功法。”
“翾风回雪呢?”
“没听说过。”
楼明潇:“......”
简窈见他似乎有些难过,连忙道:“有可能是因为弟子还没学到,也有可能是因为无极殿被封禁所以有一些功法失传了。”
“罢了。”楼明潇并未执着,转而似考问功课一般严肃,“你入门三载为何还未筑基?”
简窈傻眼了,这个问题就和有人问她为啥考试没考第一一样,她怎么知道为什么???
“嗯...您今日见过的那个风絮盈师姐,就是李师叔祖的徒孙,她入门十年筑基,风师姐资质比弟子好,所以弟子可能要更久?”
楼明潇再次沉默,简窈仔细琢磨了一下他的表情,莫名有一种奇妙的笃定,如果祖师爷现在活着,或者掌门他们在祖师爷面前,一定会被祖师爷骂个狗血淋头。
楼明潇正在出神消化自己翻涌的情绪,突然察觉一股阴气靠近,转头便见自己的第五代小徒孙瞪着大眼凑过来。
见他看来,简窈立刻露出一个乖巧至极的笑容:“祖师爷。”
“嗯?”
“您看弟子还有救吗?”
楼明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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