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台阶上的人和上一世的鲸鱼很像，又有一点不一样。

一个像海洋，一个像秋天的黄昏。碰到下雨天就会像现在这样，雨水啪嗒啪嗒沿着满树的叶脉掉下来，站着的人撑着伞眼睛里也泛起潮湿的水雾。

后来，向渔也见过冬天时候他的样子，很安静很乖，有沉郁的雪香，春天的时候挺拔有朝气，夏天的时候郁郁苍苍，像草木深深的庭院。

每个季节他都不太一样，就像一颗树的春夏秋冬。

向渔在想很久之前他的样子的时候，鲸鱼伸手来接她伞下的雨滴，浮着水雾的眼睛在说想和她撑一把伞。

末世前和末世后，很多人都一起撑着伞从树荫下面走过。

有时候是大人和小孩，大人会牵住小孩的手，小孩子走不动了，大人会一把抱起来。

有时候是恋人，下雨天一个人会环住另一个人的肩，帮她挡斜飞到肩上的雨。太阳很大的时候，一个人会伸手挡在另一个人脸旁边，帮她遮晒到脸上的太阳。

一棵树站在晴天雨天里，无聊的时候就会想，下次也要这样和小渔一起在路上走。如果碰到了很冷的下雪天，它要用它的枝叶挡住飘到伞下的雪。

*

其实这个秋天下雨的时候不多，大多时候都是天空高远的晴天。

越来越多的人来看凤凰树，看到凤凰树上挂着的风铃和透明风铃罩里串着的心愿，到处问哪里有卖的，他们也想挂一个。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末世后的生活还是很艰难，物资缺乏、基础设施崩溃、交通恢复的很慢。

末世里消失了绝大数行业，很多人都不会再从事以前的工作，都在参加基础设施的重建以换取钱币，再用钱币换取其它物资，但是即使有钱也换不到想要的食物、药品、生活必需品、出行的车票……

生活很难在几年里回到从前那样忙忙碌碌却也最便利的时候。

*

鲸鱼也知道了，秩序重建后，食品和物资不再空投，要用钱币去换，他开始努力赚钱。

他在小庙前摆了一个小摊，卖可以写愿望的风铃，一块钱一个，向渔在旁边收钱。

来买风铃的人有时候多，有时候少，等到傍晚没有人来了，两个人就收了摊，吹着扶林路里长长的风，慢慢走回住的地方。

等到这个秋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凤凰树红色流云一样的冠盖下已经挂满了风铃。

“想喝可乐”，“想喝奶茶”，“想吃火锅”，“想吃烧烤”，“想吃串串”，“想去旅游”，“想听演唱会，一万个人的那种”……

等到天暗下来的时候，深秋的晚风穿过长长的扶林路吹过来，满树的风铃在红花楹下摇来摇去，撞在一起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就像向渔满匣子钱币撞在一起发出的声音。

*

立冬是在十一月，天气还不是很冷，白天继续一天天变短，其它植物的叶子都变黄了，一片两片掉下来。

只有凤凰木的花和叶长得很好，还像在夏天一样。

傍晚收了摊后，鲸鱼坐在台阶上，等向渔回来。

最近来这里的人变少了，也没有人来买风铃。

今天向渔没有和他在一起，其它植物和小花想去几里外的地方看银杏落叶，向渔早上骑着自行车带它们出门了。

那天等到很晚她们才回来，自行车的铃铛“叮铃叮铃”响起来后，向渔就骑着自行车在拐角出现了，后面跟着自己跑回来的植物。

自行车的车篮里塞满它们捡来的金黄银杏落叶，压得很实，最上面几片被很快的车速和风吹起来，打着转跑在自行的车轱辘旁边，跟着车轮一起往前滚了几圈后就各自在风里跑开了。

自行车在台阶前停下的时候，鲸鱼还在看着满车篮的银杏叶发呆。

向渔拨了一下车铃他才反应过来，叫了一声“小渔”，慢慢站起身朝她走过去，说“今天也没有赚到钱。”

向渔笑了一下，一边调转车头，一边回头看他，“已经攒了够多了。”

晚归的两个人推着车，说着话，带着身后长长一串植物回了家。

到家后，植物们把捡回来的厚厚一叠银杏叶串成了门帘，挂在了小院的门口，拉着向渔去看，问她好不好看。

向渔点点头。

鲸鱼正在小院门口扎被猫推倒的篱笆，一边绕着竹条，一边想，一边看她。

第二天，凤凰树也落叶了，像金色的凤凰羽毛一片片落下来，在朱红的旧庙前铺了软软厚厚的一层。

他开始学做一棵会在春天发芽、夏天长叶、秋天开花、冬天落叶的树。

植物拉着向渔在松软的凤凰落叶上面来来回回走，有的时候钻进厚厚的落叶里，让向渔来找，有时候就躺着落叶上，翘着脚对着天空发呆，不再拉着她要去看银杏。

*

到冬天，下了第一场小雪后，离过年越来越近，留城的街道两边有人拿了自己做的东西出来摆摊。

向渔带着鲸鱼去赶集。

每一家的摊位都很小，卖的东西也很少。

沿着长街走下去，快要走完的时候，向渔手上还是空的。

鲸鱼买了窗花、对联和一团红色的毛线。

最后一家是推着三轮车的关东煮，一格格的铁格里腾起很香的白雾，在冬天的街上飘的很远。

关东煮的生意很好，两个人走到的时候，铁格子里的食材已经快卖完了，摊主正在收摊，只剩下两个白色的丸子在沸水里咕嘟咕嘟煮，卖完最后一杯他就能回家了。

向渔买到了最后一杯，一人一个丸子，吃完后就拎着年货回了家。

等到过年那天，两个人起的很早。

鲸鱼在写对联，贴在小院门上，一边是年年有渔，另一边是年年有鱼，就像它自己挂在树上的两个风铃一样。

它没有很多的心愿，只有这一个，希望它永远会实现。

向渔在剪窗花，剪了q版小鲸鱼，剪了小凤凰树，也剪了菟丝子、向日葵和其它小花，剪完后，鲸鱼熬了米浆把窗花贴上去。

贴完对联和窗花后，两个人又去赶集，买了新鲜的食物回来，做了豆腐丸子，炸了小肉做成糖醋味道的，还买到了烟花棒。

向渔吃的不多，鲸鱼几乎不吃，就只准备了两个菜。

本地的新闻说今天晚上会放烟花，六点一次，凌晨十二点一次，最佳观景台是凤凰台。

两人早早分完岁吃完晚饭后，就带着烟花棒出门了。

路上有很多和他们一样的人，吃完了饭往凤凰台走去看烟花。

鲸鱼在人流里牵着向渔的手，一直到旧庙前的台阶下。

烟花还没开始放，向渔摸出了几根烟花棒，伸到鲸鱼眼前，她忘记带打火机了。

鲸鱼左手扶住烟花棒上端，右手食指和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一点火掉下来，落在烟花棒顶端，烟花棒很快“呲呲呲”燃起来。

周围人很多，向渔不敢甩，烟花棒只烧了几秒就烧完了。

快到六点的时候，远处的烟花正在慢慢升上去，还没在空中炸开，天上飘起了小雪。

人群熙熙攘攘又热闹，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在互相说，“新年快乐！”“下雪啦！”

鲸鱼把向渔护在身前，烟花炸开的时候，也低下头和她说，“新年快乐。”

向渔仰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眼睛里在下的雪和远处一亮一亮的烟花，转过身两手圈住他的腰，“新年快乐。”

六点的烟花放完后，人群散开了。快到凌晨十二点的时候，人群又到这里聚拢，那时候地上的雪已经积了薄薄一层。

向渔和鲸鱼一直在这里，并肩坐在庙前的台阶上，看完十二点的烟花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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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第 9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