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医院手术室外，是完全感受不到时间流逝的。

刺眼的灯光把周围照得白茫茫一片，干净，又冰冷。

兰朔睁着眼仰头看天花板。

这场抢救，不过是尽他这个儿子最后的孝道，谁都知道兰父的身体早已病入膏肓，前两天的苏醒不过是回光返照。

清醒过来的兰父，挣扎着叫来律师宣读遗嘱。厚厚的文件用精巧的语句，帮他解决了目前所有的麻烦。

“做你想做的吧。”

兰父吃力地张口，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却精准地把意思传递给了他。

兰朔的心情很复杂。

兰父除了他，还有好几个孩子，全丢给情人们照顾，他对这个男人，本就没什么感情。

周围人都知道，兰家父子一年见不了几次面，感情淡得像水。可这句话，却让他忽然意识到，这个男人完全明白他想做什么。

他既恶心又悲伤，仿佛突然发现身上长了个多年的大肉瘤，不能切，切了就会死。

瞿英梅坐在对面，悲伤地望着手术室的大门。

她跟兰父还有感情吗？兰朔觉得不可思议。

他不想再跟这个女人斗了，瞿利昨晚跑了，她已经掀不起风浪。

他的内心像破了壳的鸡蛋，正流出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迫切需要什么来填补。他死死抓紧自己的双臂，像在拥抱什么，可怀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有。

柳望青伸出双臂，把一大袋日常用品抱在怀里。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这钱算我借你的，回家就还你。”他道。

在解南舟家扎扎实实宅了几天，他才想起，所有的钱和卡都落在兰朔家，连身上的衣服都是解南舟的。所以刚才采购时，所有账单都是解南舟结的。

“没问题，不急，等你找到工作再说。”

解南舟提着一包食品，和柳望青并肩往家走。两人买了很多东西，从衣服鞋子到零食饮料，唯独没买睡衣。

在商场时，解南舟故意没提醒柳望青，等会儿到家，他会装作懊恼说忘了买，再建议柳望青继续穿自己的衣服睡，柳望青肯定不想再跑一趟。

“嗯！我简历马上做好，明天就开始投！”

解南舟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动作温柔缱绻。

柳望青心都漏了一拍，觉得解南舟真是太好了，凡事会征求他的意见，会鼓励他出门，会帮他选给艾艾的礼物，还会陪他规划找工作。

这才是健康的恋爱模式啊！柳望青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身份证补了、登报了，银行卡也办好了，驾照在路上，就毕业证和学位证难办。”柳望青叹道。

刚谈恋爱时，这些证件就被兰朔要求上交了。银行卡里有他全部积蓄，多年攒的零用钱、杂志社发的象征性工资，还有老家土地的赔偿款，总共四十多万。这些钱他不打算要了，毕竟兰朔这几年在物质上对他很好，也算弥补。

最关键的是学位证和毕业证，没法补办，只能补证明，还得找学校申请，得等几天。

“涔城挺好的，多待几天再回去，赶得上端午。”解南舟安慰道。

可转头一看，刚才还在身边的柳望青不见了。

“青青！”

他原地喊了几声，刚要掏手机，柳望青就从旁边的草丛里跳了出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解南舟定睛一看，是根笔直的树枝，约一米长，拇指粗细，连个分叉都没有。

“这是……”

“这是本仙师的本命灵剑‘凌寒剑’！当年此剑随我坠入凡尘，再难寻觅，如今机缘巧合重归吾手，真是天意！”

他拿着木棍在花坛上比划来比划去，幸好附近没人，才敢这么疯。

“稳着点，别又掉进去。”

解南舟说的是高中时的事：柳望青跟一群人摘学校的花，在花坛上扮天女散花，结果教导主任一声吼，其他人全跑了，就他脚一滑，仙女变马趴。

“呔！妖孽休要胡说！那次是本仙一时大意，着了你的道，否则怎会跌入婆罗幻境！”

柳望青喊着妖孽受死，拿木棍一路戳到电梯口。

解南舟无奈地从他手里夺下棍子，往他头上轻轻一敲：“咚，打死了。”

柳望青震怒：“大胆妖孽！竟敢用本仙师的本命剑打我，简直倒反天罡！哇呀呀呀……”

“叮咚——”

电梯门猝不及防地开了。一个女生从里面走出，不动声色地瞟了眼金鸡独立、张牙舞爪的柳望青，快步走开。

柳望青唰地立正，同手同脚地跟在解南舟身后进了电梯。

“仙师为何一言不发？”解南舟故意逗他。

柳望青闭眼深吸一口气：“宿主抽离中，请勿打扰。”

电梯稳稳停住，柳望青伸出手，缓缓开口：“开。”

解南舟摸了摸下巴，看他一脸严肃，上前按了关门键。

“没有素质！”柳望青暴怒。

进门后，柳望青还在骂骂咧咧，一会儿说自己是无情道大能，要斩了解南舟飞升，一会儿又说电冰箱在发射宇宙磁波，要打两只外星人给解南舟补身体。

解南舟情绪稳定，自顾自冲洗番茄：“仙师晚上吃番茄牛腩吗？”

没等柳望青回话，他直接把番茄丢进热水里烫皮。

柳望青又找到新乐子，把一条黄围巾披在头上，凑到解南舟身边：“细娃细娃，你看我像个啥？”

解南舟头也不回：“我看你像我老婆。”

柳望青再次暴怒：“谁像你老婆！”

“很像啊。”解南舟伸出手指，依次点过他的眉心、鼻尖、嘴唇、下巴，手慢慢滑向柳望青的领口，把T恤拉下一大截，露出莹白的胸膛和形状优美的锁骨，“还有这里。”

他手上沾着番茄汁水，酸酸凉凉的，在柳望青皮肤上留下淡红的水印。

柳望青往后跳开：“叫谁老婆呢！你才是我老婆！”

“好的老公，鸡翅红烧还是炸？”解南舟从善如流。

“可乐鸡翅……不，炸鸡翅，不对！”柳望青原地打转，纠结得不行。

“都不对？你瞎叫什么，你我恩同父子……”

“那我该叫你什么？”解南舟皱着眉，装出苦恼的样子。

他穿浅蓝居家服，围着围裙，一副温柔煮夫的打扮，眼神却带着挑逗。

双手撑在流理台上，看着柳望青，张开嘴比了个夸张的口型，“爸爸”。

柳望青头皮发麻：他本来就是顺口胡说，没料到解南舟这么不要脸，耳朵都快瞎了，涨红着脸踩解南舟的脚：“闭嘴！你学坏了！以前你腼腆得牵个手都脸红，现在怎么这样！”

解南舟笑得开心：“你不是就喜欢这样的吗？”

“谁喜欢了！你给我变回去！”

“变不回去。”解南舟得意道，“反过来也行啊，你叫我……”

“还叫！”柳望青把厨房搅得一团糟，“货不对板，我要退货！”

砂锅里的番茄牛腩红亮诱人，汤汁浓郁，点缀着翠绿的葱花，一搅动就冒热气。肉香和番茄的酸香完美融合，牛腩切得大块，炖得软烂，每一块都吸满了汤汁，最适合拌米饭。

除了牛腩和炸鸡翅，解南舟还做了包菜炒粉丝和芥末黄瓜，粉丝炒得干松入味，黄瓜脆爽开胃。

柳望青一口气刨了三大碗饭，可美味没抵消他的愤怒，他盯着对面从容吃饭的解南舟，把鸡骨头咬得嘎吱响。

可恶！必须找回场子！解南舟进化太快，他还没调戏够，怎么就被反将一军了！

到了晚上，柳望青找了根绳子，往解南舟身上一套，直接拽到床上：“老实点，不许动！”

他跪在床上，双膝分开压在解南舟身上，试图捆对方的手，可绳子被他弄得乱七八糟，还怕弄伤解南舟，心里嘀咕：兰朔捆他的时候明明很轻松啊。

“我自己来吧，青青。”解南舟无奈道。

“闭嘴！你现在是我的俘虏！问你什么答什么，说！上学时我裤衩子和背心老失踪，是不是你干的！”

解南舟老实回答：“不是，是你老忘收衣服，掉到外面了。”

这是实话，柳望青以前丢三落四，解南舟天天帮他找钥匙、作业、校园卡，上高中后这毛病才好点。

“不可能！我一向小心！肯定是你偷去干坏事了，你好变态！”柳望青欲加之罪，伸手在解南舟腰侧一掐。

“唔……”

这一下掐得精准，解南舟身体微抖，呼吸变急促，柳望青得寸进尺，手往上摸。

越往上的皮肤越敏感，解南舟脸上泛红晕，睫毛沾了点湿气，嘴唇微张，委屈地看着他。

自己淋过雨，就知道怎么更好的掀别人的伞，以前兰朔总这么逗他，现在他终于体会到这种快乐了。

俯身贴近解南舟的脸，感受对方越来越热的呼吸，柳望青低声道：“让你欺负我……以后要听我的，我叫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许反抗，不许多嘴。”

解南舟深吸一口气：“我答应你……那你一直跟我在一起，好吗？”

柳望青嗤笑：“你还跟我谈条件？”

他往解南舟耳边哈气，“是你跟我在一起。”

“端午你会带我回你家吗？”解南舟眼神期待。

柳诵芳早就嘱咐过柳望青，让他把解南舟带回去玩，可柳望青故意没说：“不知道，还没想好。”

解南舟沉默片刻，轻声道：“不带我也没关系，我在这边再待几天。”

柳望青愣了，以前逢年过节，解南舟总会被接走一段时间。初中时他不懂，为什么解南舟家里总没人，过节要去别的地方，后来长大了，听了些传言才明白，解南舟大概是去见亲爸了。

看着解南舟落寞的样子，柳望青突然有了欺负孤儿的愧疚感，吻了吻他的眼皮：“上一辈的事咱们不管，你跟着我，表现好点，我肯定对你好。”

“我会表现很好的。”解南舟眼神诚恳，带点祈求，“让我抱抱你吧。”

这种示弱让柳望青很受用，被兰朔压制久了，他心里早就有点“扭曲”，就喜欢看解南舟乖顺的样子。

“好吧，放开你一会儿。”

没等他解绳子，解南舟就自己坐起来抱住了他。

“我没叫你起来！”柳望青不满。

“对不起，下次一定注意。”解南舟像做错事的小孩，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柳望青刚想说这次原谅你，就被解南舟带着一起倒在床上。他生龙活虎地在对方怀里扭来扭去，没注意到解南舟温柔眼神里的深意。

会吓着他的，还得再忍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