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浪镇不远处有个渡口,周围有废弃的船但没有摆渡人。
薛群玉找了艘勉强还能使用的船,坐上去自己往对岸划。
这条宽阔的河流将身后的群山和另一边的陆地分割开来。
到了对岸,薛群玉回头看了眼那片群山,山棱在昏暗阳光的照射下只显出一片崎岖黑影。
眼前这块陆地上终于能看见人影了,海边有渔民在织网打渔。
周围的渔民看到有人从河对岸漂过来都有些惊讶,等她靠岸从船上上岸后,有好奇的渔民过来凑热闹。
薛群玉穿着一身暗色窄袖胡服,头戴帷帽遮阳,看到有人过来,她把眼前遮住视线的轻纱撩开准备和这些人打听些消息。
虽然她这身衣服不似传说中的仙子那般白衣似雪,仙气飘飘,但渔民们在看到她的脸后都看呆了,顿时惊为天人。
有个小孩凑近问道:“你是天上来的仙子吗?”
薛群玉低头笑眯眯地看着他道:“差不多吧,可以跟我说下这里是哪里吗?”
“我们这村叫丰收村,属于东海县。”
旁边有个男人凑过来截过孩子的话头:“仙子您是一个人下来的?”
薛群玉依旧平和道:“不是,我同门过几日会过来。”
男人继续道:“现在世道不安全,仙子可以在我们这边歇歇脚等几日,等其他仙子一起。”
薛群玉倒是不怕这几个人,只是双拳难敌四手,该有的警惕不能少。
不过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她也就没推辞。
天快要黑了,周围的渔民都将手里的网收好,跟她搭话这俩人是对父子,男人叫余强,孩子叫余阿东,余强还是这个村的村长。
余强道:“仙子到我家歇脚吧,平常就我娘一个人在家。”
她四下看了看海边也没别的女人,只好跟这两人回了家。
屋里有一个年迈的女人,正是余强他娘。
这些渔民成日里在海边求生,几人被风吹的肤色都有些黝黑。
余强他娘一头白发,整个人反应有些迟钝,而且身体也不是很利索只能在家里做做家务。
余强去处理捕捞上来的鱼,处理好后晚上便煮鱼贴饼子吃。
几人一起围在一个吊炉边,炉子下篝火烧的正旺。
薛群玉坐在阿嬷身边帮她搭下手,她是个美食博主,在修仙界也会做些食物,出门在外身上还带了些调料。
不过她不敢随便拿出来乱放,怕这些人以为她给他们下毒。
大家今天第一次认识,相处起来都有些不自在。
吃饭时,薛群玉被分到了一个杂粮面饼,阿嬷又拿碗给她盛汤,但是这鱼只有鱼腥味和盐味,对于爱吃重口的薛群玉来说有些过于寡淡了。
余强见状给他娘夹鱼肉,让她也多吃点。
几人平安无事吃完饭,余强将瓦罐和碗筷拿出去清洗,余阿东好奇问薛群玉:“仙子也和我们人类一样需要吃饭吗?”
薛群玉摇了摇头:“不吃饭也没事。”
“难怪姐姐你晚上都没吃几口!”
薛群玉保持礼貌微笑。
余阿东又好奇道:“姐姐,你会术法吗?”
薛群玉语焉不详:“我等来到下界会有诸多限制。”
“好吧。”
晚上薛群玉和阿嬷挤在一张床上,余强父子在房间另一边。
阿嬷整个人的神情都木木的,像个提线傀儡。躺在床上也板板正正的,双手交叠放在腹部闭眼睡觉。
薛群玉睡觉也把包裹抱在怀里,但是第一次在陌生的地方睡觉,她得保持警惕。
后半夜万籁俱寂,薛群玉打起了瞌睡,手突然被人碰了一下,她顿时清醒,旁边没有别人,被碰过的手那边是床上躺着的阿嬷。
她翻了个身,面朝阿嬷,不知道对方想干吗。
这个阿嬷开始在她手心里写字,根据笔画她慢慢勾勒出一个“逃”字。
她没出声,收回手拍了拍阿嬷的背,让她放心。
第二天,余强出去忙,余阿东一直跟在薛群玉身边。
她在这个村子里逛了一圈,好奇问余阿东:“你们村子里怎么都没有几个年轻姑娘啊?”
余阿东道:“姐姐们到了年纪就嫁到外村去了。”
“那怎么也没见到有比你小的孩子呀?”
“这些年海里的鱼不好捞,村子里吃不饱饭,好多女人不愿意嫁过来。”
又安稳过了一夜,余强第三天早上问薛群玉:“仙子,你的同门什么时候来找你啊?”
她神色困扰:“抱歉,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再等一天,他们再不来我就不等了。”
“没事,是我让仙子留下来做客的,不麻烦。”
今天晚上几人又吃鱼喝鱼汤,薛群玉体质特殊,不是很饿,便没有多吃。
余强今天很热情让她多喝点,他娘手艺一直很好,而且今天他逮了一条大鱼上来,足够他们几个人吃了。
见状薛群玉不好推辞只好又多喝了几口鱼汤。
晚上几人照旧躺下休息,及至半夜,她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怀里的武器被人拿走了。
她顿时一惊,刚起身就被旁边等着的余强拿绳子捆了个结实,而她的武器正被阿嬷抱在怀里。
她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抬头看向余强一脸警惕道:“为什么要把我绑起来?”
即使薛群玉这几天没有施展过什么法术,余强心底里还是有些忌惮她,毕竟她是这多年来他见到的第一个从对岸过来的人,两边已经隔绝很久了,从他这辈起见过不少过去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对岸来人。
将人推搡着往门外走去,薛群玉不情愿地走在前面出了门。
门外站着不少人,一群人打着火把静默无声地站着,余阿东站在人群最前面,稚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海风将这些火把上的火吹得歪斜。
余强看着外面的一群人道:“绑好了,走吧。”
一群人静默无声向海边走去,等一群人上了一艘大型渔船,船被启动开始往海里划去。
船上有人交头接耳:“她是不是神仙啊,会不会挣开逃走?”
另一人道:“我们这么多人,又在海上,她能往哪儿逃?”
这人又道:“说的也是。”
等船划到了一个被迷雾笼罩的区域,有人将薛群玉提起来准备把她扔到海里。
她走到船舷边,看了一眼底下漆黑的海水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把我扔下去,下面有什么吗?”
“今年的神祭日到了,正愁没人祭祀呢,你就来了。”
薛群玉将身上的绳子松开,晃了晃手里的小匕首,看着这些人道:“底下的竟然是神吗?祭祀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处吗?”
周围人看她竟然将绳子解开了都有些惊讶,但看她就一个人而他们几十个人顿时又松了口气。
“等你下去就知道了!”
一个男人面目狰狞地过来想把她推下去,薛群玉闪身躲开,一掌将人打飞下去。
旁边人见状十分震惊,纷纷围到船边查看刚刚那人的具体情况。
海水漆黑,这人掉下去一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遭了,阿山掉下去了。”
“这个女人破坏了我们的祭祀!”
“将她抓起来,不能饶恕她!”
船上顿时乱起来,一群男人准备抓一个女人。
薛群玉在又一个人冲过来准备抓她的时候,刚想将人抓住扔下水,船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一个庞然大物从海底钻出。
这东西的外形很像八爪鱼,这玩意没有眼睛,它的触肢很长将船舷围了一圈又一圈。
薛群玉顿时站住不动了,其他人也一动也不动面带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
这种生物就是典型的魔障,还是被这些人类人为喂养了很多年的魔障。
余强低声道:“别动,神只喜欢吃女人的,我们不要乱动!”
他话刚说完,就被一只触手卷走塞进了黑暗里,顿时消失不见。
其他人见状更加惊恐了,但是听话地不敢乱动。
船上的人像是突然玩起了一二三木头人游戏,薛群玉见状有些想笑。
惊惧恐慌在人群之中蔓延,很多人长期维持一个姿势有些受不了,想轻轻地挪动调整一下姿势,顿时被触手察觉然后卷走了。
这些人应该知道只要耗到天明就好了,所有人保持一个姿势顿时不敢再动。
但是魔障这东西对人的情绪感知更明显啊,这些人的表情这么惊恐害怕在这东西面前就是个活靶子。
围在船身上的几只触手松动了一点,有人见状松了口气,气还没喘匀,便见那几条触手伸到了甲板上,甚至还伸到那些人的面前像是在和他们打招呼。
有人顿时被吓到维持不住姿势,还没摔倒在地便被触手一把卷走。
一连好几人被触手卷走,有人崩溃道:“不是说海神只吃女人吗?”
回答他的是一条触手将他快速卷走,瞬间被吞没。
有人突然看到薛群玉站在那一动不动,破罐子破摔大声喊道:“海神,那个女人是神仙,吃了她大补——”
话还未说完,便被触手卷走消失不见。
被这个人一喊,其他人像是想起来薛群玉说过她是天上来的神仙,如果牺牲掉她一个便能平息海神的怒火岂不美哉?
有人将手里的东西往薛群玉那里丢去,想转移魔障的注意力。
这人顿时被触手卷走。
沉默又开始蔓延,好一会儿,薛群玉身旁的一个男人突然向她冲去,准备来个鱼死网破。
薛群玉没动,打定主意当个木头人。
她被这人撞飞了,然后直接躺甲板上不动,眼睁睁看着刚刚那人又被触手卷走。
其他人被薛群玉这番平滑换姿势的行为惊到了,很多人已经快要支持不住了,开始互相使眼色,打算互相动起来大家一起换个姿势。
这些人心里剧烈挣扎了一番,有一部分长辈想着给家里人留个根,便主动动起来冲向家中小辈。
有几个小辈被撞倒在地,装木头人躺地上不动了。
其他几个长辈被触手卷走吞吃掉了。
躺地上的小辈默默流泪看着眼前的一切。
原本船上有将近五十人,现在船上还剩二十多人。
又有几个支撑不住被触手卷走,还剩十几人。
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这些人终于迎来了黎明前的曙光。
魔障似是察觉到太阳要出来了,触手翻卷,直接将船上的人一把全卷进了海里,触手摸到薛群玉的时候觉得她身上的气息不太美味便把她放了。
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喜极而泣脸上顿时被惊恐替代,十几人一起被拉进了海里,魔障带着这些人越潜越深,口鼻灌进海水,无法自由呼吸,极致的恐惧在十几人心中蔓延,魔障对这些人身上的气息更满意了。
薛群玉躺在甲板上仍旧没动,眼睁睁看着晨光从山头钻出。直到日头彻底升起,有些刺眼了,她才从甲板上起身。
这么一艘大船她也不会开,只能去船舱里找了个小船,往岸边划去。
上了岸,她回到余强家准备拿回自己的武器,一进屋就发现地上躺了个孩子,余阿东身上满是鲜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薛群玉倒是没注意到这个孩子竟然没上船,还死在了家里。
视线在屋里一扫,阿嬷不在家里,她的武器也不见了。
她不能把武器丢了,得去找回自己的武器,想起她买的那个傀儡蛋可以声控呼唤,她便在山林里一边找一边喊:“蛋仔——蛋仔——”
有微弱的声音从远方传来:“主人,我在。”
薛群玉立马快步往那个方向跑去。
她体质不凡,步伐快,很快追到了人。
那个白头发的阿嬷抱着她的几把兵器在山林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听到手里的东西突然发出声音,吓得她立马把东西扔了。
薛群玉几步上前捡起了自自己的东西。
阿嬷看到有人出现在面前被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薛群玉,震惊地看着她。
“你竟然没事?”
这还是薛群玉第一次听这个阿嬷说话,声音有些粗粝,不太好听。
她对着这个妇人笑了一下:“我是天上神仙,他们奈何不了我。”
眼前的妇人闻言却突然大哭起来,“你是神仙那你可以带我去找我的爹娘吗?”
薛群玉也不急着走,在旁边坐下后,温声安慰她别哭,又仔细问了一番事情的缘由。
原来这名妇人名叫季琴,是虞国岳林县的一个季姓商贾之家的幺女,当初她因为贪玩独自出门便被拍花子拍走了,距今已经快三十年了。
从季琴的话里得知她今年还不到四十岁,竟然已经有了一头白发,腿脚亦不利索可想而知她都遭遇了些什么。
这些年她一直被困在这里不停地生孩子,生了好几个女孩都被这些人祭祀给海神了,最后只剩下余阿东。
这次她趁其他人一起去祭祀的时候,拿了薛群玉的武器将看管她的余阿东杀了,逃了出来。
但是腿脚不便,也没逃出多远又被薛群玉追上了。
听了季琴的遭遇,薛群玉沉默了一会后,扯出个笑对季琴道:“那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我送你回去。”
季琴摇了摇头:“这里山太多了,我分不清方向。”
薛群玉在她身前蹲下道:“我先背你走出这些山,到时候我们再慢慢找。”
两人白天在山林里穿行,饿了薛群玉就打些野味生火烤了吃,她随身正好带着调料。
季琴吃了她烤的兔肉,小声赞叹道:“没想到你烤的东西这么好吃。”
薛群玉开心道:“因为我经常研究美食,对此颇有造诣。”
“天上的仙人也吃东西吗?”
“天上也有未辟谷的人需要吃饭。”
季琴又问:“仙界比人间好吗?”
薛群玉收敛了笑,垂眸道:“仙界不过是另一种人间,仙人也有很多事身不由己。”
季琴看她黯然的神色,低声道:“以前我无数次祈求有神明显灵来救我,但一次都没有过,原来是仙人也自顾不暇。”
薛群玉不知道该说什么。
季琴转移话题,提起了海里的那个魔物。
“那个海神十年前突然出现,它出现的地方鱼也特别多。海神一开始的胃口还没那么大,后来就需要越来越多的人填进去,村里的女人就越来越少。这附近都是大山,他们骗不了过路人,海对面过不去也没人过来。今年你要是不来,他们就打算拿我去祭祀海神。我一直觉得那个海神只是在用鱼诱惑更多的人过去方便它捕食,可是他们却把对方奉为神明。”
“那东西确实不是神明,只是个魔物。而且昨天跟我一起去的那些人都被那个魔物吃了。”
季琴闻言笑了,又道:“终于遭报应了。”
天彻底黑下来后两人找了一处山坳睡觉。
就这样走了七八天,两人终于翻过了这一片群山。
薛群玉知道在人间走动需要花钱,便在山上猎了一些活物到附近的城镇上贩卖。
卖东西得的银钱去租了间屋子歇脚,又去给季琴买了两身换洗衣物,她也买了一身用来换洗。
买东西的时候和店家打听了一下岳林县在哪里,店家道:“岳林县离这里千里之遥,远着呢。而且那边正在打仗,乱着呢。”
薛群玉又仔细问了一番那里为什么打仗。
店家道:“那里离上京比较近,最近几个王爷不知道怎么地就打起来了听说还打到上京附近去了。还好上京有华英将军坐镇他们才不敢乱来。”
两人又说了几句,店家有别的事忙,薛群玉不好再打扰,买过东西便走了。
衣物买回去她让季琴去洗洗然后换上,她俩准备在这歇一晚再走。
今天不用风餐露宿,两人吃的是店里提供的食物,晚上也终于有张床可以睡觉了。
听了店家说的岳林县离这里千里之遥,薛群玉准备买辆马车,身上钱不够只能典当了她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把质地极好的玉梳,卖了后用换来的钱去随便买了把木梳。
这玉梳的玉不是凡间能见到的,但是这小地方的当铺没那么多现钱,最后只当了三百两。
买个马车花了五十两,剩下的两人在路上只能省着点花了,而且现今世道有点乱,她们还得提防着别遇到土匪强盗。
两人白天赶路,趁天黑前找个有人烟的地方落脚,就这样走走停停赶了半个月的路终于到了岳林县附近。
岳林县有军队驻扎,进出盘问的有些严。
两人都没有身份路引进不去。
季琴走上前去跟士兵打听岳林县里季良才家的事。
这些士兵也都是些上京刚来这边的,对岳林县里的事也不是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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