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快,一模过去是二模,左南折也早已踏入了保送这条路,班上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摆在右北宁面前的,只有写不完的试卷和没有规律的睡眠。
四月底五月初,左南折意外的回到学校,老师办公室聊的热火朝天旁人一听便知道,是左南折的保送竞赛通过,至此,他的高中生涯结束,不需要再像所有的高三生一样,望着一个月后结果不定的未来。
一场为高三生加油打气的动员大会上,左南折像此前一样,作为代表发言。
从高一开始到现在,站在主席台上的少年永远没有改变,三年的时光,少年或许早已褪去稚嫩,但他始终是他。
同一个场景同一批人,时光仿佛一直在倒退,左南折的口中依旧讲着他第一次上台演讲时的老话,拿话筒的姿势依旧一样,随意但有力。
等他说完,校长接过话筒宣布左南折保送成功的喜报,以及多个竞赛成绩的排名。
等左南折领完奖,按照流程,喊了几句响亮的口号,这一次喊口号不像之前那般会有人偷懒,大家都卯足了劲,仿佛要把三年以来的压力统统宣泄出来。
动员大会很快就结束,左南折回到班上收拾完自己的东西就坐上了一辆轿车,右北宁跟着他来到校门口,看着车子开出去很远,最后她没待很久,而是转身走进了学校。
背道而驰,但无论过程如何,右北宁都不会放弃考上建大的梦想和停止住追随左南折的脚步。
暗恋是苦涩难过,一个人的伤秋悲春,也同样是我会为了你变得更好,直到我可以拥有勇气站在你面前或者身边。
第三次模拟考在五月底,右北宁发挥稳定,和之前的成绩大差不差。
最后六天的时间里,老师们讲了一张又一张的试卷,而课后右北宁做题做累时,总是会盯着后门角落的位置出神。
自己旁边的位置已经很久没有坐人了,自从何嘉沫走之后,她也是变得更加沉默寡言,耿昕恩家里对她施加的压力很大,她们也没有多少聊天的时间,连现在她每天视为精神寄托的人也很久没有来学校。
角落的位置被清空,,上面只留有一架纸飞机,是左南折去参加竞赛培训前的晚自习做题闲得无聊折的。
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右北宁收回目光,她的心里突然有些没来由的紧张,表明心意的计划还未付出行动,上次在主席台上见他的时候,会不会变成最后一面?
这种疑问从刚开始的紧张逐渐变成了害怕,手下压着的数学卷子密密麻麻的字眼看的她头脑发胀。
右北宁的手甚至都有些发颤,她飞快的离开座位跑到女寝后面的动物流浪站,在一堆小动物中找到了正在酣睡的冬冬。
冬冬像是有神奇的魔力,它很快就察觉到了右北宁的靠近,并主动跑到右北宁身边。
见到冬冬时,右北宁慌乱的心突然平静了下来,在此之前,如果做题做崩溃时,她也常来找冬冬,有时候和它说话,有时候压抑不住大哭,冬冬一直都会陪在她的身边。
右北宁抱起冬冬,自言自语道:“我是不是还会有机会见到他。”
冬冬“汪”的一声,像是在回答“会”。
左南折不在学校,冬冬成了她第二个寄托。
调整好情绪后,右北宁重拾心情,继续投入到备考中。
六天的时间弹指一挥间,高考的那天早上,阳光很大,微风轻轻吹过每一个高三生的脸颊,像是带来了最好的祝愿。
考试的地点在一中校区,坐上去学校安排去考场的大巴车后,右北宁终于感受到这么多天里心跳的频率,车窗倒映着她的脸,学校的风景在她面前一帧一帧闪过,就像是播放了她高中的三年生涯。
这一次坐车,她的旁边没有左南折也没有何嘉沫,秦琴作为家长也没有来送考,她一个人,背上了几本书,独自面临着人生第一个转折点。
第一天的考试格外顺利 ,但上帝仿佛很喜欢给人以希望再给予悲伤。
高考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场是英语,那天中午她回了一趟家,而电话就是在她收拾东西的那一刻叮叮作响。
右北宁接起电话后,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你好是秦琴家属吗?”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时右北宁的右眼皮一直在跳,她忍下心中的不安,看似平静回道:“是,我是她女儿,请问……”
右北宁话还没说完,对面就打断了她:“你们家还有没有别的大人?秦琴女士和她的丈夫右伟山出了车祸,现在正在人民医院抢救。”
‘啪’的一声,电话坠地,右北宁的腿有些发软。
刚才听到的话语像是魔音一样在她的脑子里循环,像是一场梦,但这件事却是真真实实的发生了。
因为这是场右北宁没有预料到的变故,所以她根本空不出思绪来思考。
对于秦琴和右伟山,她应该是恨的,她无数次的想要逃离,可现在听闻他们生死未卜的消息,她无法做到平静甚至冷眼旁观。
躺在医院的是她的父母,是一辈子因为血缘割舍不下的两个人。
右北宁闭了闭眼,心脏抽痛。
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的走着,临近考试时间,她还是下定决心先赶往考场。
电话里说她的父母正在抢救,而她一个未成年并不能帮什么忙,前程与亲情之间,她理性的选择了前者。
不过事情远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在她进考场后,英语试卷发下来的那一刻,右北宁才知道自己根本不能像往常一般平顺地写完题。
平时眼熟的字母在那一刻变得陌生,脑海像是被一团丝线缠绕,听力听完后,右北宁才写了两道题目,这意味着她放弃了听力几乎所有的分值,而因为这几分,她和别人的差距会越来越大,甚至和建大擦肩而过。
因为听力的发挥失败,也导致了右北宁在写接下来的题目时逐渐变得急躁,家庭的变故和考试失利双重压力是她自己犹如断了线的风筝,找不到归宿,只剩一片空白。
最后收卷铃打响,右北宁没控制好时间,剩下了一篇作文没有填写完。
交完卷后她的手有些颤抖,但她已经没有时间去关心自己的考试如何,只是走出考场往人民医院的方向飞奔。
一中离人民医院不远,右北宁跑了十分钟终于跑到,六月天的太阳灿烂,跑到医院时,她的后背已经沁出薄汗。
在前台问清楚具体楼层再到秦琴的抢救室门口,这期间的时间不超过三分钟,可她还是晚了。
抢救室的门开的顺间,右北宁甚至还没有喘口气,医生就面带歉意的告诉了她一句话:“抱歉,我们尽力了。”
“嗡”的一声,右北宁强撑着的意志力终于绷不住了,她有一瞬间的耳鸣,医生后来再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有听清。
等她还不容易缓过来之后,结果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
右伟山没有抢救过来,当场去世,秦琴变成了植物人,很难再有转醒的那一天。
生活的重担一下子压到了她的身上,光是秦琴的医药费后续就是能让一个普通家庭承担不起的程度。
祸不单行,一直在旁边等候的一个男人上前,他看了一眼隔壁抢救室还没有暗下去的灯光,递上一张纸:“你的父亲右伟山出狱后酒驾,在公路横冲直撞,我的当事人是第一受害者,介于令尊已经离世,按照法律,你作为他的子女并不需要替他赔偿……”
右北宁看到他的目光,心下了然,那间抢救室里想必就是受害者,她心中存愧,还是打断他说道:“如果要赔偿的话是多少钱?”
律师摇摇头:“天价数字,你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我和我的合伙人不会为难你,你只需要在保证书上签字就行。”
右北宁抿抿唇,粗略的扫了一眼律师递过来的文件,因为心中压着的事情太多,也导致她连受害人的名字都没看清就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秦琴被推入重症监护室后,右北宁进了病房看她,那一刻看到秦琴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印象最深的上次见面是在她们大吵完之后,而再一次见却差点阴阳相隔。
病房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包,包的边角有点磨损,右北宁看出来那是秦琴常背的包。
她走上前去翻看里面只有两张结婚证,而再联想到他们出事的那条路尽头是民政局,这一切好像就能串联起立。
右伟山出狱,秦琴第一时间便去找他离婚,前者不情愿甚至在喝完酒后执意借车装模作样带秦琴去往民政局。
秦琴上车后根本没有注意右伟山喝了酒,而是一心沉浸在即将离婚脱离苦海的喜悦中。
最后他们可能又在车上发生了口角,右伟山因为醉酒神志不清,开不稳车直至撞上迎面而来的另一辆车。
事故就发生在那一瞬间,她的父母死在了去离婚的路上,可能二十多年以前,他们也曾踏过那条路,怀揣着对未来生活的向往领证结婚。
右北宁到现在都还没有见到受害人,那个手术室的灯一直在亮,看样子伤的很重,但抢救的希望很大。
虽然她不需要承担这些右伟山酿成后果所带来的赔偿,但毕竟是自己的父亲犯下的罪,她无论如何都要代替其当面道歉。
正思考着,病房的门被叩叩敲响,右北宁抬头望去,发现一名护士站在门边,手里拿着一张单子:“秦琴家属是吗?请尽快通知家里人来缴费。”
右北宁接过单子,像是接过了一个年代的人传到她身上的重担。
这世界总在推着她向前长大,天价赔偿不复存在,巨额医药费又成了一个原本不属于她的难题。
奶奶被送回了乡下,之前借了亲戚的钱也还没有还清,家里卡上的余额所剩无几,一瞬间,家里拿着的单子,重如千斤。
高考完第一天上午,右北宁就去找暑假的兼职,但因为她至今为止还是未成年,最近又查得严,很少的店家敢招聘她。
直到她来到原来那家旧小区的商业街打算碰碰运气,才找到一个兼职的机会。
聘用她的还是原来那个麻辣店老板,当时他见右北独自一人走在街上,问清楚后才知道是她要找兼职。
麻辣店老板随口一问:“那你那个混账爸爸呢,他出来了没有?”
右北宁顿了顿,回:“叔叔,他死了,就在前几天。”
像是在诉说一个陌生的人死亡,毫无波澜。
麻辣店老板一时失声,在这附近做久了生意,他也清楚右伟山的为人,喝酒赌博家暴,他样样都占,甚至要面子,爱惹事。
“那你妈妈呢?”
右北宁绞了绞手指,“在医院,我明天需要去付一部分的医药费。”
麻辣店老板听完叹了口气,他拍了拍右北宁的肩膀,宽慰道:“别去找了,不是听说你们学校今天下午还有什么毕业典礼吗?你先回家,收拾的漂亮点去参加。”
右北宁正欲摇头,又听见麻辣店老板继续说:“今天晚上你就来我这里上班,你不是有两个月暑假吗?我先预支给你两个月工资,拿去应急缴费,说好了的,你得帮我干完两个月。”
右北宁一瞬间不知道是谢谢多还是对不起多,右伟山当时差点烧毁了他真个店,虽然最后有赔偿,但也导致这家麻辣烫店有一段时间无人光顾,而他如今生意越做越好,竟还记得右北宁,想拉她一把脱离这难以喘气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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