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过去,转眼迎来茂盛夏日。阳光路过两边的树,跳跃着随着人的走动在年轻清澈的眼里映着斑斓的光。
山精不会讲话,小裴梦也不会讲话。她愣愣呆呆的,没有很多小朋友陪她玩。姐姐满山遍野跑,带着东家串门西家走,回家的路上拈花采草,满载而归。
树太高人太小,姐妹俩哼着歌把自己当成流浪的蚂蚁王国的公主。裴梦记得这是一部动画片,但记忆太久远,她完全记不起叫什么名字。
姐姐在前边蹦蹦跳跳地走,妹妹在后面摇摇晃晃慢慢悠悠地跟。似乎有所觉察,小裴梦忽然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侧头往大裴梦站的方向看。
她张张嘴,喊:“裴想!”
喊人喊全名果然是这个家一脉相传。裴想还以为小时候的自己会很乖地喊裴想姐姐。
裴想头也不回:“干什么!”
“有妖怪!”
裴梦:……
甚至完全没有一点质疑和不确定呢。
小裴想不耐烦地踢踢踏踏地走回来,给小姑娘手里塞了一把不知名野花:“你是不是饿眼花了?”
“真的有妖怪!去年还和我们一起梭坡坡的那个大妖怪!”
小裴想恍然大悟:“你是说你的守护灵噢!”
小时候还流行这种守护灵设定,那时候也喊人家叫天使。因为《童话》里唱的是“我会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翅膀守护你”。裴想走的文青路子,拿个本子用她乱七八糟的笔画在不知道哪里摸出来的本子上认真抄完这些歌词——并且深受影响。
她探头探脑地也想看守护灵,最后装模作样地说自己见到了一个“绿色头发,耳朵尖尖,眼睛长长,头上顶俩花枝”的漂亮哥哥:“那就是我的守护灵啦!”
人在说谎的时候总是显得很忙,裴梦看着被揪完的花瓣和小裴想乱飘的眼神,一眼甄别:她根本什么也没见着。
以及。你果然打小就爱这款。
她觉得好笑,笑得梦境都轻轻晃荡,温柔得像风把窗帘悄悄掀起一角。
这是她的梦。裴梦想,她可以在梦里做自己的主。
于是她长出长长的绿色头发,尖长的精灵耳朵,手里有一把木制的弓箭,头顶带着草木夹花编织的花环,装作很严肃地看着两个目瞪狗呆的小孩儿:“你们好,我是你们的守护灵,很高兴认识你们。”
“我来这里是要告诉你们:你们勇敢、善良、友爱、天真,森林之神很感动,他决定给你们一些祝福。”
第一个祝福,你们的感情会一直这样好,即使吵架也不会超过两天。
第二个祝福,你们会变得很厉害,只要你们慢慢地走,一直往前。路上会遇见很多人,会经历很多事,但永远可以期望明天。
最后一个。
她轻轻地说:“不要害怕失去。爱是真的,哪怕后来改变了,现在也是真的。你们什么都拥有过。”
小孩儿玩大富翁的时候什么都想攥在手里,裴梦从小就贪心,什么都想握在手里。这种情绪后来减淡,随着年龄的增长很少看得见踪迹。她以为没有了,其实是觉得那些人来来往往都不重要,她不觉得自己和谁来往太深切过。
但这和她真正觉得的其实不一样。她想说的不是这样的糟糕例子。
因为曾经被深切地爱过,所以哪怕有人离开也能自信自己拥有被爱的资格,重整旗鼓后仍然有勇气继续努力地生活。以后还会遇见其他很好的人的,离开的那些只是有他们自己的路要走。
裴梦知道这是说给自己听。
她睁开眼,昨晚没拉上的窗帘失去挡光作用,温暖的阳光大咧咧地铺满整个房间,照进她眼里。电话在一边响,显示是一串没有意义的代码。
是裴想。
她接起电话,对面咋咋呼呼地叫唤:“什么意思,装高冷?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讲话!”
“话。”
“……”
美好的大中午因为这个冷笑话而开始。
旷工早上的裴总没人敢告她状,于是她索性把鞋一甩决定旷工一整天。很多未接电话,裴总叫来助理全丢过去,留下加奖金的激励后穿着特助带过来的平底鞋随手把头发扎成马尾,轻巧地走楼梯去地下车库装自己刚刚到。
今日安排是去见一见丈夫。裴梦还记得昨晚上的电话。
盛明锦是个怎样的人,这很难讲。哪怕裴梦和他结婚十多年,儿子都这么大一个,她也很难去向别人介绍盛明锦究竟在她的生活里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还是让他们见面了自己想吧。裴梦两手一摆当甩手掌柜。
约好的地方是奶茶店,裴想喜欢,盛明锦不重要。
神情冷淡,身材高挑清瘦的青年目送妻子熟练地报出两个听上去就腻得发慌的名字,最后总算记起来他给他点了杯柠檬水,双手交叠坐姿端正地想。
本来裴梦就没多少爱给他,现在裴想回来,连白眼也没他份了。
没有哪家的婚姻是这样的,但他的婚姻就是这样的。不仅这样,他还得在妻子等待的期间尝试拉拢妻姐,不至于让对方讲好话,至少也别下绊子。
于是他简要地介绍自己:“姐姐好,我是盛明锦,三十九岁,现在在xx科技公司担任执行总裁。”
如果在动漫里他还需要跟着补充一句:“请姐姐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您妹妹的!”
一般来说就差不多了。但这是现实,于是盛明锦经受了看着像是晚辈的妻姐惊奇的眼神打量,以及东一样西一样的问话。包括但不限于:平时不工作的时候在做什么,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这些年来怎么和裴梦以及盛遇阳相处……
他几乎在问句落成的时候明白最后的问题才是重中之重。但这正是他最无法准确回答得出的问题——他几乎不怎么回家,也不怎么和妻儿相处。
年纪小小故作老成的姑娘严肃认真地看着他,似乎想叹气,撑着下巴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口小蛋糕慰藉自己被刺激到的心脏。她有点想生气,又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罪不至死,于是直白地批判:“你知道自己在家庭里很失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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