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的项目结果在六月初就交了上去，陆嫣离也很快结束了高考。陆何散觉得心头两座大山卸下来了，平时的日子轻松了很多。

他们准备把游戏放在某游戏平台上卖。

因为只有陆何散有现成的外汇账户，这部分的相关事项就交给他了。他还肉痛地垫了一百美金的开发者账号押金，并没好意思让另外四个人A钱——毕竟前期他们在自己的项目里花钱都没有找别人A钱。

他们又开了一次会设置了价格，发行地区等细节。他们的游戏没什么违禁设定，只是个简单的角色扮演类游戏，角色有跑，跳，走的基本行动能力和剧情。

这种是通关本，因为他们无法持续地进行文案和剧情创作。所以只是由程西西和张其骏设计了两条主线支线，一路打怪可以触发奖励等等。

老实说这种游戏市面上很常见，他们毕竟是几个月做的也略显粗糙。最有吸引力的是中间马阳生画的几组插画，其次就是程西西设计的成长剧情。

但这两个方面也玩不出花儿来，画面精美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剧情好在游戏里也不算什么特别有吸引力的地方。

本来几个人做的轰轰烈烈，好像每个人都都付出了很多心血去筹备，但回头看这个游戏，其实乏善可陈。

倒不是说做的很差，只是不好。

陆何散一边申请上架一边看他们做的游戏，心里有些无端的失落，但更多的还是隐隐的侥幸和期待。

虽然这个游戏有些平庸，但他还是期盼着这个游戏大爆，最好能卖个十万份，那他以后就不用奋斗了。虽然他知道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但他还是喜欢幻想天上能掉个馅饼砸死自己。

申请通过了以后，张其骏也在他几万粉丝的账号上发了游戏的相关内容做推广。

但游戏的购买率却是相当惨淡——惨淡到几个人都难以置信的地步。程西西甚至怀疑是不是平台把他们做的游戏屏蔽了，别的玩家看不到，所以买不了。

卖出还不到五十份，去掉他们朋友为了给他们面子而买的几十份，剩下的购买人群中张其骏的粉丝是主力。剩下的下载量让人怀疑是不是游戏平台为了顾及他们的面子，不打击他们的信心，自掏腰包出手买的。

可怜的下载量下只有零星的几个评论，有人折回头来给游戏打分，但大多数都不算高。

［卡卡哇里卡］：游戏非常好玩！画风好看，内容有趣！大家快来下载吧。

这个一看就是他们的朋友来捧场的。

［我要否定网络］：博主推的什么垃圾啊，浪费我时间浪费我钱，大家不用买了，值得看的就博主视频里的那些，其他的都是史

［一条咸鱼］：真的不好玩。。。

［有病的人都滚开］：差评加一，不知道这种游戏怎么敢收钱的，也不知道这种广告博主怎么敢接的，为了钱不择手段了吗？

……

评论区像是巨大的事故现场，几条好评都刻意且敷衍，一看就是“托”，并且如同沙子一样淹没在大量的差评里。

后来甚至有几个人为了看看这个游戏有“多烂”而去买这个游戏，再退款，好同仇敌忾地加入“骂人”的大军行列，把他们几个月的心血瞬间就被喷的体无完肤。

但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是无人问津。

陆何散不在乎这个游戏被不被骂，他一向有着“黑红”也是红的豁达想法，他做游戏的想法并不崇高，只是为了“圈钱”。他觉得如果真的人人过来买了，那踩一脚他们也无所谓。反正这些骂声不会照进现实里，根本不影响他鸡零狗碎的真正生活。

但眼下的情况是买的人只有零星几个，并在两个小时内退款。这些人除了贡献了“退款率”，并没有给他们掏一分钱，反而过来指手画脚一番，这就让他有些恼怒了。

陆何散发觉自己的想法后有些后知后觉的茫然——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庸俗了？居然可以为了钱否定自己的成果。

一个正常人应该对“黑红”讳莫如深，因为这实在不是一个“好词”。虽然网上的人总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开骂对轰，但“黑红”绝对是出现了有争议，可指摘的地方，是不体面的。

他明明前几天还在说陆嫣离那番离经叛道的话是疯言疯语，现在看来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

尽管有人骂，有人为了骂而下载，但总共的下载量依旧没有过千。反而是张其骏因为这件事掉了不少粉丝，本来接了一个小广告，对方也委婉表示不想让张其骏接这个广告了。

程西西已经没有力气去关心张其骏波动的粉丝量了，她的眼睛像是只能看着那些骂声似的，自顾自地沉浸在茫然和自我怀疑中。

她做事还从来没有失败过，去年期末更是苛刻地拿到了满绩。“满绩主义”优越性带来的弊端在此刻完全彰显，她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这样一个“被骂”的结局。

虽然游戏是这几个月做的，但是剧情文案等等是她构思，和朋友商讨了很久才确定下来的。

她除了这三个月的超负荷工作以外，在很久之前就开始不停地构思，设想，为了她的第一个作品呕心沥血，结果却是如此惨烈。

她甚至不知道哪一环出了问题——明明分工得当，他们几个都很辛苦，很努力，故事有了，动态做了，代码没日没夜地敲上再删掉修改……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人去否定他们的成果？

但没有人回答她的为什么。

她开了个小号在张其骏的视频下评论，说自己感觉这个游戏还不错。马上就被别人骂了——说她脑残眼瞎还弱智，顺带着对她的母亲也进行了攻击。那人的戾气重的像是刚从地狱里爬出来，不由分说地接着互联网张狂叫嚣，从□□精神方面无差别地攻击这这个游戏以及和其有关的所有人，仿佛喜欢这样一个游戏是什么十恶不赦的重罪。

偶尔几句没有被骂的评论，也湮没在众多的差评和叫骂声中。

他们的售价定的是五美元，卖出了四十二份，这钱没到一千，还不够让平台把陆何散垫的一百美金押金返还。

程西西这次喊他们开会罕见地沉默了，她一不说话，别人也就纷纷不开口了。五个人坐在一起面对着面，看样子谁的心情也不好。

“对不起。”

半晌，程西西才开口道，“很抱歉耽误了大家那么多的时间……我也不知道后果会是这样。”

程西西拿出手机道，“现在给大家分一下钱吧。一共卖了二百一十美金，税款我已经交了。陆何散，你注册账号垫了一百美金，先抽出来给你；剩下一百一十美金，平均每个人二十二美金，我的那份给其骏，马阳生的那份给陆何散……”

程西西抬头看向舒玉虹轻声道，“舒姐，我欠你个人情。”

“其骏，让你掉了那么多粉丝，我也对不起你。”

舒玉虹双手抱胸，神色冷淡，但此刻却是说了句人话：“不用了，本来大创项目里有我的名字，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事。”

她顿了顿，又说道：“而且你也不要想太多。破窗效应罢了，这个游戏总体做的不算差，也没有那么多bug，只是也达不到‘好’的标准。但因为有两三个人先说做的不好，剩下的人都是在跟风罢了。”

张其骏也连忙口齿不清道：“这明明是大家一起做的，怎么能怪你，我认为舒姐……舒玉虹说的对，我也觉得做的不错，只是破窗效应而已。”

程西西垂下眼睫没说话，只是重复了一遍道：“舒姐……我欠你个人情。其骏，很抱歉没有兑现我的承诺……我知道这四十四美元对你俩来说都很少，你们其他的损失，我会想办法补上。”

陆何散也叹了口气道，“不是，西西姐，你也太英雄主义了吧？怎么牺牲就算在你一个人头上？”

陆何散自己体会到才算明白陆嫣离为什么会说那些话了。

他神色复杂道：“那一百美金也不用给我，大家平分吧。各自有各自负责的部分，都花了钱，你和舒姐怎么算我不管，反正我拿总共的五分之一，四十二美金就够了。”

张其骏也跟着说道：“我也是……西西姐你不用补偿我，我也拿四十二美金就够了。和你们……和你们一起做大创真的很开心。”

舒玉虹看着程西西，抬了抬下巴，指节轻扣桌子道：“我可不想要你的人情，我向来按规矩办事，我的五分之一转给我时，记得换人民币。”

程西西咬住嘴唇，低着头，刘海遮住她的侧脸，看不见她的表情。她只是半晌才抬头道：“谢谢……谢谢大家。”

马阳生揽住程西西有些瘦削的肩膀，也跟着叹了口气道：“我的五分之一你倒是不必转我……等等。”

马阳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亮了起来。

“咱俩加起来84美金，五六百块呢，刚好够大家吃顿火锅了。诶，大家都有空吗？咱们小组还没有好好地聚餐一次呢，就马上吧？我兜里存不住钱，我和西西请大家吃火锅怎么样？”

但几人没有马阳生想的兴奋，而是各自神色复杂。

“我……”张其骏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下头道，“我今天的视频还没剪……”

马阳生的视线又落在陆何散和舒玉虹身上，陆何散有些不忍心地错开马阳生的视线，有些磕绊道：“你看看，时间不凑巧。我是想去的，但是我要做家教……”

其实现在到做家教前完全够他们吃这么一顿火锅，大家都知道陆何散做家教的时间，知道他这是拒绝，也都没有说穿。

“我还要测试新代码。”舒玉虹淡淡道，“下次吧。”

马阳生视线尴尬地转了一圈又落回到程西西身上，他扭扭捏捏地“嗯”了半天，程西西仍然是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我还想再做一个游戏。”

程西西忽然抬头看着大家平静地说道。

此话一出，几人的视线都落在程西西身上。

“这次失败当然有时间仓促的原因，也包括我们对整个流程不熟悉合作不恰当等的问题。所以我有理由相信我们下次可以做的更好——起码会比这个好。”

程西西看着众人道，“我准备再做一个游戏，有人要加入我吗？”

众人都沉默着一言不发，半晌，马阳生才开口道：“西西，我当然支持你，我参与。”

他说完这句话后憋不住似的跟了一句道：“但是我觉得我们这次做的已经很不错了，如果这样都不能算是好游戏，那可能说明我们没有……”

“我不信。”程西西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看向其他人道：“我相信还是我们某些地方没有做好。”

张其骏沉默半天才缓缓开口，神色复杂道：“西西姐，其实不是这样的。我玩过很多游戏，有的游戏就是做的很好但是没人去玩……这种事情要看命……”

程西西却是摇摇头，“那说明他们的宣传营销没有做到位——大家都是理科生，知道事情的发展是遵循客观规律的，只要我们符合做好一个游戏的条件，那么就会做好。如果没做好，只能说明这个过程出了问题。”

“可是……”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如果我做无数多个好游戏，不可能全部泯没的。”程西西像是略微思索，然后道：“我还要成立一个工作室。”

这话一出，现场的几人更沉默了。舒玉虹看着程西西，慢慢开口道：“我不直接参与，但你遇到问题，可以向我寻求帮助。”

这话讲得巧妙，什么叫遇见问题？眼下加入与否显然就是个问题，但是被这个回答给逃避过去了。而且单单从这这件事中就能看出程西西性子要强，做的不好的事情非要重做，面对一个不参与自己工作室的人，又怎么好意思屡次向她寻求帮助？

张其骏听到舒玉虹这句话，如蒙大赦，跟着说道：“我也是。西西姐，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你就找我……我也，我也不直接参与。”

程西西没有说话，而是将视线投到陆何散身上。她的眼神里没有期待，没有丧气，反而平静地如同一汪亘古不变的泉水，冒着丝丝寒气。

“我再考虑考虑。”陆何散皱眉道，“我尽量三天之内给你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