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的掌权人死了,死在自己小老婆床上,对外说是心律失常。
说是小老婆,其实还没娶进门。
谢家这一辈的掌权人叫谢峥,还不到四十岁的年纪。
半年前突然老房子着火似的,提出要离婚。
顶着各方的压力不管不顾,一心要娶个会所里带回来的年轻女人进门。
好不容易和联姻形婚的妻子那边谈得差不多了,就等签了协议拿离婚证,人却突然死了。
可怜他那个还没来得及领证的小老婆,人和名分都没有了。
此刻天空阴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庄园别墅内处处披白挂丧,女眷们跪在灵堂前,哭得柔弱而克制,其中有几分真心不得而知。
贺州和友人一起出席了谢峥的葬礼,他穿着服帖的炭灰色西装,彬彬有礼走完了致哀流程。
“人都已经死了,你还在这里装模作样的干什么?!”
一声尖利的叱骂破空而来,贺州和其他宾客都闻声回头。
一身黑裙的女孩儿跪在堂前,没有任何妆饰的长发披散着,楚楚动人,是贺州喜欢的类型。
骂人的那个贺州也认识,是谢峥的一个伯母。
此刻在她的厉声叱骂下,女孩儿也并不躲避。
“我只是……想进去送送他。”
她低声说着,红了眼眶。
雨后桃花红露垂,我见犹怜。
贺州来了兴致,问身边的友人:
“那是谁?”
友人看了一眼,随意道:
“哦,你说她?就老谢的那个,叫祝明月。”
祝明月。
原来她就是那个害死谢峥的“元凶”。
怪不得脸颊上还带着一个碍眼的巴掌印——昨天谢峥的妻子刚回国,一见面就扇了她一巴掌,当着谢家上下的面。
友人的语气里带着惋惜:
“也是可怜,等葬礼完了,不知道谢家人要怎么处置她呢。”
谢家上下嫌她晦气,认定她是勾引谢峥的狐狸精、害家宅不宁的扫把星。
从前谢峥还活着时就有人看她不顺眼,只是碍于谢峥护得紧,现在谢峥死了,祝明月唯一的靠山也就没了。
没名没分的小老婆,就成了不值钱的二手货。
友人收回视线,却见贺州一脸兴致盎然:
“你不会……?那可是老谢玩儿剩下的。”
贺州神色莫测:“你不懂。”
祝明月只是跪在那里,眼眶通红,素白小脸上新旧泪痕交错。
四下里各色目光打量混着窃窃私语,落到身上都是剜肉的刀。
他们说她是被谢峥从会所里带出来的,早就被人玩儿烂了。
也有人说她出身市井,手段也不高明,就靠一张脸搭上了谢家,现在人财两空是活该。
还有人说她装模作样,真那么爱谢峥的话早就该一头碰死去下面陪谢峥了。
更有甚者,恶意打赌猜测她以后会在哪家会所里挂牌。
真有意思。
祝明月想,他们这么义愤填膺的,知道的晓得现在是21世纪新中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19世纪的大清呢。
解放没通知他们吗?
她状似瑟缩抱住了臂膀,瘦指伶仃,只是觉得很冷。
谢峥伯母还要接着骂什么,灵堂里谢峥的妻子抬手招来下人说了几句,就有人来请走了不情不愿的她。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来通知祝明月:
“夫人说了,让你要进去就赶紧的,别在这儿现眼。”
说完,自己扭头就走了,像是多看一眼祝明月都嫌脏似的。
祝明月并不在乎,她真的只想进去送送谢峥。
至少和谢峥好好道个别。
祝明月扶着地想站起来,但长久的跪坐让她双腿发麻,微微侧开眼,却正对上一道侵略性极强的目光。
那是一个高大的陌生男人,大概是谢家请来的谢峥生前的合作伙伴,正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她。
那目光没什么恶意,却意味深长。
似乎祝明月在他眼里只是个待价而沽的物件,和拍卖台上精美的艺术品没有什么区别。
即使是被祝明月发现,他的目光也不退不避,带着上位者居高临下的凝视,估算着价值。
祝明月并不习惯与人对视,旋即避开了那道目光。
她勉力站起身,独自踉跄着走进了灵堂。
正中央的黑白照片上,男人面容清俊,笑意温和,注视着祝明月缓缓走近。
祝明月不由酸红了眼眶:
“谢先生……”
她心头闷痛不能抑制,却不敢当众痛哭出声。
只能掩面扭过头去,躲开那些满含恶意的打量目光。
“你在这里除了引人猜测谢峥的生前身后事,没有其他作用。”
前方传来沙哑冰冷的嗓音,是谢峥的妻子。
祝明月听懂了这其中善意的提醒,擦去眼角的一滴泪:
“谢谢……对不起。”
她起身,似乎是想去洗漱间平复一下心情。
有几道人影在看到她的动向后对视了一眼,蠢蠢欲动。
贺州沿着长廊走,整理着袖口,打算洗个手就此离开。
这时隔壁的房间突然传来一阵响动,一道单薄的身影挣了出来,几个男人在后面想要抓着她往回拖。
祝明月见了贺州,先是一愣,随后认出这是之前在灵堂外注视着自己的男人。
她下意识抓住了贺州的手臂,绝望地求救:
“先生,求您……救救我!”
那双令贺州一眼心动的眼睛泪水涟涟,就此让他站住了脚步。
他眼风一扫:“怎么回事?”
后面那几个男人也认出了他,有人过来打招呼:
“贺总,您怎么在这儿?”
贺州也认识这个人,谢嵘,谢峥的堂弟,之前在灵堂外责骂祝明月的就是他的母亲。
随着他的靠近,祝明月惊弓之鸟一般躲到了贺州身后。
黑裙白肤,脖颈上一道扼痕新鲜刺目。
“我在哪儿还需要向你报备吗?”
贺州淡淡道:“谢嵘,今天是你堂哥谢峥的葬礼,你们在这儿对他的未亡人做什么呢?”
谢嵘一时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要帮祝明月出头。
“贺总说哪儿的话呢,我堂哥真正的未亡人、我大嫂在灵堂上守着呢,这就是个不值钱的玩意儿。”
谢嵘的鄙薄轻贱不加掩饰,却无法反驳。
谢峥生前再怎么铁了心要娶祝明月,到底没娶成不是吗?
没进门的小老婆,不值钱的二手货。
其他几个人也跟着附和谢嵘:
“贺总,您别被她这副模样骗了,这女人精着呢。”
“是啊,明明是个没名没分的小三,非要觍着脸留下来给谢峥守寡。”
“苍蝇不叮无缝蛋,发生什么,也都是她自愿的。”
“是吗?”
贺州只是微笑着,眼睛里却无甚笑意。
“这样吧,明月,你自己来选——
是留下来给谢峥守寡,还是跟我走?”
“留下来,和跟着您……有什么不同吗?”
祝明月抓紧了贺州的手臂,高定的布料被她抓出褶皱此时却无人在意。
她睫翼颤动,眸光易碎的惶恐。
柔弱无依的,男人都吃这一套。
贺州也爱吃。
于是他微微俯身、凑在祝明月耳边道:
“跟我走,以后就只给我干。”
“留下来,以前只给谢峥干,以后……就不知道了。”
祝明月被他这不加掩饰的直白吓了一跳,煞白了小脸,说不出话来。
她下意识低垂了眼,纤长的睫翼在眼下投出小扇一样的阴影,幽婉哀然。
几乎叫人疑心她又在默默垂泪,令人自责为何把她置于如今的两难处境。
贺州只是静静等待,就像猎人,等待着走投无路的小兽被捕食者驱赶着落入早就布置好的陷阱,他不觉得祝明月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谢嵘阴沉着脸,腥冷贪婪的目光盯着祝明月,就像垂涎枝头香甜软糯的红果。
祝明月闭了闭眼,没什么犹豫的点了点头。
“我跟您走。”
贺州听到了满意的答案,斜眼看了看谢嵘。
谢嵘在听到祝明月的答案后目露凶光,最终却只是冷笑了一声就走开了。
只是临走前用目光狠狠钉了一眼祝明月,面色不善。
“这是你的房间吗?”
贺州并不在意谢嵘,他自若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祝明月迟疑跟在他身后,十指不安绞紧。
“是的……我现在住在这儿。”
说是祝明月的房间,实际上这间房只在她刚到谢家时短暂的被使用过,后来她就一直和谢峥住在一起。
那时她伏在床上轻微地发抖,鬓角湿透,疲倦得一根手指也不想动。
谢峥侧躺在她身边,骨节分明的大手把玩着她滑凉的长发,而后在她额际落下一吻。
祝明月总以为他的底色是温柔:
“明月,搬去和我同住吧,我想让你正大光明的站在我身边,也想每天一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
后来才意识到温柔之下却是冰冷的清醒:
“你可以相信我,我永远不会骗你,但是以后如果我不在了……记得千万不要相信男人在床上说的话。”
“利用男人,但是永远也不要爱上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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