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0月的伦敦，秋风卷着梧桐叶在马术俱乐部的草坪上打旋，阳光透过叶缝洒下来，在地上织出斑驳的光影。
艾薇蹲在马厩前，手里的木梳顺着月光的鬃毛轻轻往下滑——它昨天在训练时蹭到了灌木丛，鬃毛里缠了好几根枯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三次，她掏出来一看，是乔治发来的消息：“下午模拟器测试要延长两小时，晚上的晚餐约会得取消，抱歉。”
她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梳齿间的草屑。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取消约会了。
上周三说好去看莫奈的画展，她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美术馆门口，结果等了快一个小时，才收到他的消息：“工程师临时要改前翼设计，我得留在工厂，下次一定陪你去。”
上上周六约好去吃新开的日料，她特意穿了他送的米白色连衣裙，结果等到七点，只等来一份寿司外卖——他让外卖员带了句“我要晚点回来，你先吃”，自己在工厂加班到深夜。
“小姐，风大了，披上披肩吧。”管家老约翰拿着件驼色羊毛披肩走过来，轻轻搭在她肩上。
老约翰在她家待了二十多年，看着她长大，最懂她的心思。
“知道了，约翰叔叔。”艾薇把手机塞回口袋，勉强笑了笑，“他最近在忙新车的空气动力学套件，确实挺累的。”
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慌。
以前在威廉姆斯的时候，乔治就算再忙，也会每天早上提前半小时到俱乐部，帮她把月光的马靴擦得锃亮，还会带一份少沙拉酱的三明治当早餐；现在他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两人的聊天记录里，十句有八句都是“在测试”“在开会”“在和工程师复盘数据”。
傍晚五点多，乔治终于来了。他开着梅赛德斯的SUV，停在马厩门口时，引擎声还带着点没散尽的热意。
他推开车门，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领口沾着点模拟器的黑色灰尘，头发也乱得像被风吹过。
“抱歉，让你等这么久。”他手里拎着个白色纸袋，快步走到她身边，“路过你爱吃的那家蛋糕店，买了草莓蛋糕。”
艾薇接过纸袋，指尖触到他手背上的红印——是昨天模拟器训练时，方向盘打滑蹭到的，他当时只随便贴了个创可贴，现在创可贴边缘都卷了边，露出里面泛红的皮肤。
“怎么不把伤口处理好？”她拉过他的手，从马厩的抽屉里拿出碘伏棉片，轻轻擦着他的手背。
“忘了，”乔治笑了笑，目光落在她认真的脸上，又赶紧移开，像怕被她看穿什么似的，“今天测试总算有点进展，新车的下压力提升了3%，过弯速度能快0.5秒。”
他说得眉飞色舞，艾薇却没怎么听进去。她想起前天去车队探班的场景：他在模拟器前坐了四个小时，手指死死攥着方向盘，指节都泛白，工程师递过来的水凉了都没喝一口。
晚上一起在车队食堂吃意大利面，他盯着手机里的赛道数据，连她把面里的香菜挑出来堆在纸巾上都没看见——以前他总会第一时间把她碗里的香菜挑干净，连一根碎叶都不剩。
“蛋糕我放冰箱里了，等下给你留一块。”她把擦好的手放下，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手。
“不用了，我等下还要回工厂，”乔治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塞到她手里，“这个给你，上次路过商场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艾薇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米白色的羊毛围巾，标签还没拆，上面印着奢侈品牌的logo，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想起去年生日，乔治亲手给她织了条围巾，虽然针脚歪歪扭扭，有的地方还漏了针，却暖得她整个冬天都没觉得冷。
今年这条围巾很软，织得也工整，却像少了点什么，贴在手上凉丝丝的。
“挺好看的，”她把围巾围在脖子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谢谢你。”
“喜欢就好，”乔治揉了揉眼睛，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我真得走了，工程师还在等我去看刚出来的测试报告。”
他走得匆忙，脚步都带着点慌，连月光凑到他手边要吃的胡萝卜都没注意——以前他每次来，都会先从口袋里掏出胡萝卜喂月光，再陪它玩一会儿。
艾薇站在原地，摸着脖子上的围巾，风一吹，围巾的边角扫过脸颊，有点痒，心里却空落落的。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转眼到了10月10日——艾薇的生日。
前一天晚上，乔治特意给她打了视频电话，屏幕里的他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眼里带着点疲惫，却笑得很认真：“明天我已经订好了米其林餐厅的靠窗位置，能看到泰晤士河的夜景，还准备了特别的礼物，保证你喜欢。”
艾薇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象着礼物会是什么：是她上次在米兰马术装备展看中的那副定制马鞍？鞍桥上可以刻她和月光的名字；还是她找了好几年的那本绝版马术杂志——1984年出版的《国际马术年鉴》，封面是她最喜欢的骑手安妮公主，里面还有盛装舞步的详细技巧解析。
她甚至提前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都选好了——就是去年乔治送的那条深蓝色套装裙，搭配他织的那条歪扭围巾。
第二天下午，她特意化了点淡妆，涂了他说过好看的豆沙色口红，坐在客厅里等他来接。
可直到下午五点，都没等到他的人影。她拿起手机想给他发消息，又怕打扰他工作，只好放下手机，盯着墙上的时钟一圈圈转。
傍晚六点，乔治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歉意：“抱歉，艾薇，新车的刹车系统出了点问题，刚才测试时一踩刹车就偏，我得留在工厂和工程师一起改方案，生日晚餐可能……”
“我知道了，”艾薇打断他的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你别太急，注意安全，别累坏了。”
“等我忙完这阵，一定给你补过一个最好的生日，比米其林餐厅还好的那种，”乔治的声音里带着点哽咽，像怕她生气，“礼物我让助理放在你家玄关了，你记得拿，别忘在外面。”
挂了电话，艾薇坐在沙发上，客厅里的落地灯亮着暖黄的光，却照不暖她心里的凉意。
她走到玄关，看到一个棕色的纸袋子，上面印着商场的logo。
打开袋子，里面是一条和上次那条几乎一模一样的米白色羊毛围巾，标签上的价格比上次那条贵了两倍，旁边还有一副钻石耳钉和一张卡片，上面是他潦草的字迹：“生日快乐，亲爱的，随便买的，别嫌弃。”
随便买的。
这四个字像根小针，轻轻扎在她心上。
她想起去年生日，他把亲手织的围巾递过来时，紧张得手心都出汗，说“针脚有点歪，你别笑我”；今年却只是“随便买的”，连一句认真的祝福都没有。
她拿着礼物，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赶紧转过身，怕老约翰看到她掉眼泪。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是快递员，手里拿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盒，说是从荷兰阿姆斯特丹寄来的，收件人是她。
艾薇签收后，抱着木盒回到客厅，小心翼翼地拆开——木盒里铺着深蓝色的丝绒，上面放着一本泛黄的杂志，正是她找了好几年的《国际马术年鉴》！
封面的安妮公主骑着白马，笑容灿烂，虽然纸页有点卷边，却保存得很完好。
她翻开杂志，里面有几页被人用钢笔标注了重点，都是关于盛装舞步的旋转技巧，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这个动作和你上次练的很像，可以参考下。”
木盒底部放着一张卡片，是马克斯的字迹，一笔一划写得很认真：“记得你说过一直在找这本杂志，托朋友逛了好几个旧书市场，终于淘到了。生日快乐，艾薇，希望你喜欢。”
艾薇摩挲着泛黄的书页，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瓶。
马克斯记得她收藏杂志的爱好，记得她喜欢的骑手，甚至记得她上次练盛装舞步时遇到的难题；而乔治，却连她的生日都能忘记，连礼物都只是“随便买的围巾”。
晚上十点多，乔治终于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淡淡的汽油味和咖啡味，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下的青黑比早上更明显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上面插着一根蜡烛，蛋糕盒上还沾着点路上的灰尘。
“抱歉，我回来晚了，”他把蛋糕放在茶几上，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工厂里的事总算忙完了，快许愿吧，还来得及。”
“不用了，蛋糕都化了。”艾薇把杂志放回木盒里，语气很平淡，没有生气，也没有期待。
“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乔治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伸手想碰她的肩膀，却被她轻轻躲开了。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笑容也垮了下来，“我知道我错了，不该错过你的生日，不该让你一个人等这么久，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新车的刹车系统要是改不好，下赛季根本没法比……”
“乔治，”艾薇打断他的话，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疲惫，“我不是怪你忙，是怪你根本没把我放在心上。你记得新车的下压力提升了3%，记得过弯速度快了0.5秒，却不记得今天要陪我过生日；你记得给我买昂贵的礼物，却不记得我去年生日说过想要一本绝版杂志；你记得月光喜欢吃无谷物马粮，却不记得我上周说过草莓蛋糕的奶油太甜，想吃淡奶油的。”
乔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确实很忙，忙到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忙到吃饭都要盯着手机里的数据，可他也确实忘了——忘了陪她过生日，忘了她的喜好，忘了两人在一起时，最该记得的是彼此的感受。
“对不起，”他蹲在她面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不该把所有时间都放在工作上，不该忽略你的感受。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从明天开始，我每天提前一小时下班，陪你给月光梳鬃毛，陪你去吃淡奶油的草莓蛋糕，陪你看你想看的画展，好不好？”
艾薇看着他泛红的眼睛，心里软了下来。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被梅赛德斯的压力逼得喘不过气。
在威廉姆斯时，他是被寄予厚望的年轻车手，压力虽有，却还能喘口气；转会到梅赛德斯后，他成了要和马克斯争夺冠军的主力车手，车队的期待、粉丝的目光、媒体的追问，像一座座大山压在他身上，他只能拼了命地往前跑，生怕一停下来就被淘汰。
“我不是要你放弃工作，”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他的头发有点油，却还是像以前一样软，“我只是希望你能分一点时间给我，哪怕只是每天睡前聊十分钟天，告诉我你今天过得怎么样，也好。”
“我会的，”乔治紧紧握住她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却握得很用力，“我明天就和车队说，把晚上的复盘会提前到下午，这样就能早点回来陪你了。”
那天晚上，两人坐在沙发上，吃着有点融化的生日蛋糕，聊了很久。
乔治给她讲了工厂里的趣事：说工程师们为了改尾翼设计，在会议室里吵得面红耳赤，最后还是他提议折中方案才收场；说车队的厨师今天特意给加班的人做了巧克力饼干，结果太甜，没人爱吃，全被他塞给了汉密尔顿。
艾薇给她讲了月光最近的训练情况：说它学会了一个新的旋转动作，刚开始还总晕头转向，现在已经能稳稳地转三周了；说俱乐部新来的小马很调皮，总爱追着月光的尾巴跑。
可艾薇心里清楚，有些东西已经悄悄变了。
那条“随便买的围巾”和那本绝版杂志，像一根细细的刺，扎在她心里，虽然不疼，却总让她想起马克斯认真的字迹，想起他记得她所有喜好的样子。
她不知道乔治能不能真的平衡好工作和生活，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而在荷兰的酒店里，马克斯正坐在书桌前，看着电脑屏幕。
他刚结束荷兰大奖赛的测试，身上还穿着赛车服，手里拿着手机，反复刷新着艾薇的朋友圈。
终于，他看到她发了一条动态：一张月光的照片，月光的鬃毛被梳得整整齐齐，脖子上系着个小小的蝴蝶结，配文是“生日快乐，有你真好”。
没有提他送的杂志，也没有提乔治。
他拿起桌上的红酒杯，喝了一口红酒，酒液的涩味在嘴里散开，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知道艾薇现在还爱着乔治，可他也知道，梅赛德斯的压力会把乔治逼得越来越忙，会让他越来越忽略艾薇的感受。
他有的是时间等，等艾薇慢慢发现，谁才是真正把她放在心上、真正愿意陪在她身边的人。
马克斯拿起桌上的照片——那是去年在新加坡大奖赛，他拿到冠军后，拉着艾薇一起拍的，她笑得很开心，眼睛像星星一样亮。
他把照片贴在胸口。
拉姐长点心吧[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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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压力
